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狐阳
“当真?”凤飞白满脸期待。
“当真。”沈醇笑道。
书房离的并不远,君臣二人相携而行,沈醇却是落了帝王半步,以示尊敬,只是每每引的小皇帝回头去确认他的身影还在不在。
待到书房,笔墨纸砚早已准备齐全,小皇帝跪坐在了案边,沈醇则是挽起袖子给他磨着墨道:“陛下先写几个字,臣先看看陛下的基础如何。”
他手指修长,拿着同样长的墨轻轻磨着,指节上虽然带着显而易见的茧子,却仍然让凤飞白不住眼的盯着看。
他以往习字,会有宫人太监或者母亲为他研墨,可女子的手指纤细,太监的手指多是粗糙粗壮,怎么看都不及这人的手指好看,至于父皇虽是宠爱,却也只是喜欢赏赐什么,从未为他做过这些事。
凤飞白执起了笔认真书写,他三岁习字,从未有过如此认真的态度,待几字写完,他松了一口气看向了沈醇,带着点儿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期许和紧张。
沈醇看着那板正的笔画,沉吟了一下笑道:“陛下写的相当不错。”
小皇帝抿着的唇角难以自制的笑了一下,又像是想起什么,将笑容强行压了回去,只是眸中难掩微妙的骄傲之意:“朕自然有好好练习的。”
“只是写字一事不必太苛求板正。”沈醇取过了一支笔,吸饱了墨汁,笔落于纸张之上,行云流水一般,那字虽是楷体,字字端正,却仍然带着这个人独有的风流写意。
凤飞白看的入迷,只觉得那笔下的字像是活了一样,再将自己之前写的拿去对比,当真是刻板的仿佛干枯的木头一样,毫无生机。
小皇帝面有微霞,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的纸张抽了下去,捏成了纸团,眸中只剩下羞愧了:“爱卿的字写的真好。”
他还以为沈醇乃是武将出身,便是会写字,也不过是会而已,却不想坐井观天。
“陛下年龄尚幼,待到臣这个年龄时,也能写的一样好。”沈醇看着小家伙羞愧的神色道。
凤飞白看着他道:“当真?”
“当真。”沈醇笑道。
凤飞白年龄尚幼,即便在书房,太傅也只是会让其习字,或是讲四书五经,并不会告知朝政之事。
沈醇在这里,先是让其习字半个时辰,在读书时却是撇去了四书五经,而是让人将奏折搬了过来。
凤飞白本是极享受如今的习字时光,但当看到那些奏折时,却是下意识正襟危坐了起来:“爱卿,太傅一般教的都是四书……”
既是要韬光养晦,自然不能太早接触朝政之事。
“四书自有太傅教导,朝政这些事原本都是陛下要看的,臣目前代为处理过了,陛下如今不需决策,只需看。”沈醇说道。
其他世界的朝代也不乏幼主登基之事,重担在身,自然也会成长的很快,沈醇倒没有打算拔苗助长,只是有些事情小皇帝应该早知道。
“是。”凤飞白沉了一口气,拿过了一份奏折,目光却是落在了沈醇的神色上。
“陛下,臣脸上可没有写字。”沈醇留意到他的目光笑道。
凤飞白连忙收回视线,目光投注在奏折之上。
大臣所书,之乎者也甚多,且篇幅极长,凤飞白识字虽不少,可有些地方难免看的吃力,他目光看向了沈醇,小声道:“爱卿,朕不识得这个字。”
沈醇看了过去,开口道:“祚,指君王的位置。”
“多谢爱卿。”凤飞白联系前后继续看,只是多有卡壳,每每询问,脸上的红色都会多上一分。
“罢了,臣读给陛下听吧。”沈醇看着他涨的通红的面颊,起身坐在了他的身后,看着那铺平的奏折逐句读过。
他只是下意识的举动,教导孩子大多都是如此动作,可这般亲近的动作,却让小皇帝愣在了原地,只觉得浑身紧张的快要飞起来了,他不是觉得害怕,却又说不出这种紧张是因为什么。
沈醇语调平缓,每每遇到看起来复杂的字都会问询,小皇帝不会的颇多,但是下次再遇到同样的字却会记得相当清楚,这样的聪慧,也让沈醇颇为满意。
他从前做任务的世界很多,但带孩子的次数却很少,即便偶尔机缘巧合救下了,也会给了银钱托付给别人,即便亲自带,也是放养居多,像这样辅导还是头一遭,不过感觉还不赖。
也可能是这孩子长的可爱,让他也多出了几分耐心。
沈醇的手指偶尔点在奏折之上,淡淡的熏香萦绕,凤飞白置身其中,即便集中精力在内容之上,目光也忍不住的在那手指上看,忍不住的想,若是这样的手上戴一枚红玉的扳指,会不会格外的好看。
“陛下,专心。”沈醇提醒道。
“是。”凤飞白连忙回神,再次集中精力。
奏折看了半个时辰,沈醇在传膳侍女到来时起身,凤飞白从未如此沉浸在读书之事上,见他起来,抬头问道:“爱卿要去何处?”
“陛下该用膳了,臣先行告退。”沈醇示意,自有人抱起了那些奏折立于其身后。
凤飞白心中一阵低落,却是仍然记得礼仪教导:“爱卿慢走,送沈爱卿出去。”
沈醇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以往凤飞白总是期盼膳食时间到来,以免总是听到那拉长了语调,枯燥无味的之乎者也,如今满桌膳食摆上,他却有些没了胃口。
也不知明日他还会不会来。
沈醇没留意到小皇帝的这些心绪,八岁的孩童已经知道不少事了,先帝处处防备,太后也同样对他避让,平日所教,大概也就是韬光养晦那些东西,只是小孩子的心思总是藏不住的,那种努力压制又控制不住的心思最是好玩。
愿意控制有愿意控制的好处,君王喜怒原本就不该被他人轻易揣度。
沈醇用过了饭,还有不少的事情要处理,民生之事乃是要事,每一项决定下达都马虎不得。
而与此同时,窦昀也开始审理那些贪官污吏之事,这事原不该他来做,可是既是揽了,总要定下个轻重有别来。
刑部案卷记录在侧,窦昀初时翻阅便已经蹙起了眉头,贪污民脂民膏,随意掠夺地产,上下沆瀣一气,买官卖官之事比比皆是,只是一个小小县令,就敢贪污朝廷的救灾款十万两,甚至为了隐藏罪状,打死百姓之事也是稀疏平常。
“丞相大人,您喝口茶再看。”刑部的侍卫奉上了茶。
“多谢。”窦昀这个多谢都像是磨着牙说的。
那侍卫愣了一下,连忙缩起脖子退出,直到到了室外才重重松了一口气。
同僚看他的神情笑了一下:“让你给丞相送茶去了,你这怎么跟受了刑一样?”
“丞相大人跟要杀人一样,我不得提着脖子悬着心么。”那侍卫说道。
“你做错事了?不是一向说窦丞相脾气甚好么?”同僚问道。
“怎么可能。”那侍卫说道。
窦昀一卷一卷的看过去,怒气也在心中积累,待看完这些只是呈上来的,心里的一口郁气已经积累到了无处发泄的地步。
他为读书人,读书人知礼,讲的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凡事总能论一个理字,可如今他却是按捺不住心中的戾气,甚至想要对那些贪污的官员抱以老拳,直问问他们为何能够如此泯灭人性。
对于如此之人,似乎只有杀之而后快。
轻重有别,他如何做到轻重有别?
……
“元帅,淮王齐王封地一应将领已经暗中调换完毕。”梁文栋汇报着道。
“嗯,诸位王爷在京中住的也太久了,三日后让他们回去吧。”沈醇摩挲着手指道。
“元帅……”梁文栋迟疑了一下。
“说。”沈醇开口道。
梁文栋跪地道:“如今若是放归,无异于放虎归山,即便元帅日后……日后除了小皇帝,也总有这些人占着大义,对元帅登基不利。”
“我何时说过我想要那个位置了?”沈醇看着他问道,“你何时有谋朝篡位之心了?”
他语气不重,却是让梁文栋心神提的更高:“属下并无此心,只是不解元帅为皇室如此费心费力是为何?”
若是不为了那个位置,岂不是为他人做嫁衣?
沈醇没办法跟他解释任务的事情,但是做皇帝的确不是他的心之所向:“你起来吧。”
梁文栋看着他的神色,心头微松,站了起来:“元帅。”
“我的确对皇位无意,之所以会摄政,不过是不想百姓受流离之苦,与其在这京城弹丸之地困顿一生,还不如在西北的大漠之上策马扬鞭来的畅快。”沈醇走到他的身侧按着他的肩膀道,“此事日后不要再提。”
梁文栋心神微震,拱手道:“是属下浅薄了,镇守京城,委屈元帅了。”
是了,元帅本是西北大漠之上的雄鹰,无人可拘束,连陛下也不能,如今困在京城这鸟笼之中,翅不能展,的确委屈。
沈醇:“……”
他其实不委屈,大漠有大漠的好处,京城也有京城的富足,居其位,谋其政,哪里都不委屈。
若是真觉得委屈,他就不会来做任务了。
【宿主,梁将军好像误会了什么。】521说道。
【误会就误会吧。】沈醇笑道。
误会不要紧,忠心最为紧要,只要不会因为误解而真的擅作主张去谋朝篡位就好。
要真的得了那个位置,头疼的会是他。
“启禀翊王,窦相求见。”有侍卫匆匆来报。
“终于来了。”沈醇闻言笑了一下,回身坐回了座椅之上。
“窦相不是一向不与元帅来往?”梁文栋询问道。
“是为了其他事,让他进来。”沈醇笑道。
翊王府并不过奢,只是却也不像武人那样无任何花草,只有习武之地。然虽不奢侈,却也一步一景,浓淡总是相宜。
只是窦昀并无赏景之心,匆匆踏入,见到沈醇时已是跪了下去:“微臣前来请罪。”
“右相大人何罪之有?”沈醇打量着那跪在前方的窦昀问道。
君子之礼,要求衣冠正,处处整洁,窦昀一向皆是如此,从不曾失礼,可不过数日未见,这一国的右相衣袍褶皱,发丝略有凌乱,嘴唇起皮,眼睛之中遍布血丝,明显没有睡好,还是匆匆赶来。
“臣之前言对于贪官轻重有别之事,实乃纸上谈兵。”窦昀一跪之后直视着沈醇道,“贪官贪污,残害百姓,实应杀之而后快!”
文和帝的确和蔼,处处优容,却也助长了贪官污吏,使百姓蒙难,而翊王决策果断干脆,重刑之下,震慑颇大,当无人敢轻易再犯。
是他太过于想当然了。
沈醇闻言笑了一下,窦昀此人虽然固执,忠君之心甚至可以说是愚忠,但一颗心为国为民,乃是可用之人,只需要稍加引导,很多事情上就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沈醇起身,亲自将窦昀扶了起来道:“窦相深知我心,你我便也算是半个知己了。”
沈醇的身量要比窦昀高上半头,一双手臂极其有力,即便窦昀猛然站起眼前略有发黑,也撑得很是稳固。
雍朝追逐男子风流美态,以长袖最为飘逸,可窦昀观眼前人衣衫皆是齐整,却是一举一动自带风流,不似他人只求其形,而不得其神。
“多谢。”窦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
因此人朝堂之上的问话,朝野都有了关于他是否断袖的猜测,他虽倾慕君子,喜欢的却是女子,只是男女颜色似乎不能以性别计,就是普通男子,若是与翊王相处久了,即便原本喜欢女子,只怕也要心旌神摇。
只是不知坊间传闻翊王好男色之说是否属实。
“既无轻重分别,京中监斩之事就由右相去办吧。”沈醇放下了手,走到了桌案边从其中拿出两份折子道,“想来也能解窦相心中郁气,再者,新帝登基,官员不足,特开恩科,此事也交由窦相去办,免得雍朝上下动荡。”
监斩之事窦昀义不容辞,即便他不常见杀伐之事,想着贪官被斩,也只觉得心中痛快。
只是科举之事,他惊讶的是沈醇竟不让他自己的人去办。
但此事于国有利,窦昀并不多言,只拱手道:“翊王托付,微臣定不辜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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