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问尘九日
她似乎是怕里头的人听到,脸上着急,但嘴里还是刻意压低了嗓音:“丹碧姐姐,小厨房里人手不够,那几道特色菜也只有您做的好,这会儿大家伙都着急呢,又生怕怠慢了陛下,惹得陛下怪罪。”
丹碧思忖了片刻,便将方啼霜放在了廊檐下:“猫主子,您先再这儿自个玩一会吧。”
方啼霜喵了一声作为回应。
可丹碧还有些不放心,毕竟这屋里头的可是皇帝,谁都知道这新帝不喜欢猫狗畜生,万一双儿贪玩又闯进屋去,惹恼了皇帝,他们这儿谁都担待不起。
正当她犹豫之际,那屋里头忽然又出来个人,丹碧回头看去,发现是怀亲王。
怀亲王朝她们这走了来:“丹碧,你们哪儿去?”
丹碧解释了一下,怀亲王一撇嘴,然后道:“让双儿留下来陪本王吧,要不本王要闷坏了。”
丹碧当然很乐意,交代几句后便跟着那小宫婢离开了。
方啼霜和这怀亲王半点也不熟,比起亲近他,他更愿意自娱自乐。
于是他背对着怀亲王,轻手轻脚地朝着那廊檐下、石椅上停驻着的一排小麻雀走去,可谁知那看起来就讨人厌的怀亲王竟也跟在了他的身后。
他笨手笨脚的,脚步声太重,还没等方啼霜接近那群鸟儿,他便把麻雀们都吓跑了。
方啼霜愤怒地回头:“喵!”
你做什么!
怀亲王一耸肩:“不是我吓跑的,别瞪我。”
他顿了顿,然后又理直气壮道:“而且我也是为了你好,你这么只小白猫,干干净净的,要是捕杀了麻雀,嘴角沾了血,便不好看啦。”
方啼霜很想白他一眼。
大概是因为这具身体到底是只猫的缘故,这导致他每次瞧见鸟儿、蝴蝶……但凡是长了翅膀的,他心里都会冒出捕猎的本能,不过他即便是捉住了,也不真吃,就是满足一下这种心里欲|望。
毕竟他是吃人的粮食长大的,这种食物实在是下不了嘴。
“到我这儿来,我就给你好吃的。”怀亲王见他不动,还朝他吹了一声口哨,“快些过来。”
方啼霜莫名有点嫌弃他,要说为什么嫌弃,大抵是因为他的长相兴许是结合了父母之所短,不仅和裴野瞧着不像是兄弟,还很有些贼眉鼠眼的味道。
方啼霜不动,还背对着他往院里走去,怀亲王也不恼,跟在他身后走了几步,趁着他放松警惕,忽然跳将上来就要摸他尾巴。
方啼霜立即跳了起来,迅速逃开了。
“尾巴伤了?”怀亲王注意到了他尾巴上缠着的白纱布,但没注意到方啼霜的抗拒,“不让摸尾巴,但摸下屁股总成吧?”
“……”方啼霜简直被他的不要脸震惊了,光天化日之下要摸人……呸,猫的屁股,这成何体统!
关键是他还长得不好看,也不讨人喜欢。
这怀亲王说到做到,立刻便又追上来要摸方啼霜的猫屁股,方啼霜此时实在很想给他一爪子,但又想到他的身份尊贵,并不是他一只小猫能惹的起的。
于是他只好忍住了,只跳开去,把屁股和尾巴怼在了墙上,誓死不肯让怀亲王的咸猪爪得逞。
怀亲王看他这般作态,忍不住便笑了笑:“你这小猫,知道本王是谁吗?一下都不肯给我碰,嗯?”
方啼霜恶狠狠地朝他一龇牙:“喵!”
呸,变态!
“给我摸一下,我就送你一袋小鱼干,怎么样?”硬的不行,怀亲王又开始来软的。
可惜方啼霜并不肯买账,他依然龇牙咧嘴地凶道:“喵!喵!喵!”
谁稀罕你那破玩意!
“清蒸鲈鱼如何?”
“喵!”不要!
“唔……这么挑剔呀?”怀亲王认真思忖了一会,然后忽然露出了一张猥琐的笑脸来,“那本王给你物色只漂亮小公猫如何?”
方啼霜:“……”
这宫里谁都知道双儿是只小公猫,虽然这看起来呆头呆脑的怀亲王有可能不知道,但方啼霜还是很生气。
他不想再搭理他了,眼前这位怀亲王看起来分明和他阿兄一般大,竟然还这么不稳重,真是一点也比不上他阿兄。
方啼霜转身又想跑,但这回却被那怀亲王一把捉住了,他坏笑道:“怎么?都不想要啊?没道理啊,你难道不想生一窝小猫崽吗?”
方啼霜此刻要是人,估计已经啐了他一脸了。
可惜他现在只是只小猫,那怀亲王将他扣在怀里,弄得他挣扎不得,于是只好认命。
“不许再跑了,陪我待一会儿吧,这宫里一点也不好玩,他们说话从来都不让我听,真无聊。”怀亲王小声抱怨道。
一人一猫就这样在方才那间屋子的隔壁间外的廊檐下坐下了。
方啼霜一边耳朵听着怀亲王压着嗓音的抱怨,一边听着屋内裴野和太妃轻微的交谈声。
坐在这里的怀亲王听不到,但他可以,这种细微的声响更让他忍不住去细听。
“已经过去太久了,本宫……早就记不得了,”云太妃低声道,“那时陛下还在牙牙学语,绮月那时候也圣眷优渥,刚怀上第二胎,先圣人便进封她为贵妃,可她出生低微,策为贵妃,实在逾矩,先帝此举,引得后宫众人不满……”
“太妃的意思是,当年谁都有可能是害死贵太妃周氏的凶手?”
云太妃:“本宫当年自从怀上了阿逸,便两耳不闻窗外事,哪里会知道什么凶手不凶手的,兴许确实只是场意外吧。”
“本宫老啦,”云太妃又道,“近来想做个香囊,都看不清针线了,还是不折腾自己了,不如颐养天年的好。”
裴野的声音很久没再响起。
只听云太妃忽然又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陛下新继大统,朝中诸事纷杂,难免有疲乏之时,不如嘱咐宫人在陛下香囊之中添些樟脑草,提提神也是好的。”
“多谢太妃挂念。”
外头的方啼霜听得云里雾里的,虽能觉察出两人对话里的不对劲,但却并不能懂。
算啦,反正是和他无关的事,他要听那么懂干嘛?
“下雪了,你看,”方啼霜忽然听见怀亲王很激动的说,“今年的第一场雪。”
他这一声几乎是喊出来的,屋内的人也听见了。
见主子看向窗子,屋内伺候的宫婢忙支开窗户。
裴野与云太妃一同朝着窗框向外看去,只见那细白的雪花如同被打散的芦花絮,被冷风吹得一阵又一阵地飘。
而那只毛绒绒的白猫,似乎很兴奋地跑到了院子里,时不时跳将起来,去捉那入掌即化的雪花。
若没有那鹅黄色的小披肩与那对蓝晶般的眼睛,它几乎要融进雪里去了。
披肩下头的一圈金线短穗随着它的动作,一动一波浪,有些晃眼。
“瑞雪兆丰年呐,”云太妃说,“是个吉兆。”
“借太妃吉言。”裴野道。
云太妃望向那在雪中疯跑的双儿与怀亲王,无声地弯了弯眼睛:“陛下若不嫌本宫啰嗦,便再听本宫说句话吧。”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有时候太过执着并非是一件好事,知道真相了又能怎样呢?满心都是仇恨,但却提不起那把报仇的剑,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才是最痛苦的。”
裴野只笑了笑,没说话。
第十章 他好像又变回人了!
皇帝没在云太妃宫里用膳,只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他一走,不仅宫人们松了一口气,方啼霜也自在了不少,他在院里玩了一会雪,玩腻了之后便跑进屋,任由云太妃给自己擦干身上沾染的雪水。
“你呀,”云太妃嗔怪道,“还是和从前一样淘气——丹碧,将火盆烧得旺些,好把这只坏猫给烤干。”
丹碧笑着应了声,不仅给火盆里添了炭,还给方啼霜寻来了一只小团蒲,放在炭盆边上。
不用她言语,方啼霜就很自觉地走过去,在那只团蒲上窝下了。
火盆烤得他浑身暖洋洋的,不消一会儿便睡着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只见外头的雪下得愈加紧了,凛冽的寒风中夹杂着错乱的飞絮,偶有跳进窗子里的几点绒花,顷刻便融成了水汽。
方啼霜自然地跳上了云太妃的膝头,朝她很亲近地喵了一声。
“睡醒啦?”云太妃轻柔地抚了抚他的脑袋,“外头的雪渐大了,恐怕地滑,一会儿我让他们送你回去。”
“喵呜~”方啼霜低低应道。
云太妃默了半晌,而后又开口问:“肚子饿了吗?”
方啼霜又应了一声,这回的音调乃是微微上扬的,这说明他很愿意。
“饿啦,”云太妃吩咐宫婢去小厨房里要条清蒸的鱼,还有一盘上午才做的点心,而后又笑话方啼霜道,“你这又懒又贪嘴的小馋猫。”
哪怕是在讲他坏话,云太妃的语气也很温柔,眼里带笑,半点也不带凶的影子,连衣袖上熏的梨花香也像他早逝的阿娘。
方啼霜忍不住便钻进了她怀里,像是从前赖在母亲怀里非要她抱自己起来一样,他忽然好想阿娘,也好想阿爷,还有后来家里的舅舅舅母与那一群要好的兄弟姐妹。
“又撒起娇来了,”云太妃莞尔一笑,然后说道,“你要投了个人胎,定也是个招人疼的可怜娃娃。”
不过等那新鲜出炉的蒸鱼被端上来的时候,方啼霜又将心里的情绪暂时抛在了脑后。
这鲈鱼看起来就十分新鲜,连鱼刺都被剃干净了,只剩下那嫩白色的大块鱼肉。
方啼霜高兴地翘起了尾巴,巴巴地围着那只大鲈鱼打转。
“瞧给你急的,”云太妃笑笑道,“还烫着呢。”
方啼霜等不及了,急匆匆便凑上前去咬下了那鲈鱼肚腩上的一块肉,结果果然是被烫到了,那烫人的鱼肉在嘴里和舌头打起了架,方啼霜像是一脚踩进了火坑里,在食案边上略显滑稽地跳了起来。
“喵呜!”好烫!他忍不住叫唤了几声。
云太妃顿时哭笑不得。
方啼霜之前在猫舍吃的食物都是婉儿特意放凉后的冷食,所以今日才发现原来猫舌头这么怕烫,这会儿舌头被烫的疼了,不自觉便将舌头伸到外头去挂着。
像是在向谁吐舌头似的。
“你这憨子,”云太妃捂住了肚子笑,而后又招呼了旁边的宫婢一起来看,“丹碧,你瞧他这般,倒像是一只憨犬儿了。”
丹碧也陪着云太妃一道笑了起来。
方啼霜虽然觉得有些丢脸,但等鱼晾凉了,他还是呼噜呼噜把那一整只鲈鱼都给吃光了。
不多时,他的猫肚子已经顶了起来,可那食案上还有一碟子糕饼点心,他是已经吃不下了,但面对食物,方啼霜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够了”。
于是他为了让云太妃明白自己想要打包的意图,先是用后腿直立站了起来,而后又用前爪指了指那盘糕饼点心,最后再摆出一副“背上行囊赶路”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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