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居梦
他突然觉得火化很残忍。当看着漫天大火将身体吞噬干净,才真正明白,有些人是真的消失了,再也不存在这个世上。再不能瞧见他的容颜,再不能听见他的声音。
火光映在众人脸上,明灭交替,云归突然想,是否有些人是注定好一生就如烟花?短暂绚烂,就消失不见。
班师回京之日,晴空万里。
云归原是坐马车南下的,如今归京亦是乘马车归去。只是归时与来时不同。来时他在队列尾端,而今改在了原来柳易辞所在的位置。
在出发前一日,云归去了海边看柳易辞,烧一把冥镪,陪柳易辞待到黄昏。如今要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再看柳易辞。虽归京可以在寺庙设其灵位,可灵位与柳易辞葬身处怎能相同。
途径林城,军队稍停,云归提了一壶酒,在路边摘取一些野花,去关琮墓前。自关琮头七时,云归看了看,就再未来过。如今再见,基前已长起了一些杂草。
云归徒手拔去一些,才倒酒墓前,“关琮,我要走了。不知何时才回淼地。你……要好好儿的。”将一捧花放在墓旁,又呆站半晌,到底转身离去。
上了马车,大军再次启程。
一月有余。京都城门才到眼前。蔡永平突然下令原地修整,云归正不解间,却有传讯士兵快步过来,道,“请云军师骑马入城。”
“为何?”云归微蹙眉,好端端儿地,怎么要他骑马进城?
“您是靖军的大功臣,大军入城,您怎么待在马车里?如今京都谁人不知您的功绩?百姓都集齐街上,等着瞧您风姿。”士兵答道。
云归这才明白过来。点头应了,那士兵连忙牵马过来,“请。”
翻身上马,便见楼桓之在前端遥遥看着自己,微一颔首,那士兵又道,“请军师驱马上前。”
云归驱马上前,在几位将军身后停了,那士兵才归入队列中。楼桓之见他就在身后,便放了心。
蔡永平下令入城,众将士精神一振,先前的疲惫一扫而空。云归此时坐在马上,向前边一眼望去,见着的都是熟悉的景色,心里亦是兴奋起来。坐在马车上,可未有这种视野开阔之感。
他终于可以归京回家了!不知父亲、母亲有没有出府来等他……
莫名的,他想让父亲、母亲看着他这般高头大马,戴功归京。前世,除了得中探花一事,让父亲、母亲颇为骄傲外,此之后就是一次又一次,让父亲、母亲伤心失望,乃至痛心绝望。
而今好不容易可以替云府争光,他希望父亲、母亲亦在场,以他为傲。
踏过城门,果见街道两旁拥挤着密密麻麻的百姓,早有两列子禁卫军,分拦街道两旁,以免意外发生,又或是阻碍着道路。
百姓眼中带着期待和兴奋的光亮,不断晃着头,寻找能看得更清楚一点的位置。百姓一边看,还要一边讨论,七嘴八舌的,汇聚一处,好似整个京都上空都暄嚣得很。
“近来很出名的那个云公子是哪个?”“听说威远侯府的世子可厉害了,一箭射出去就把人守将给射下城来!”
“怎么没见柳军师?听说他俊美得很!”“不知柳公子和云公子,哪个容貌更胜一筹?”
“那个一身白衣的公子长得真俊!真不像是从军打仗的!他是哪个啊?哪家公子?叫甚名字?”
“大靖第一公子知道不?双绝是哪两个你知道不?早前就有说,云公子常曰一身白衣,你再看他的风姿容貌,是云公子准没错!’’
云归屡屡从百姓乱七八糟的话声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亦不知是错听了,还是自己真出名至此。
一路入城来,他觉得凯旋入京,倒比当年得中探花游街的滋味,更要好上几分。看着前边楼桓之身穿盗甲的背影,心里又欢喜两分。
与心爱之人,一道入伍,一道立功,一道凯旋,他何其有幸?
第1章 回到京都
到了京都最繁华的街,两旁酒楼上,连二楼都聚满了人。在窗台栏杆,微微探出头来。云归下意识微仰头看看父亲、母亲可在。
搜寻一会儿不见人,有些失望之时,却瞧见在长歌楼二楼一扇窗露出的两张脸,心里登时一跳,愈发雀跃。
与父亲、母亲对视,瞧见他们眼里脸上的欢喜之色,不由得轻轻一笑,微眯眼眸。
“那白衣公子笑了!可真好看9不知他是瞧着谁笑呢?”“你傻啊,没见云公子微仰着头,是看着酒楼二楼的人呢!你想啊,一般谁会在二楼里躲着,不轻易露面?”
“达官权贵呗。”“说你傻还真傻,这么多立了功的大好男儿归京,那些个闺阁女子会愿意躲在家中,不出来看看?”“你是说……云公子瞧见了心上人,又或是被哪个姑娘迷住了?”
楼桓之听着旁边百姓,讨论着云归为何笑,对谁笑,心里有些发沉。云归哪里喜欢姑娘了!云归喜欢的人明明是他!
不过,云归到底看见什么了?笑得让百姓咋咋呼呼、大惊小怪的。
往两旁看去,却见已被落在后边一点的长歌楼上,好似有云归的父亲,云锵云尚书。当即颔首,拱手作礼,云锵怡巧瞧见了,亦颔首致意,平曰一张严肃的脸,笑得愈发像一朵花。
本来,云归屡屡建功,得了从五品的官职不说,还又任了军师,今儿凯旋,他是无论如何也坐不住,带上妻子就来长歌楼等着的。
也幸好早前就订好了厢房,不若照今日的状况,必是食楼酒楼全都爆满,找不到好位子的。
远远见着云归骑着马,缓缓而来,说不出的耀目,他已经控制不住嘴角上扬了。又见儿子一到附近,就四处张望,望见他和温媛立即一笑。
那模样,像极了小时候,云归背好了长篇诗文,跑过来和他说的模样。一下子,他的心就软了。
接着,已是威远侯府世子、又是从二品副将的楼桓之,看见他还特地拱手作礼,他本来就对楼桓之多加赞赏,而今见人对自己尊敬有加,又是喜上加喜。
温媛定定看着云归渐行渐远,舍不得转开眸子,直到再瞧不见了,才道,“我儿瘦了,那背影我一瞧就心疼!虽说是立了功,得了官,可南边那是什么地方,打仗又是什么事儿,哪里能吃好住好?”
云锵听了,道,“妇人之见!慈母多败儿!云归要是女孩儿,你这话我也就不反驳了。可云归生为男儿,不出去历练一番,不做一番功绩,像甚样子?枉费男儿身!”
温媛撇撇嘴,“我的孩儿怎么都是好的,就算不历练,未出功绩,他也是好的。就是我心头上的宝,怎么了?”
云锵因着心情好,此时也懒得多和温媛计较,只道,“回家罢。眼下云归要入宫,我们趁早弄些云归爱吃的饭菜,等云归回家。”
温媛觉得也是,连忙起身,与云锵相携归家去。
靖军到了皇城前,太子领着一众禁卫军在城门前迎接。众人下马,躬身行礼。太子道,“众将士免礼!你们是大靖的功臣,父皇爱重诸位,特派我前来迎接,还请众将士入宫。”
原来的十万兵士,如今只剩六万人,又有三万人留守淼国。主将、副将及几位参将,军师及几个立了功的人随太子入宫面见皇帝,三万兵士随禁军统领先往京郊军营,等候封赏。
太子走在前面,偶尔微转头,用余光看一眼走在后边的云归。好些时日不见,云归虽瘦了些,可更让人移不开目光了。
与身形无关,与云归眼眸的光彩、通身的气度有关。原先的云归是一块璞玉,而今的云归是经了雕琢、精致无暇的宝玉。
一路入勤政殿。
太子和蔡永平等人先是向皇帝请安,随后太子落座皇帝下手处,皇帝吩咐赐座,众人才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坐下了。
蔡永平当先拱手述职,皇帝认真听着,听到柳易辞死在广城,倒是神色微变。待得蔡永平说完了,皇帝悠悠叹息一声,“未曾想柳军师走得这般早!”
竟还早了他这个老头子一步。今年,他还未过生辰,一旦过了,就是六十岁整
,眼下离他的生辰也不远了。虽然喜报连连,让他近日的身子状况好了些,可到底还是年老了啊!
说不得哪日,他就要撒手人寰。想他贵为天子,千万人之上,掌控许多东西,却独独没法掌握自己的命数!
天子天子,说到底也只是个凡人。若真是天之子,如何会不能万岁?人人口称万岁,其实便是百岁,亦难活到。
“云归何在?”皇帝拢住心思,沉声问道。
云归一怔,站起身来,走到大殿中央,躬身拱手作礼,“卑职见过皇上,皇上万福金安。”
“起。”陈顺见皇帝摆手,长声道。
云归直起身来,微垂眼眸,不直视皇帝。皇帝见他淡定自若、礼数周全,暗道这少年郎确实不错,果是云锵教养得好。
心腹大臣一手教导出来的孩子,又是这般能干,如今也能成他的小心腹。死了柳易辞,能有云归替他倒也不错。
“你是靖军乃至大靖的功臣,可曾想要甚封赏?”皇帝问道。
“皇上把该赏的,都已赏了卑职。人贵知足,卑职无其余所想。”云归拱手回道。
皇帝见他不卑不亢、不贪名利,心里又喜欢了几分,“前边赏的,是为你前边立的功。后边朕可还未有赏赐。”
淼国彻底归入大靖版图,他得另外封赏。且大赏之事,本来就是待得靖军班师回京后再论功行赏的。
所以,前边的封赏是激励之用,如今要封的赏,一来表明皇帝的爱重,二来是真正的立功之赏。
“皇上所赐,皆是卑职荣耀,卑职不敢贪图特别之物。”云归言道。
皇帝一笑,随后沉吟一会儿,道,“柳军师逝去,朕深感痛心。犹记他在你这岁数时,亦有一次从北疆凯旋,朕赐他丹书铁券,而今世人皆称你们二人为‘双绝’,朕亦不能厚此薄彼。”
众人闻此言,俱是惊讶不已。丹书铁券那可是免死金牌。在大靖里,可算是天大的封赏。皇帝竟就这般喜欢云归?可与当年喜欢柳易辞一般?竟这就赐下了丹书铁券..
云归正要婉拒时,却见向寻和楼桓之两人,都纷纷向自己使眼色,示意自己接下。虽还未想明白何故,但他信楼桓之,所以也不推辞,只长身作揖,一揖到底,“卑职,谢皇上隆恩!”
皇帝大悦,立即使人去取丹书铁券。云归回座,皇帝又一一封赏楼桓之等人,只除了宋连仁宋参将,从始至终,未被皇帝提起,好似已被皇帝遗忘一般。
辅国大将军蔡永平是正二品大将,皇帝升其官职为一品将军,又封其母亲、夫人皆为一品浩命夫人。
镇军大将军张滕,厮杀战场,战伤累累,皇帝赏下上好护甲武器、珍贵参药、珍宝黄金,封其母亲、夫人为二品诰命夫人。
副将楼桓之得赐封号“忠勇”,仍官居从二品。毕竞楼桓之年岁不大,资历也不老,升职太快反而不美。赏珍宝古玩等自不必说,倒是还封了楼桓之故去母亲为二品浩命夫人。
还有两位参将也得了好些封赏。宋连仁一直等,等到最后,却不见皇帝提起自己,就直接让他们早些离宫回家。
他哪里能甘心?可不甘心又能如何?总不能贸贸然开口跟皇帝要封赏,那不是不要命了么?
众人一道离宫,云归和楼桓之相换一个眼神,示意对方来日方长,也就分开走
云归刚到云府下马,就见府上管家在门口等着。快步迎上前来,“大公子回家了。”说着,又连忙让人通传老爷夫人。
“管家怎么在门口守着?”云归一边问,一边将手上马给守门小厮牵去府中马棚。
“老爷夫人从街上回府后,就吩咐小的差不多时辰在门口等大公子。见大公子回了,好立刻让人告知老爷夫人。”
管家又言道,“先前已有几个士兵把府上马车和大公子的细软送来了府上,小的已着人将东西收好,放回公子屋里去了。”
第02章 四口欢聚
云归南下用的马车,是云府里的马车,倒是骑回家的这马,是军里的,也不知要不要送回去。
“那几个士兵可有说起,我骑回来的这马的事儿?”问向管家。
管家点头,“说了,说这马就留在云府,也是个能够纪念公子大功的东西。”一边说着,一边迎着云归进府。走没几步,远远儿的,一个人影奔跑过来,直直朝向云归。云归见人影来势汹汹,连忙往旁边让了让,倒是让云定扑了个空。
“哥!”云定堪堪刹住脚步,才免了一摔。
云归笑道,“谁让你这般没点规矩。好歹是世家公子,跑得急冲冲的,像什么样儿。要不是我眼尖,及时让开了,不得让你扑到地上去。”
云定一把揽过云归的肩,“哥,母亲一回府,就去厨房忙活去了,嘴上还念叨着你瘦了许多,得好好补补。”
云归听了心里一暖,“母亲有心了。”
“可不是。母亲疼你都疼到骨子里去了。我缠着母亲说许久话,母亲都没怎么搭理我,就忙着给你煮你爱吃的了。”云定说着酸话,脸上却没一点儿不平之色。
“你缠着母亲作甚?可给母亲添乱了罢?”云归与云定一道往内宅走,言道。
“我哪有添乱?只是想问母亲,哥回城时的风采。”云定撇嘴道,“我这不是关心哥嘛。本来父亲、母亲先前就打算去街上瞧你的,我好说歹说,他们才愿意带我。哪知我睡一个午觉醒来,府上早没人影儿了。父亲、母亲自是去长歌楼等着,可是连下人都走了一小半,去街上等着看你们班师回城。就我傻乎乎地没去成。”
“那你醒来紧着去也就是了,总能赶着看上两眼。”云归道。
云定一副遗憾不已的模样,“我哪里没有紧着去?可是刚走出不远,就见父亲、母亲相携回来了,我去了还能看上甚?”
云归失笑,云定又问,“哥,入伍的滋味如何?可苦?可痛快?你立功后是怎么个心情?可是爽透了,想仰天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