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隔壁的加菲猫
现在秦戮睡得如此沉静的睡颜,在顾砚书的记忆中,甚至还是第一次。
在后世,有一种说法,便是人在睡着的时候,才是最接近他本来面目的时刻。
但顾砚书现在却觉得,这个说法,似乎并不那么准确。
因为在他面前睡着的秦戮,抛去因为生病而瘦的有些脱相的面容,倒真的有些像一只无辜的小麋鹿。
往常那一双让人看一眼,便觉得两股战战的双眼,此时被眼睑所覆盖,连带着原本锐利的五官,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不少。
眼下的睫毛纤细而浓密,像是两把小刷子,让人忍不住想要拨弄一番。
顺着高挺的鼻梁往下,便能看到往常向下压的嘴唇,此时却有些微微上扬,也不知道是因为心情好,还是梦到了什么让人愉悦的事儿……
定定地看了秦戮好一会儿,看着秦戮规律起伏的胸膛,顾砚书从接到溢州那一封八百里加急之后,一直便悬在半空中的那颗心,此刻终于落到了实处:
天知道他有多怕的他在到了溢州之后,会看到疫情肆虐,满城死寂的模样。
天知道他有多怕,在他到达溢州之后,会听到小鹿不久于人世的消息。
他经历了两辈子,才堪堪找到这么一个合心意之人,顾砚书甚至不知道,若是秦戮没能挺过这一遭,他日后应当怎么办。
想到自己上辈子致死也没能有一人陪伴的场景,顾砚书的心中也有了一丝害怕与不甘:
体会过了与人心意相通的幸福,体会过了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心中所想的默契,又怎么会甘心于回到独自一人的孤寂?
还好……
还好老天垂怜,没有让他听到最坏的消息。
自家小鹿现在的模样虽然有些狼狈,但对于顾砚书来说,却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确定秦戮已经陷入沉睡后,顾砚书起身,替秦戮盖好放在一旁的薄被后,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顾砚书这边刚换好衣服出门,便看到了在院子外等候的止戈和兴仁等人,当即便微微皱了皱眉。
兴仁现在的模样,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已经接近极限。
顾砚书刚刚去见秦戮之前,便已经留下了吩咐,让兴仁带着王府中其他的侍卫先去休息。
谁知道他在屋内待了近半个时辰,出来后兴仁还在?
“属下……”
见到顾砚书眉头微皱的模样,兴仁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想说他不放心,但却发现这话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即便他再不放心,也没有办法改变王爷现在的境况。
就在兴仁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便听到了顾砚书的声音:
“既然你还没去休息,那就先等会儿再回去,恰好我有些话想问你。”
“是。”
兴仁闻言,连忙打起了精神看着顾砚书,不知道自家王妃想要知道什么。
顾砚书扬了扬下巴,带着兴仁走进了一旁院子中的会客厅,示意其坐下后,才开口询问:
“王爷在阳临县逗留了几日?”
“三日。”兴仁想也不想便给出了答案。
阳临县一直是溢州洪灾的重灾区,从往年的资料也能看出,阳临县也是最容易决堤的地方之一。
故而这次,厉王府等人的大半精力都放在了阳临县等地。
几乎每个容易决堤的地区,秦戮都会多停留几日,多观察一会,阳临县自然也不例外。
顾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又问:
“王爷去了阳临县后,还去过别的地方吗?”
兴仁微微摇了摇头,直接给给出了答案:
“没有,阳临县已经是需要检查的最后一个地区了。”
甚至从阳临县回来之前,王爷还在说,回去后再把工作收收尾,便能给朝中递信,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
谁知道却突然发生了这样的事儿?
顾砚书微微点头,脸上多了一丝沉思:
“来之前我看过地图,阳临县位于这次堤坝修筑偏中间的位置,为什么巡查的时候,却将它放在了最后?”
按照寻常人的习惯,若是要检查什么物件,更喜欢按照顺序来,以免中途有遗漏或是空缺。
从阳临县的地理位置来看,无论秦戮当初巡查的顺序是从西向东,还是从东向西,将其放在最后,逻辑上都不太说得通。
现在知道阳临县是秦戮巡查的最后一个地点,顾砚书自然是要问一下原因的。
很快,兴仁便给出了答案:
“王爷本是从西向东巡查,阳临县也是已经巡查过了一次,不过在第一次巡查时发现了一些漏洞,提出后让其修补,这次已经是第二次巡查,说是巡查,不若是说是回去检查是否填补了当初的漏洞。”
“……如此。”
顾砚书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从溢州的八百里加急,说是王爷从阳临县回来当晚,便起了高热?”
“是,”兴仁微微点头,给了肯定的答案,“其他随行的官员,几乎也都是在当时发的病。”
当晚秦戮的反应只是发热,故而兴仁原本只当是普通风寒,并没有声张。
直到后来听说从阳临县回来的其他官员都起了高热,才意识到事情与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顾砚书微微垂了垂眸,既然是从阳临县回来后便起了高热,中途也没有去过其他地方,看来这天花,的确是在阳临县沾染上的无疑了。
但是……
“天花此病发病后症状明显,王爷去阳临县之前,或是之后,你们都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也是顾砚书最为想不通的地方。
若说世界上还有谁比他更加紧张秦戮的安全,无疑是兴仁等秦戮的手下。
秦戮身份特殊,身后还有大皇子一脉虎视眈眈,出门在外,难免会小心再小心。
寻常去一个陌生的地方,王府中的侍卫总是会先行排查一番。
天花病人发病后的症状是瞒不过人的。
浑身丘疹脓包,让人想要忽略都难。
这天花病毒想要让秦戮沾染上,自然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出现。
秦戮去阳临县之前,府中的侍卫排查难道就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
“去之前排查过一次,并无异样,就是去之后……”
兴仁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在回忆着什么,又像是不太确定。
“去之后怎么了?”
顾砚书连声追问,示意兴仁有话直说。
“去之后倒是发生了一件事,属下也不确定是否与王爷染上天花之事有关。”
兴仁声音稍稍压了压,语气中满是不确定。
“先说说看。”
顾砚书则是扬了扬下巴,示意兴仁先说。
秦戮染上了天花,前些日子兴仁等人是挂念着秦戮的安危,没能腾出手来。
现在顾砚书既然已经带了足够的人手来,自然是要好好理一理这个源头。
无论如何,这天花病毒是从哪里来,又是怎么让秦戮给染上的,是无意间造成的情况,还是有心人的故意之举……
这些问题,都必须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否则顾砚书不仅没有办法向皇上交代,也同样过不去自己心中的那一关。
“去之后阳临县倒是发生了一件事。”
兴仁闻言,倒也不纠结了,直接三下五除二,将那件他觉得有些蹊跷之事给说了出来。
堤坝修筑从最开始动工到现在,已经将近三月有余。
不仅仅是京都从仲春走到了仲夏,田间也从农闲走到了农忙。
与最开始相比,现在参与修筑堤坝的汉子已经少了不少,其中大多都是家中没有田地,想要靠着堤坝修筑多赚上一笔的人。
这样的人几乎都有一个共同点,那便是较为邋遢,身上多少带着一些病症。
兴仁口中的怪事,便是阳临县堤坝上的一个工人。
与其他工人卖力工作不同,那人上工之时总是喜欢偷懒。
兴仁眼力本就比寻常人要好上不少,时常远远地便能看到那人挖一下土空两下锄头的模样。
在第一次与秦戮巡查阳临县的堤坝修筑事宜时,兴仁也因为此事与负责阳临县堤坝的工头提过意见。
毕竟自从桐潭县的事儿出来之后,王爷便提高了堤坝上工人的待遇。
不仅工钱向上涨了一倍,甚至也从两餐变成了包三餐,现在天气逐渐炎热之后,还会给工人们煮上几锅凉汤以供饮用消暑。
那工人明目张胆的偷懒动作,和偷王府的钱有什么区别?
虽说自从顾砚书进门后,王府在钱财方面宽裕了不少,但兴仁却是跟着秦戮一起经历过苦日子的,自然是看不惯这样的举动。
那负责人听闻后,一边连连向兴仁保证,会好好监督,一边又与兴仁说着那偷懒的人的不容易。
说那人也不是故意偷懒,就是身体不好。
从小便带出来的病,体弱,动作自然也就比旁人慢上不少。
又怕兴仁对那人有意见,又说起了那人家中的情况。
说是那人生父早逝,从小与母亲相依为命。
后来到了适婚的年龄,家中把当初生父还在时唯一留下的三亩薄田卖了,才给上彩礼娶回来了一个媳妇儿。
谁知道好景不长好,那媳妇儿娶回家没几年,便因为难产走了,当初那人为了娶第一个媳妇儿都已经是掏空了家底,现在人难产走了,他甚至可以说是人财两空。
唯一让人比较欣慰的,便是给他留下了一个女儿,也是以为如此,那人格外宠爱自己的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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