作者:西墙上的少爷
薛羽正嘟囔着,突然觉得胸口一轻,本来在他衣襟里缩成球的雪豹便被岑殊接了回去。
他已经有几日没被人抱过,此时能明显察觉到对方虽然将他抱进臂弯里,动作却顿了一顿。
祖宗刚洗完澡,大概对不停掉毛的小豹豹有点嫌弃。
薛羽羞耻地冲岑殊举了举大瓷碗,示意他把自己放碗里:“小羽最近有点掉毛,师父还是别抱着了,我来吧。”
他也不想抱着自己,只有瓷碗光滑不粘毛,他可以用托的。
但岑殊并没有把雪豹交给薛羽,只是安抚性地挠了挠雪豹的下巴窝,说道:“无事。”
看来岑殊虽然前几天赶了赶他,却依旧把豹豹当成亲亲爱爱小宝贝来着。
薛羽小小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这几日准备的借口应该行。
他精神一松,外界环境的存在感就瞬间高了起来。
此时薛羽才发现两人已经在隧道里走出一段距离,身后夜明珠的光亮已经照不到他们,四周又是漆黑一片。
薛羽掏出自己夜明珠,下意识往岑殊身边靠了靠,贴在人家袍角边上亦步亦趋地跟着。
岑殊又垂目看了看他。
“有点黑。”薛羽向旁边挪了半寸,悻悻道。
岑殊没答话,薛羽手中的夜明珠突然被人拿了起来。
紧接着,又听“噗”地一声闷响,鸡蛋大小的夜明珠霎时碎成一把粉末。
岑殊长袖一挥,一股劲风夹杂着莹莹发光的碎屑向远处的隧道呼啸而去,沿途均匀贴在隧道的四壁上。
前方的路立马亮堂起来。
那夜明珠一定被岑殊的灵力激发过,颗颗碎屑都亮得十分卖力,墙壁上好似停着一只一只的萤火虫。
粉末碎屑有大有小,完全的黑暗中,大大小小的光晕便将整条隧道的形状勾画出来,人走在其中犹如置身夜空银河,非常冰冷,也非常漂亮。
“师、师尊……”薛羽直勾勾望着前方,声音听起来好像快哭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在这昏暗星光之中,岑殊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模糊的柔和。
“你若叫不惯,称师父也可。”
“不是。”薛羽抠着碗边儿委委屈屈地说。
“我就这一颗夜明珠。”
“还是大师兄送我的。”
岑殊一愣,仿佛被他这股小家子气惊呆了,半天没说出话,连撸着豹的手指都停了。
薛羽还沉浸在永失爱珠的痛苦和懵逼之中,没察觉出来。
两人静悄悄走出几步,岑殊突然开口,干巴巴道:“赔你一个。”
薛羽蔫头耷脑地“哦”了一声,兴致非常不高。
他愤愤然想,岑殊缺德玩意儿根本不懂,这压根不是一个夜明珠的问题。
它根本不仅是一个只会发光的珠子,还代表着薛羽来到这个异世界后,有人送给他的第一个正经的、不掺杂其他性质的礼物。
装着课程表的课牌不是;充当他应盘的青花大瓷碗不是;药老送他的作为赔罪的几瓶丹药也不是。
只有这颗夜明珠是大师兄专门送给他的,他一直是很珍视的,每天晚上都要拿出来当电灯泡使来着,就算岑殊能赔他一个,意义也不再纯粹了!
现在他的夜明珠竟然被岑殊弄碎镶到墙上去了。
还是镶到去他自己屋子的地道墙上。
薛羽随手抠了下身旁墙壁上光晕最亮堂的一块碎屑——还抠不下来。
呜,更气了。
这边薛羽在抠怀里的碗边,那边雪豹在岑殊怀里扒拉人家衣袖。
光滑的缎面被尖尖的小豹爪划得一道一道的。
但岑殊似乎也在欺负小孩的罪恶感中没缓过来,竟一点都没发现。
一段不长的路便在这种十分奇怪的氛围中走完了。
两人走出洞口,薛羽还回过头,恋恋不舍往里看了一眼。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轰响,薛羽扭头望去,只见岑殊正用灵力从旁边空地上飘起一大块积雪。
那雪块有近一米厚几十平宽阔,不知冻了多少年,早就硬得跟石头差不多,浮起来时几乎有种遮天蔽日的感觉。
薛羽正奇怪这人没事铲雪做什么,只见岑殊指尖微动,那梆硬雪块被浩瀚灵力向内挤压,就像有两只看不见的手将这块巨大的冻雪重新捏出一个形状。
一时间空旷雪地上只剩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下一瞬,这团体积足足缩小了一半的冻雪就被岑殊操纵着,堵入了两人刚走出的洞口中。
硬得几与水泥相近的冻雪与砖砌墙壁互相刮擦,那噪音竟比捏雪时还要大。
薛羽看着一点点被填实的洞口,急道:“啊,那我以后不就进不去了?”
被岑殊这样加固过的雪,薛羽肯定是无法撼动的。
岑殊看了薛羽一眼,神色有种少见的诧异。
台基中的密室是为了压制戾气而后来修建的。
建造工匠并没有达到合体期,必然不能像岑殊这样瞬移进来瞬移出去,才有了这么一条通道。
岑殊一直以为工匠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将洞口堵住了,没想到原来没有堵。
他在闭关时禁制主要是针对自己力量外泄的,并没有特地设置阻止外物近身的禁制。
毕竟以他的修为境界,就算是有外人来打扰也能被他轻易发现。
就比如今天薛羽的到访。
但岑殊既然知道了,堵一下也是顺手的事。
而且他这么做,确实也有阻止薛羽来找他的意思。
可是昏沉沉的日光之下,小兽修清亮亮蓝盈盈的眼瞳里,那失望的神色实在是太惹眼了,说出的话也像是雪豹刚长出的一层绒毛搔刮他的心口。
“那我以后,不就看不到我的夜明珠了?”
轰隆隆往里挤的雪墙骤然停了。
在岑殊诡异的沉默中,薛羽眼睁睁看见本来已经堵进隧道里很远的硬雪,十分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挪了出来。
第29章 029
不多时,堵住的雪块都被推出,黑黢黢的洞口重新露了出来。
岑殊侧首望了望薛羽,后者直勾勾盯着洞口,眉头虽然还苦大仇深地拧着,脸色还是缓和了一点。
这就算是哄住了。
岑殊收回目光摆了下手,那团被他搁置一旁的雪块霎时间崩成一地碎雪。
薛羽现在对岑殊这动不动就要碎东西的癖好已经有点ptsd了,听见雪块迸裂的声音就想起他碎成渣渣的宝贝夜明珠。
他一个没忍住,立时从喉咙里泄出一声哼哼。
身旁岑殊眉头微皱沉吟片刻,又沉默抬起手。
袖风震出,满地雪粒刷地四散而去,瞬间被吹得干干净净。
薛羽:“……”
岑殊:“……”
两人大眼瞪小眼站了一会儿,还是岑殊率先有了动静。
他手腕一抬,将翻手星河祭了出来飘在身前,又向薛羽望了望,那眼神不言而喻:来不来?
薛羽回头看了一眼洞口,绷着张小脸蹦了上去。
大丈夫能屈能伸,这千来阶台阶谁爱爬谁爬,反正他不爬。
棋盘载上两人,拔地而起。
薛羽在岑殊的应盘上被小风那么一吹,发热的大脑终于降温,心里那点矫情劲也被吹得差不多了。
他想,不然怎么办,也不能让人家再把镶在墙上的夜明珠粉抠下来,重新给他揉成个珠子吧?
这听起来也未免太智障了。
理智稍微回来一点后,薛羽细细咀嚼,觉得刚刚自己跟岑殊叫板的模样还挺牛逼的。
最关键是祖宗竟然还默默忍受了。
——不对。
薛羽又想,自己一定是跟天衍宗这群没出息的缺心眼子一样被岑殊pua了。
这事明明是岑殊做错了,他当然要忍啊。
于是他又开始自己跟自己生气。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跟着两个人进入大殿,又在小茶几两旁坐定。
岑殊迟疑几息,问道:“何事?”
不说赔一颗夜明珠给他,还问他怎么了。
这人真的好过分。
薛羽看了岑殊一眼,蔫搭搭地说:“哦,是这样的,这几天咱们从逍遥谷回来,小羽跟我说他还没有玩够,觉得待在天衍宗大雪山上特别无聊,想——”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岑殊周身本来浑厚平和的气好像突然发生了变化。
这当然不是人形这个行走黑洞感受到的,而是卧在岑殊膝头的雪豹。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豹豹最近掉毛掉得有点多,就不太抗冻了。
他能感受到岑殊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如有实质一般,凉丝丝的。
他下意识就有点心虚,四只爪子往肚子底下一揣,缩成一只豹团偷眼向上瞧了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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