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岁既晏兮
……
…………
……痛苦、好痛苦……
呼吸困难,就算拼命张着嘴都吸不进空气。
疼啊,母妃,因儿好疼啊……
不知道是树叶刮蹭还是劲风割伤,浑身上下裸露在外的地方都只剩下了疼痛。
耳边的嗡鸣声急促又尖锐,疼痛久了好像连感知都麻木了。
……冷。
好冷……
*
手腕突然被人抓住了,那滚烫的温度让陈因一惊,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跳起来。
还是楚路伸手垫了一下,才免得这孩子后脑勺和墙壁亲密相撞。
对于陈因这好像应激一样的反应,系统毫不吝啬的发出了最大分贝的嘲笑,但是它能吵到的,也就是宿主一人而已。
楚·受害者·路:[……]
把静音模式关掉是他的失误。
在系统意识到不对的嚎叫认错声中,楚路冷漠地重新禁言。
“你回来了!”
陈因看见回来的楚路,脱口而出。
顿了一下又强装自然地补上一句,“爹!”
当然在楚路的感受里,这后来加上的称呼干巴巴的意味就非常明显了。
楚路:“……”
“…………”
他忍不住露出点一言难尽的表情。
倒不仅仅是因为一觉醒来多出个好大儿,更多是因为这个称呼,不管是叫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倍感不适,但是这陈因实在对此带着莫名的坚持。
楚路简短地应了一声。
当然不是答应那句“爹”,而是回复陈因先前的那句“你回来了”。
至于这个称呼……
出去找“身份证”期间,他也大概听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对这孩子可能的遭遇有所猜测。既然这么叫能让这孩子多多少少增加点安全感,楚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他去了。
反倒是系统没对对方这个称呼发表什么意见,让楚路有点奇怪。
惨遭禁言的系统:[@#¥%……&]
——叫宿主“爸爸”的人多了去了,这小子想当“儿子”还得排号呢!
楚路当然没法从系统这微弱电流滋拉声判断出它真正的含义,他这会儿正抓着这小孩冰凉的手把人往里带,小心的避开了他手上的伤口。
这孩子食指指甲旁那块肉已经被他自己抠得鲜血淋漓,但是本人却好像没有感觉一样,这会被楚路拉着,倒也没反抗,只是仰着脸看人——
过了片刻,他僵硬着语气:“你说‘入夜前归’。”
听得出这孩子已经在极力克制了,但是这语气仍旧带着些质问的意味。
楚路倒是不怎么介意。
这短暂的相处已经足够让楚路推断出来,这个孩子绝对是被宠大的,恐怕除了前段时间横遭的变故,再往前可能半点不顺心的事都没有,这样的情况,只是偶尔冒出一点点骄横、已经是极难得了……说到底,这还只是个孩子。
楚路没说话,只是向外示意了一下天色。
虽然天边已经有些暗影投下,但是无论怎么说都到不了“入夜”的程度。
男孩抿了抿唇,不说话了。
像只乖巧的小黑猫,被楚路拉到里面坐下,然后拉出受伤的爪子包扎伤口。
当楚路给充当绷带的布条打结的时候,他突兀开口,“你回来得比昨天晚。”
[……他等了好久好久。
甚至都以为他不会回来了。]
话落之后,陈因就僵住了。
他不该说这种话的……
他没有资格说这种带有“指责”“怨怼”含义的话。
陈因眼中甚至露出些无措来。
过往的经历无法告知他这时候该做出什么举动。
说错了话该怎么办?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宫人们自扇耳光或磕头求饶的场景,是他去寻三皇姐时在玉妃娘娘的殿中看见的。
母妃不会让宫人们这么做。
他偷听过宫人们说话,母妃是这宫里最善心的娘娘了。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刻薄宫人的容妃娘娘没有被骂、人人惧怕去殿内当值的玉妃娘娘没有被骂……反而是他的母妃被指为“妖妃”?明明他们说了、母妃是“善心人”!!明明他们这么说了!!
不解、愤恨、委屈……
他下意识地想要抠挖指甲,却被缠的厚重的布带挡住。
头顶上落上了一只生着厚茧的手,不轻不重的在他头发上揉了两下。
然后,是低沉的男声。
那个人说——
“抱歉,下次不会了。”
第196章 将军03
等到陈因从那不安的情绪缓过来之后, 楚路将两份照身帖放到了这孩子面前,他相信以这孩子的聪明,知道他暗示的意思, 也知道该怎么作出选择。
陈因也确实看出来了。
他忍不住往后退了一大步,惊疑不定的看向楚路,但是却在年长者丝毫没有变化的神情中低下头去。
他讷讷:“您知道了?”
知道他还记得自己的过往、知道他是故意伪称父子。
陈因的假装其实并不高明,就算不是楚路,换做任何一个稍微细心点的成年人都能察觉其中的不和谐之处, 不过对于一个只有六.七岁且骤逢变故的小孩来说,他这已经是远超自己年龄的谨慎了。
楚路点了一下头, 肯定了他的问题。
但是陈因心头却仍旧盘亘着浓重的顾虑,他不知道对方知道了多少, 又了解到何种程度。
谢公知晓, 他是……陈氏后人吗?
那个灭启建昌,与他有灭国之仇、杀身之恨的陈氏……
陈因只觉得从指尖一点点泛上凉意, 刚刚因为进到屋中而恢复点热气的身体重又冰冷下来。
只是不待情绪更深一步发酵, 头顶上再次落下一个温暖厚重的手掌。
这小孩的心思其实还挺好猜的,楚路一眼就看出他现在在纠结什么。
他想了一下,开口,“我乃已死之人, 你不必心怀顾虑。”
……
…………
楚路并没有催这孩子立刻做出选择,但第二天一大早, 对方就拿了其中的一份照身帖交给了楚路, 同时也变更了称呼, “叔父。”
楚路对他的选择并不意外。
那两份照身帖的主人生活轨迹不尽相同, 但最为显著的不同点是一人有个年岁与陈因相仿的独子, 另一个人却孑然一身。
楚路让这孩子做出的选择也很明确, 要么彻底抛弃过往、开始一个新身份——他并不介意多一个儿子养,要么仍旧带着原本的身份、随时准备回去。
不过选择是给了,楚路却早就猜到了这孩子最后的决定。
——毕竟就陈因这几日的表现,怎么看都不像释然的样子,那也却非可以随随便便释然的事。
没了那个让两人都牙疼的称呼,楚路心情不错的点点头,收下了这份照身帖,但还没等他说什么,就差点被陈因接下来的一句话呛死——
小孩子目光灼灼、语气坚定:“我要谋反!!”
楚路:“……”
“…………”
不行、不能等了。
孩子的心理教育得赶紧提上日程!
*
十年后。
康平十年,这个南迁之后更改的年号大抵寄托了帝王的心底的祈愿。
胡虏南下侵占土地,北府六州早就名存实亡,但是昌帝在最初南迁的惶惶几年过去,发现自己的日子并没有什么变化,且有大江天险阻隔,也不必惧怕那些胡蛮子越江南渡。
人身安全有了保证,昌帝很快就沉浸在江南美人的吴侬软语、袖底香风之中,却也不忘吟诗作画,以念韶华早逝的月贵妃连同两人那幼年即夭的孩儿,江南文人闻此,皆以“情痴”赞之叹之。
倒是北地的一封捷报,终于把近些年愈发怠于政事的昌帝从美人榻上拉了起来。
原是北地有义士组织青壮抗击胡虏,现如今已复三州,有臣上表为之请封,以正师之名,彰其复土之心。
昌帝的面色不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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