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客居梦
“圣旨上清清楚楚写着封赏云归,你是云归?还是你是云归的母亲?皇上赏给云归的东西,你也敢贪拿,来日,你是不是就要欺到云归头上去了?”
温媛听了这话,拨着茶盖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陈姨娘手中抓着不放的玛瑙链子,心里想着,倒是自己心眼不够多。
要是换了一个城府深的,直接阻去老爷的骂,由得陈姨娘拿走去。再等个三五曰,假意验查赏赐,再来个人赃并获,足可将陈姨娘发卖出府了。
可惜了……如今想到这计,也派不上用场了。云锵这急脾气真是……平日里就知晓骂云定行事不经脑子,原来是遗传之故。
温媛转头,看向安然自在坐着的云归,心内稍感安慰,幸好还有云归像了自己。若说样貌,也是云归更像自己。秀气多于硬朗。
当然,要是全像了自己也是不好,云归比自己可更会为人处事,亦更有心眼和手段。
那传旨太监说的诸多好话里,有一句倒差不离。云归这样儿人,要是未有前途无置,她还觉得奇怪了。
想着,又听陈姨娘辩道,“皇上不公!明明我的跃儿和大公子是一道从军的,怎么就赏了大公子,不赏我们呢?”
说着,又转向云归道,“大公子,你身为哥哥,怎么也不提拔你的弟弟?这是做哥哥的样子吗?”
什么玩意儿?竟敢这样指摘她的宝贝儿子?
温媛也无心冷眼旁观了,一拍桌子,站起身怒喝,“放肆!就凭你,也敢指摘云府嫡长子!”
又想到云归如今已不只是云府嫡长子了,“云归如今是五品官,受皇上器重,你大言不惭,可有把皇上放在眼里?”
骂完稍稍冷静一些,看一眼云归,却见他老神在在,依旧慢悠悠品茶,不由得一怔。云归……怎的这般好脾性?
温嫒又看向云锵,却见他好似已经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又或许是一种无力感?毕竟话不投机半句多,更何况陈姨娘愚蠢之极,与她多言岂非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想到这里,温媛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像陈姨娘这样的货色,其实不值得她和老爷生气。只是早前没想明白,白让这样上不得台面的便宜货色,影响了自个儿心情
又看一眼云归,果见他依旧稳坐如泰山,不曾有丝毫变色,好似陈姨娘说甚都与他无关。
其实要是换做以前的云归,不定能有这份气性。可眼下坐在这里的,是被天下人指着鼻子骂“佞幸”的云归,是死过一回的云归。
也是在军中多受猜疑和轻视,还险些在战场上再次死去的云归。这点指摘,算得了什么?早就不能放在眼里。
昨儿要不是不愿让陈姨娘搅了父亲、母亲的好兴致,他才懒得出面把人弄走。
慢悠悠放下茶盏,道,“来人。”
云归话落,门外守着的妈子和小厮都进门来。虽说云府里做主的是老爷夫人,可如今谁不知大公子得了皇帝赏识,很快就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有意讨好大公子的人、诚服于大公子的人,都很利落地出现在厅上。
“将陈姨娘发卖出府,与我云家再不相干。”云归淡淡言道。
正以为自己有理的陈姨娘、仍在怒中的云锵,都反应不过来。直到妈子们一把抓住陈姨娘,将她两手反扭在背后时,陈姨娘才惊叫起来,“云归,你凭什么把我发卖出去!我的表兄是六品官!我的跃儿是皇上的人!”
云归轻轻一笑,“方才陈姨娘说话时,听到的人不少。想来大家都知晓她是如何藐视皇上的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接着回想陈姨娘所说,才想起陈姨娘说皇上不公!世人皆称皇上英明,可曾有多少不怕死的,敢明目张胆说皇上不公?那不是摆明了指责皇上不睿智英明么?这和上赶着找死有什么区别?
不由得齐齐看向陈姨娘,想到,这女人是不怕死,要找死啊!
云归浅笑言道,“姨娘,你谋夺皇上赏我之物,妄加指摘我,我念你在云府多年,不忍苛责你,可你要知晓,有一些话、有一些心思是万万不能有的。”
温媛定住心神,道,“陈如蓉,这里桩桩罪名,都是实实在在,非我等欲加之
罪。你身为奴才,以下犯上,不敬嫡长子。你身为白身,妄加指摘朝廷命官,不敬官身。你身为平民,胆敢说皇上不公,不敬天威。今日我便是要你死在这里,也不为过。,’
眼下还不算先前陈姨娘捣鼓出来的事儿了,光这三件事,足够陈如蓉死于板子下了。
云锵熄了怒火,沉声道,“还愣着做什么?”
几个妈子回过神来,连忙将陈姨娘扭送出去,饶是陈姨娘如何哭喊、如何挣扎,都无人理会她。
云归几人,更是懒得再看她一眼,说起闲话来,“父亲,这点心做得不错,你
班战丢”
陈姨娘刚被驱逐出府,云跃就回了云府。身上穿着的还是士兵服,颇有些风尘仆仆归来之感。
先是去云锵书房,给云锵请安。却见云销神色不太对,三言两语就把他打发了出来。云跃心觉奇怪,但也没敢多问,又匆匆去主院给温媛请安。
待得入了厅,温媛出来告诉他,他的娘亲陈姨娘,犯了大事儿,已被发卖去别处了。听完话的头一个反应是不相信。连告退也未有,直接冲出主院去,跑向陈姨娘的院里,果然除了下人,再无陈姨娘的身影。
温媛怕云跃做出什么事儿,便连忙让人在附近看着,好生瞽惕,一有不对,就赶紧报与她。
颇有些揣揣地等了半晌,却不见云跃回来问她陈姨娘所犯何事,直到有小厮回来报说,云跃上了云归的院子,去找了大公子。
温媛听了,自是更加担心,让一众小厮去云归院外守着,一有甚不好的情况,就赶紧去把云跃拉走。
这边厢,云归刚请云跃坐下,“三弟,怎么一回来就上我这儿来了?倒让我颇为惊喜。”吩咐邓喜上茶来。
云跃整个身子都在微微颠抖,双手紧握成拳,用力按捺住满心愤怒,“我听娘亲院里的下人说,是你把我娘赶出府的?”
云归早就猜到云跃来意,听云跃这问话,便叹息一声,“三弟,我这也是为了你好。我知晓这事儿必让你伤心,可是陈姨娘她……”
压低了声音,“竟当着阖府上下,空口白牙说皇上不公。”
“这……怎么可能?”云跃脸色煞白,娘亲的性子他是知晓的,是有些不甚着调,可他和舅舅好不容易把娘亲从寺庙里捞出来,以为娘亲从此会知事、会小心谨慎了,怎么还敢说出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来?
说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莫说是驱逐出府,发卖别处,便是打板子打得半残甚至死了,都不算过分。
云归又道,“三弟,其实这事儿我也有错。本来,皇上赏下许多东西来府上,我该早早把它们收好,莫让陈姨娘看见。偏生动作慢了,陈姨娘见了几样首饰,心生喜爱,就想收归己有。要是别物,我给她也就罢了,偏偏是皇上刚赏下来的,一时半会儿不好让陈姨娘拿去。哪知晓,陈姨娘因此心生怨怼,这才说了那要人命的话来。”
云跃听着心里煎熬,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云归这话听起来好像是虚心承认错误,其实还不是暗指陈姨娘见钱眼开、贪婪不知礼数么。
说甚动作慢了,也就是讽刺陈姨娘一见着好东西,就伸手想纳为己有,云归想收起来,也晚了。
这么一通话下来,倒显得他云归不得已而为之,本是有心待陈姨娘好,结果陈姨娘自己要给自个儿创坑跳下去。真真会说话!理儿全在他那儿了!
云跃便是再有心想反驳想辩解,也无法。半晌只道,“她已经不是陈姨娘了,大公子不必一口一个陈姨娘。”
云归微有些讶异,云跃不是与陈姨娘亲近得很,怎么这般快,自己先开口不承认陈姨娘的身份了?
犹记前世时,云跃可是带着陈姨娘一道离开云府的,难道那时候并非出自云跃真心,而是被陈姨娘缠上的?
倒是有些搞不懂这对母子了。“怎么说,她也是你娘亲……你要是为此事怪我,也是应该的。毕竟此事起因在我,亦是我将你娘亲驱逐出府的。你是云府的三公子,大好前途等着你,我怕你被她耽误了名声,虽说是为你好,也确实伤你的心…
其实陈姨娘确实微不足道。虽然留在府上有点儿烦人,但也不至于要如何费心防范。他昨儿之所以会抓住陈姨娘的把柄,将人赶出去,是想起前世之事一云府败落,陈姨娘欢天喜地地离府。
既然她这般不喜欢云府,离开时这般潇洒快活,那就趁早走罢,省得碍父亲、母亲的眼。也算是成全她。
另一个便是,陈姨娘虽是半个奴才,身份不责重,却也因身份之事,让父亲、母亲不好对人下狠手。毕竟怎么说,也是服侍父亲十几年的,是府上老人。
怡巧昨儿陈姨娘犯在他的手里,由他出手惩治,也不算插手内宅中事,也不至于为人垢病。所以干脆抓住良机,快刀斩乱麻,将人发卖远处算了。
再说,他也是手下留情了。若不是前世,手上所沾血腥太多,今生不想重蹈覆辙,云跃就不可能还有娘亲在世上了。
第05章 v再回京郊
云跃看着云归好似在为他忧心的脸,几乎忍不住想一拳打上去。说甚为他好,难道一个犯了大错被赶出府的亲生娘亲,会给他带来甚好名声?就不会耽误他的名声了?就不会阻碍他的大好前途了?
其实娘亲那话虽不该说,却未有说错。皇上本来就是不公!凭甚同是云府的公子,云归风头越来越盛,而他却依然籍籍无名?父亲是皇上信重大臣,所谓子承父业,不该对他也加以信重吗?
皇上不公,父亲也不公!他从来就偏心云归和云定两个人,好似他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一般!
云跃心里生起恨来,想到最后,看着云归,觉得最让他痛恨的,还是眼前这个同父异母兄长!
要不是他,拦下他好不容易谋来的举荐信,他怎么会一直只是个无名小卒?都是他阻碍了自己的大好前途!如今还把他的亲生娘亲赶到不知何处!
总有一日……总有一日!等到他崛起之时,就是云归受死之时!
云归看着云跃拂袖而去,心里暗忖,看云跃方才那样子,好似已经恨他入骨了。果然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不过一两件事,就让他恨自己恨得这般。
本来,他就不认为云跃来日能有甚成就,如今他是要杜绝哪怕微乎其微的可能了。虽说云跃的本事不大,可仇恨的力量,他从来不敢小觑。仇恨可以让人不惜一切,可以让人全力以赴。
又坐着歇了两刻钟,便照旧依着原来计划出门去京郊。他可不想因为云跃,而耽误了自己看望师父、师兄的事儿。
敲了门,是管家来开的门,脸上颇有些讶异,“云公子?”
云归笑着颔首,“我从淼地回来了,过来看看师父、师兄,他们二人可都在罢
?,,
“在的,在的。云公子走后,老爷还念叨了几回,可见是想云公子了。”管家将云归迎进门,言道。
刘少悟到底有未有想自己,那可真算是个健。在他看来,自己虽为刘少悟徒儿,但在他心里的分量,亦不知有未有师兄几根手指那般重要。
且就算刘少悟久不见他,难得有点想念,也万万不会坦诚相告。说不得还要讽刺他自作多情。
所以他听了管家的话,也不并接,只笑眯眯地跟着管家去找刘少悟。
到了后院,不消管家说,云归就瞧见了在收拾地上草药的刘少悟。走过去,躬身拱手,“师父,徒儿回来了。”
刘少悟看也不看云归一眼,只道,“你小子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你走了一段时间,就不记得还有我这么个师父了。”
“徒儿不敢。师父对我恩重如山,要不是师父教我医术,我怕还不能在军中取信于人。徒儿怎么能忘记师父?”
这话虽有些夸张,但刘少悟教他的医术,确实让他在军中得了更多的尊重^
刘少悟哼一声,终于看向云归,“黑了也瘦了,但是瞧起来,比之前可多上好几分精神气。不错,挺拔了。”
云归回京之日,他也知晓,就在前日。能在第三日过来看他,也算是有心了。自己所教也没白费,先前劝向寻莫要忌惮云归的话,也算没白说。
此时他心里多少有些复杂。他本无意收云归为弟子。只是当时的权宜之计,哪里想到真正用心学他一身医术的人,是这个意外得来的弟子。
更未有想到,是这个云归,让他一手带大的皇长子,能够活到此时此刻。
或许世人所说“善有善报”,并非只是哄人多做善事的谎言。
“师父看得顺眼就好。”云归笑着回道。
“我先前教你的,你可都还牢牢记着?”刘少悟对人向来严格,不问是否还记得,只问是否还牢牢记得。
云归颔首,“徒儿丝毫不敢忘,加上在军中常给人看病治伤,倒是真正记牢了
“我先前教你的,可不只是那些浅显的东西。”刘少悟言道,“接下来的曰子,你可还过来学?”
“这是自然。”云归正想着如何提,未想倒是刘少悟先说了,“哪怕只在京中留几日,我亦不会轻易浪费的。”
听得这话,刘少悟才明白,云归这是还要上战场呢,“你这是爱上打仗了?”
云归微摇首,“何人会真正爱打仗?一旦开战,死伤遍地,大多都是无辜之人,实在残忍。只是我不该长留京都。”
原来他不愿留在京都,是为了躲开旧人旧地旧事。如今他想离开京都,随军远走,是想与楼桓之相伴。他早已不把向寻放在心上,即便而今向寻有事无事地扰他
与尔白头偕老,固然是美丽之事。与尔马革裹尸,却亦是人生快事。若生,就一起凯旋,高头大马,羡煞世人。若死,就一道马革裹尸,同葬再不离!
刘少悟未有再追问,向临从里间屋出来,瞧见云归时,微微一愣,随后又是平曰慵懒模样,“哟,我的好师弟总算是回来了。”
云归颔首,“见过师兄。”
向临打量一番云归,想着,能影响他一生命途的,就是这么个还未有真正长大的人?在他先前看来,云归实在算不得特别的人。
虽说容貌还算悦目,为人处事也不让人生厌,可要说有甚地方,让他觉得不得不留意,还真是未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