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九州月下
苏瑶的手还扶着那星星,没法扶他,也懒得劝:“谢完就认真御剑吧,可别撞到哪个漩涡里就尴尬了。”
“上神说笑了,不知陈上仙如今在何处,若有幸脱险,吾等必前去感谢。”
“他在不倦城,但不用去感谢了,他最近可忙了。”苏瑶摇头,“你们这麻烦挺多的,先把自己安顿好吧。”
祁无别看他那么好说话,先前敬畏也微微退了些,便试探道:“不知上仙名讳?”
“苏瑶。”他随意回答,然后奇怪道,“为什么你不追上那船,我记得你刚刚的速度很快啊?”
祁无别神色微赫:“上仙您如今支撑着这东海天地,那船上人多眼杂,在下担忧惊扰了您,所以不敢上船。”
苏瑶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这家伙看着剑眉星目、稳重实在,没想到心眼还挺多,这么一点时间,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祁无别被看得低下了头,他忍不住低声解释道:“我们青石岛还有数艘飞舟在建,这次匆促上船,人多拥挤,几乎无立足之地,实在不好带您上去。”
苏瑶摇头道:“无碍,你决定便是。”
他又看向周围,天地依然混沌,空中乱流不少,虽然没有刚刚那么狂暴,却依然是飞鸟难渡,远处的大漩涡依然在转动,只是速度极慢,像钟表的分针。他手边的那颗星星还在下坠,速度虽缓,却依然是在的。
他有心想仔细研究一下,却也知道这不是时候,只能回头去问阿孜了。
思索之间,他们飞过一片飞舞着闪电的积雨云,然后便看到空旷的海面上,有数不清的飞舟摆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形,中心的大船形态奇异,像是一个龟壳被掏空,大小如岛屿,相比之下,其它的飞舟在他身边,就像航母旁边的游艇,小的可怜。
而他们追着的那船队,飞快地加入进去。
祁无别终于大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像是被抽干所有的力气,一个踉跄,险些从飞剑上栽下去。
“上仙请看,”青年声音带着欣喜,“那中间是东海盟最大的飞舟,也是这次二十四节气阵的主船,是由当年背负着大岛的龟尊遗骸所制,盟主就在船上,我这就送您上船,到时,盟主一定会感激您的。”
苏瑶很有兴趣地道:“那走吧。”
就在这时,他感觉手有一点酸了,不由得看向那颗星星,那颗黯淡的星辰,和他一样,此刻正在变得透明。
“好像,神识不太够了,”苏瑶有些遗憾地看向那艘大船,“果然,修为最重要了,有缘分再见吧。”
话音落时,他的身形已经消失在飞剑之上。
连带着,整个东海仿佛被重新启动,又开始晃动起来。
祁无别大惊失色,闪电般地进入了那龟船之中。
几乎同时,周围的阵形骤然启动,周围的空间剧烈动荡,数息之后,这空旷的海面,再不见一艘舟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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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倦城里,苏瑶睁开眼睛,陈孜在他睁眼的瞬间收起了担忧之色,抱怨道:“你逞什么能,不是让你试试么,托不动你还托个什么?”
苏瑶笑了起来,嚣张地扬起尾巴:“你不是我,怎么知道我托不动啊。”
陈孜神色阴沉,他捏着苏瑶的爪:“你自己看!”
苏瑶一低头,险些叫起来。
他的修长手臂,完全变成了一只龙爪,只是比例好像有点不对,胖胖短短,看起来就很Q弹,不止如此,他的腰腿都已经变得又细又长,铺满鳞片。
“我、不是吧,我明明只有尾巴是龙啊!”苏瑶险些跳起来。
陈孜一挥手,在苏瑶面前立出一面清晰的水镜:“我们这种龙血不纯的,只有生死关头,才会被动激发龙血,现出原型。”
苏瑶摆动着身子,挺起胸,对着镜自揽。
镜子里是一条很漂亮的龙,眸如深海,尖牙利爪,鳞片光泽如珍珠,比例完美,就是头上的龙角有点不对——那不是角,是两根青绿的树枝,右边的那根,好像还开了个花苞?
陈孜好像也发现了这点:“咦,你角上开花了啊,这是什么花……”
“我也不知道……哎你别摸啊!”
第98章 兄弟之情
天空晴朗,远方万里无云。
春风吹拂着大地,绵延的绿色到天际尽头,树木起伏,像波涛,又像女子轻冷的吟唱。
“阿兄,这就是陆地吗?好漂亮啊。”一艘飞舟上,五六岁的孩子光着脚正坐在舷窗上,看着辽阔的大地,惊叹地赞道。
祁无别没理会他,此刻,他看着这次东海的伤亡统计,神情沉重。
“阿兄,母亲她们多久过来啊,上船前说好带我们去陆地上玩的。”那孩子嘻笑着从舷窗上跳下来,跳到他怀里,“还有小师妹他们也没来,昨天我在船上可勇敢了你知道么,当时弦尾马上要断了,我用刚刚学会的金刚藤法缠住了尾弦,虽然就那么一小下就断了,可父亲抓住机会拉住了,还说幸亏我在呢!”
祁无别摸了摸弟弟的头,轻声道:“现在他们都在忙,等我们安稳下来,他就来看你了。”
“好吧,我等着,阿兄,爹爹说没有那么多白衣服了,让我绑了个白绳子,”小孩指了指头上的孝带,“为什么要绑这个啊?我扯了爹爹头上的绳子,他当时好凶啊,我可害怕了。”
“因为爹爹难过,”祁无别拎起弟弟,走出房间,“好了,出去玩,阿兄有事,要去总盟那边。”
“带我去嘛。”小孩一下抓紧他的衣服,死死拖着,“我要去大船玩。”
但他的哥哥无情地扯开他的手,吩咐他去找父亲,就消失不见。
小孩哼着歌,在走廊上跑来跑去。
周围的走廊上正倚靠着一名受伤的少年,看着小孩子活蹦乱跳的样子,突然就恶从心起:“你母亲妹妹都死了,你怎么还能那么开心?”
小孩一愣:“表哥,你别胡说!”
那少年大声道:“没有胡说,她们就在那艘被卷走的船上,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
小孩眼睛立刻浮出泪水:“你、你胡说,我要去告诉爹爹——”
他转身就跑。
少年心里浮起浓浓的后悔,捂住了眼睛。
他们以后,都没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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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我们东海还剩下飞舟一千三百二十九艘,元婴修士三十七人,金丹四百二十七人,筑基修士五千六百九十二名,剩下练气修士与凡人家眷三百余万,存有上品灵石一千两百万块……”
东海的巨大龟船里,各门派将自己剩下的资源人口都上报,最后汇总,得下的数据让在场的人神色惨淡。
他们东海数十岛屿,本有两千多万的人口,这次逃亡,三十岁以上的平民都没能上船,宗门千万年积累的根基毁于一旦,许多财物都没来得及带走。
“我们必须找到地方修整,”首位的宋盟主沉声道,“飞舟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灵石,我们带的粮食也支持不了多久,我已经向东荒诸国传讯,你们各自家族有人脉的,都要想想办法。”
在场一片沉默。
大家都明白,他们这个数量的修士,无论去哪国,都不会被欢迎——灵脉的灵气是有限的,如今东荒内部的争夺已经非常大,又怎么会让他们这么多的逃亡者入内。
“老朽已经联络了陈国,他们愿意接收高阶修士,但说是无力收纳平民。”一名岛主叹息道。
“我想与姬国购买些米粮,但那边的线人,说姬国已经禁止大宗粮食外流,这次怕是要狠狠地宰我们一刀。”另外一位岛主怒道。
“不如我们占据一处妖族灵脉,先开垦修养,其它的事情,以后再提?”
“东荒这些年来,大一点的灵脉早就被占光了,大多有法阵保护,要攻下一处,必然耗时日久,再者,我们还有那么多普通人在身后……”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
“或许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我们。”沉默许久的祁无别突然道。
众人的目光瞬间汇聚,但都带着猜疑。
祁无别是东海第二大势力青石岛的少主,岛主在昨日的天旋暴里为了救船,伤的极重,便将事物都交给他的长子,如今是祁无别第一次参与这个层次的会议。
“听说东荒西北边地,有一处不倦城,既有灵脉,地广人稀,必能让我们安居。”祁无别平静道。
他右手边那位第三岛主露出不屑之色:“不倦城,听都没听说过,祁岛主毕竟年轻,不知轻重,有些话,还是想好再说吧。”
他们东海每过几年也会收集东荒的一些消息,这座城,难道是一夜间修起来的?
“东荒的南国想征用我们,为他们攻打南边的不归林魔巢,虽然危险,但能划一处城给我们暂时休憩,你们看呢?”
“也只能先如此了,必须先落脚,这是头等大事。”
东荒诸国想将他们这些东海人拆碎打散,各个消化,但是他们也不傻,一但分散,他们就是一只只肥羊,再无反抗之力。
但这种征召打杀的办法,也是软刀放血,他们这些修士若是陨落太多,一样护不住治下子民。
会议开了许久,大家都想了些办法,做为后路,大家是在东荒都是备了些产业的,只是寻找基地太过复杂,还没准备好,就出了大事。
最后,大家各自散去,祁无别留了下来,求见了宋盟主。
然后……
“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昨天为什么不说??”宋盟主猛然从椅上跳起来,捏住他的肩膀,“我都还没来得及向那位道谢!”
祁无别苦笑道:“我当时在想他的身份,猜到几分后,就更不敢当着大家说出来了。”
“糊涂!这还用得着猜么,能挽住天倾的,这世上还能有谁!”宋盟主抑制住心中激动,“昨日我都以为没机会了,没想到还有如此峰回路转。”
“那,不倦城……”
“去,必须去,”宋盟主沉声道,“但我们不可以直接过去。”
他来回走动了数步,才道:“那位身份不同,无论是为了吾界,还是为了东海剩下的百姓,都要尊拜于他,更何况这次,全靠他及时赶到,但咱们毕竟人数众多,那不倦城既是初创,想来也不会太大,只能徐徐前去,无别,既然这次是你遇到他,你、你就先带着青石岛的子民,前去那不倦城。”
“盟主,那你们呢?”
“我们就先在这边让诸国雇佣,等你在那边立稳脚跟,我们再慢慢过去。”宋盟主拍拍他的肩膀,“这事,便交给你了,无别。”
祁无别神情庄重,跪地领命。
“对了,”宋盟主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这是北域慕容家的信物,慕容名晚的长子是姬乌茶的嫡子,当年北海倾塌时,我们曾经去救助过一些人,所以和姬存璧有几分香火情,这次我天倾,我曾经向他求援,他也在不倦城,他或许会帮你引见那位大人。”
说着,宋盟主催动玉佩法器,联络上了姬存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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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里之外,不倦城。
片刻之后,收到消息的姬存璧不由得苦笑。
他被陈孜赶在外边一天一夜,本以为东海那边全完了,没想到陈孜居然这么小心眼,既然去服城主帮忙,却一点风声都不透给他。
好在这事已算解决。
不过……
姬存璧换上微笑,他有个消息,已经忍不住要与弟弟分享了。
他整理了一下仪表,天已经亮了,就等着弟弟从那位城主的房间里出来。
约莫过了一刻钟,勤奋工作的陈孜就带着嘲讽的笑意,从公署的正门缓缓走来:“哟,是哪位啊,在这里是等了多久啊,什么大事,值得你在这等上一夜,看这衣角,都被露气沾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