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妾在山阳
言卿手指触碰那朵新鲜还带着露水的罗霖花,只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他看着那朵罗霖花,看了很久,随后察觉到熟悉的气息,言卿抬起头来。他在这里呆了两天,终于见到了谢识衣。这间房子里处处都是浓郁的灵气,无时无刻不再修补他的脉络,言卿呆的并不难受。
但他知道,谢识衣把他关在这里,其实多少带点“惩罚”的味道。
谢识衣走入房中,衣袍上还带着一点细雪,长身站立,湛若冰玉。
言卿想也不想直言问道:“是你默许白潇潇见我的?”
谢识衣淡淡道:“嗯。”
言卿眨眨眼:“为什么啊幺幺?”
谢识衣坐到他对面,雪衣委地,从他手里拿过那朵罗霖花,直接将它粉碎。
“让你看看,到底是怎样一个蠢货,让你思前想后那么久。”
言卿一愣,随后被他这话彻彻底底逗笑了。
以谢识衣的性子,很少会去评价一个人。
大概这一次,他的心情真的不太好。
谢识衣说:“我早说过,所有你自作主张为我好的行为,我都不会开心。”
言卿想了想,安慰道:“你别担心,我会自己处理好一切的。”
“是吗?”谢识衣意味不明笑了下,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他从袖子中拿出一块令牌来。
古朴厚重的南斗令牌,兜兜转转现在又回到了言卿手里。上面用血虔诚地写着一行字“愿与渡微仙尊结为道侣”。字迹殷红发黑,不像是祈愿、更像一中诅咒。
“这个你先拿着。”
“三日后,我会将忘川重新封印。”
谢识衣说道。
言卿把令牌收起来,眼睛却一眨不眨看着谢识衣,大概是太久没见过他这副冷漠的态度。
言卿手指在桌上点了点,撑着下巴,话语虽然是埋怨,可是语气就跟撒娇一样:“谢识衣,你还是不是人啊。我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就这么跟我说话的?”
谢识衣抬眸,眼神深深冷冷地注视他。
言卿得寸进尺说:“幺幺,我好痛啊。”
“……”
谢识衣冰霜的表象愣了一刻,随后马上伸出手直接去探他的经脉,语调虽然一如既往冷漠,却带着几分赌气般:“你也知道痛?”
这个冰雪宫殿与其说是囚牢不如说是谢识衣给他用来调养身体的地方。言卿醒过来的时候,其实身上就没什么烧灼的痛感了。
言卿“你要把我关到什么时候啊?”
谢识衣沉默片刻,道:“等你伤全部恢复。”
言卿哦了声,识趣地换了个话题:“这里灵气好浓郁,是你之前闭关的地方吗。”
谢识衣:“嗯。”
言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魔神的事,于是干脆倒打一耙:“你生什么气啊,幺幺。你自作主张的时候,可比我多了去了。”
谢识衣手指摁在言卿腕骨上,听到这话猛地用力,在他雪白的皮肤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指印。他终于抬起头来,霄玉殿主掌生杀的仙盟盟主,这一刻深寒的眼眸盛满怒意。
谢识衣愤怒到极致,反而越是冷静,他幽幽笑起来说,咬字如碎玉:“言卿,我要是自作主张,我就该把你关在这里一辈子!”
“你……”
言卿一愣,想收回手,可是被谢识衣强硬地拉着。
那双深处湛蓝极光流转的眼眸,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瞳孔浅若琉璃,水光似蕴着的泪。
前所未有的认真和安静。
谢识衣眼眶泛红,微笑说:“言卿,我这辈子,最恨的和最怕的都是你的不告而别。神陨之地,红莲之榭,你一次都没回头。现在沧妄之海,你又是这样,自以为是地去当一个救世主,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凭什么呢?”谢识衣笑起来,声音又轻又狠,“言卿,凭什么我放在心上舍不得伤一分一毫的人,要被你自己那么作践?”
言卿愣住。他不知道谢识衣当时有多怕,所以对于谢识衣现在的怒火是茫然的。
言卿刚想开口,谢识衣已经俯身咬了过来。
他的吻覆盖他微张的唇,堵住他的话。
满腔后怕满腔怒火满腔委屈,想要惩罚可是又舍不得。
于是最后只是一个克制的触碰。呼吸似新雪微凉,言卿听到谢识衣在他耳边说。
“不会有下一次了,言卿。”
这个冰雪山洞像一个巨大迷宫,最长的甬道是一千零九步。其他错综复杂的路言卿没有去数过,不过步数估计也差不多。
他现在发呆的频率越来越高了,这中发呆,是魔神带给他的。
魔神低估了人性,而言卿又高估了人性。他突然觉得谢识衣让他先一个人静养的是对的,如果耳边的声音太多,可能他真的会混乱。
特别是在这中时候,不能一直见谢识衣,因为心动即心乱。
魔神与他灵魂一体后,声音也是一样的,好像就是他自己在跟自己对话。从西走到冬,言卿在一处冰镜的背后,发现了另一片天地。
“这是什么?”
心中默数的数字戛然而止。
言卿的手指摁上那个机关雪珠。
魔神说风凉话道:“你不会真信了他的话吧。论心机,你怎么可能比得过谢识衣呢?要我说,他现在就是想虚情假意把你困住。”
言卿打开机关,往里面,发现了一个类似神陨之地蜃龙神宫的地方,风雪薄雾散于空中,在正中心有一朵红莲缓缓盛开。
魔神看到这一幕,也皱了下眉:“蜃雾?为什么这里会有那么多蜃雾?”
第122章 霄玉殿(八)
言卿也没想到为什么这样的冰雪山洞里,会有这样一个充满蜃雾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这里呆的太久了,与魔神共生,光是从一数到一千零九已经无法让他保持冷静,于是他现在很喜欢去做一些枯燥又简单的事。比如说,弯下身去研究莲花的形状。
生长在霄玉殿的莲花,连叶的边缘都是冷的。言卿的手指刚刚碰上去,就感觉霜意渗透皮肤,冻结血液。
魔神心思用在打量旁边的环境上,皱眉道:“奇怪,这里总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言卿并没有理会祂的神神叨叨,只是手指往花瓣底下探,想搞清楚它到底是怎么生长出来的。
但他摸空了。
因为莲花底下是一片空茫茫的雾,没有根茎。
魔神突然神情一变,声音冰冷:“言卿,赶快离开这里!”
言卿收回手:“为什么?”
“这里有天道之力,快走!”
言卿:“天道之力?”魔神咬牙道:“对,这是霄玉殿的本源力量。在这里呆久了,对你我都没好处!快走!”
言卿闻言没说话,手指重新抹上那凝霜结冰的莲花,他在大雾茫茫中,血碧异瞳静静凝视莲心。花瓣又冷又硬,像是雕塑。言卿描摹着那一道道边缘脉络,突然出声说。
“魔神,我们聊聊吧。”
魔神怒极反笑:“你要在这里跟我聊?”
“嗯。”
那株罗霖花像是最初和最后的警示,到现在,言卿也不想跟魔神绕弯子了:“你那么笃定谢识衣喜欢白潇潇,就是因为一碗粥吗?”
话音落地,魔神愣住。
言卿无视祂的僵硬,平静叙述:“惊鸿四年,谢识衣被困在白家,白潇潇喂他喝下一碗带血的粥。你话里话外所有的根据,就是那碗粥,那滴血,对吗?”
冷风卷过寂寂宫殿,魔神陷入了久久的无言中。言卿能感同身受祂的情绪,震惊之余是浓浓的怨毒。
能不恨吗?连最后一个想看自己笑话的筹码都被他云淡风轻说了出来。
他们共生一体,言卿隐去这些负面感情,冷静说:“我能知道这一切,是因为一本书。你呢,是你身为神的预知能力吗?”
魔神敏锐捕捉到了言卿嘴里的重点:“一本书?”
言卿道:“对。你先告诉我你预知到的东西。”
魔神嗤笑道:“我预知的东西很简单啊,我预知谢识衣会为了白潇潇死在沧妄之海,预知我将会在白潇潇体内重生。不过我的预知里可没有你。”
魔神恨恨道:“言卿,你早该死了。”
言卿点头,然后抬头看着这满室的蜃雾:“是啊,我早该死了。”
他从袖中拿出那块南斗令牌来,黑石做的令牌古朴至纯,上面的血迹鲜艳如初。
春派所有闹剧都因它而起。
当时被卷入那段狗血混乱的剧情里,言卿只感觉糟心吵闹。他、白潇潇、殷无妄、燕见水,天枢、承影,你方唱罢我登场。
山洞,地牢,大殿。打脸再打脸,咆哮再咆哮,像是在草台班子里表演的一处恶俗喜剧,丑态百出。
故事的起因是罗霖花,可是当时人人都被闹剧同化,鲜活生动,情绪强烈。
……没人能看到令牌上深冷血腥的诅咒,和这深入命轮的缘起缘灭。
言卿伸出手去抚摸那些蜃雾:“我曾经以为我是穿越后失去了现代的记忆。但现在我觉得,我就是在七岁那年那场车祸里穿越的。”
“十方城死后,我回了现代,从病床上苏醒,过了十多年的人生。长大后看到那本书,是我回来的契机。”
“至于你说的预知。我更觉得,它就是在这里曾经真真实实发生过的事。”
魔神愣住,随后瞳孔也眯起:“你在说什么?”
“这是第二个轮回了。”言卿道:“打个赌吧,魔神。我赌谢识衣哪怕喝了白潇潇的血,也不会被魇操控。”
魔神仿佛停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言卿,你就那么信任他?!要知道,当年微生妆都因为情魇而爱过兰溪泽。”
言卿垂眸,轻轻出声。
“是啊,我就是这么信任他。有一点你说对了,我确实对现代的一切没有半点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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