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菌行
阿列克谢垂下眼眸:“当然,我永远不会做出伤害他的选择。”
“你最好说到做到。”伍夜明慎重的告诉对方:“无论你们将来发生什么,能不能一直相守,请你绝对不要伤害他。”
由于外头不安全,伍夜明这一晚干脆就留宿在张家,张素商特意将自己原来的卧室收拾了一下,请他住了进去,至于他自己的话,嘿嘿,他们两个早就睡一间房了。
天气冷就不用天天洗澡,张素商倒了一大盆热水,把脚脚踩进去,就已经十分享受了,他热爱泡脚,而在蒋静湖的支持下,他的享受还得到了升级,现在他的热水都加了药粉,跑起来关节暖暖的。
阿列克谢将暖水瓶放旁边,随时准备添水,这种暖水瓶的历史相当悠久,最早可以追溯到北宋后期,内里是瓶胆,外面是铁皮做的壳,壳上还有个俄语写的“劳动人民最光荣”字样,这是他在今年的谢肉节连续打赢好几个单位的勇士而获得的奖品。
俄国的新年早期始于3月,这时他们会举办迎春送冬的节庆,也就是谢肉节,又称送冬节,人们庆祝的方式不仅有美食美酒,还有拳击,一米九、坚持锻炼的阿列克谢在这种节日显然具备巨大的优势。
张素商和阿列克谢说:“我们几个留学生里,虽然静湖才是年纪最小的那个,但我好像才是被照顾得最多的那个,他们又是给我送肉干,又是给我药粉和膏药的,超人还老是手搓些好东西给我,今天还这么担心我,搞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阿列克谢想起张素商时不时就做一锅卤菜送过去,还有他帮忙翻译的那些各科教材,倒觉得这四人就是互相照顾的家人一般的情谊。
他很客观的回道:“他们都很喜欢和你相处。”
秋卡的人缘一直不错,美国报纸上说的肤色不同导致的歧视和区别待遇,他还没在秋卡身边的人身上看到过,只要是和秋卡一起玩过的人,都会认为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像阿列克谢,最初去火车站接这个留学生时,还做好了应对双方因性格、习惯不同导致的各种冲突的准备,结果……他现在可以为秋卡付出生命。
如果那起枪击事件真的和秋卡有关,甚至会伤到秋卡的话,阿列克谢不介意把家里的部分洗洁精、调料混到一起,丢到那些人家里。
虽然是物理领域的学神,但阿列克谢的确会制造一些杀伤性不低的玩意,像那位名叫李源的少年在学习化学时,有些专业词汇还是阿列克谢教的。
张素商捧脸叹气:“可是只要上了我的车,他们就不喜欢我了。”
他的驾驶技术可能不太适合普通的机动车辆吧,虽然车车已经是确定要给伍夜明拆了,但张素商还是意思意思去报了俄国的驾照,颠吐了好几个战斗民族的教练后,成功在驾考标准还没那么严的年代拿到了驾照本本。
然而还是没人愿意上他的车,阿列克谢鼓起勇气上去过一次,那天颠得连晚饭都没吃。
他扑到自家大熊宽厚的怀抱里,拿脸蛋蹭温暖柔软的胸肌。
“廖莎。”
张素商仰起头,嘟起嘴,阿列克谢笑了一下,低头含住他的嘴唇。
这个亲吻很温柔,气息交融时,舌尖的轻扫都温缓细致得不可思议,温柔到让张素商整个人都醉醺醺的,最后软绵绵的仰头倒在床上,阿列克谢平复了一下呼吸,又拿着热水瓶给盆里添热水。
张素商甜滋滋的想,他和廖莎的生活就是如此甜蜜浪漫,又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阿列克谢:“躺下了就拿被子搭个肚子,不要着凉。”
张素商:“哦。”
第二天张素商还得照常去上学,不管是写小说还是滑冰,张素商从来没忘记过自己的本职是留学生,他是来这学东西的,俄罗斯的冬季低温都拦不住他上学的脚步,枪子也拦不住。
课堂上没人讨论昨天发生在市中心体育馆附近的案件,看来是案件保密做得好,张素商认认真真的在书籍上划重点,将早就预习过的知识又咀嚼了一遍。
直到三天后,这件事才又和张素商扯上了关系。
驻俄大使馆的肖均先生来敲了张素商的门,将他和伍夜明一起拉到大使馆,而吴大使则和几个穿着便服的俄国人站在办公室里。
张素商进了门,目光不着痕迹的扫了一圈室内,发现除了吴大使,其他几人他都不认识,只是为首的那个中年人看起来格外严肃,眉心带着川字纹,浅绿色的眼睛像湖水一样,气场让他莫名想起了自己中学时期的教导主任,虽然帅到让班里好多人心动不已,但硬是一个敢写情书的勇士都没有。
大家都不想在周一上午被拉上台当着全校师生批一顿。
那中年看到张素商,走过来伸出手:“我是格里戈里,我的女儿很喜欢您的《女飞行员》,秋卡先生。”
张素商回握:“非常感激她的喜欢,我是秋卡。”
大家客气了几句,在吴大使的示意下纷纷落座,张素商手里还被塞了个橘子,格里戈里打开一直抱在手里的文件夹,递给张素商。
“我知道您在3号,于体育馆附近带着学生晨跑,想必您当时听到了枪声,而这几位就是受害者。”
张素商看了一眼夹子里的照片,被上头的惨状吓了一跳,伍夜明见状立刻把那份文件抢自己手里,低头翻阅着:“嗯,我确定我和秋璞都不认识这几个人,我们的交友范围都没有涉及到前朝王公贵族。”
格里戈里皮笑肉不笑:“我知道,我本以为写出《神探伊利亚》的作者面对这种情况会更从容些。”
他的后半句是对张素商说的,张素商挠头:“瞧您说的,这写啥就得会啥的话,我写了伊利亚会训驴子,可我本人连头驴子都没有。”
格里戈里心说他的重点不是这个,算了……他清了清嗓子,开始说前几天发生的案子:“秋卡先生,不论如何,这件事,您都有必要知晓始末,因为你才是一切的缘由。”
张素商坐正,对担忧的伍夜明微微点头:“愿闻其详。”
格里戈里说道:“首先,我要恭喜您和伍先生都拿到了明年奥运的参赛名额,不过我想冒昧问一句,两位已经想好为哪一边出战了吗?”
张素商满头问号,伍夜明却像是明白了什么。
格里戈里:“据我所知,目前为止,您的国家内部有三方希望您能在参加奥运时举起他们的旗帜。”
第56章
张素商早知道现在世道乱, 但没想过自己参加个奥运还能有这么多事。
格里戈里告诉他,为了争夺他和伍夜明参赛时代表谁的名义,国内的舆论已经吵起来了, 而且由于他们出身东北, 差不多就是清朝那一块旧势力的保留地, 所以那几个满清的遗老遗少才专门北上来找他。
南北两方都厉害,前清余孽唯一的牌, 就是……“尤其是您,秋卡先生,您有满族血统, 对吧?”
张素商懵逼, 这人怎么知道他算半个满族人的!
在穿越前,张素商是被领养的孩子, 他的生母出身单亲家庭,念书时被一个炼铜已婚男性骗了感情和身体,最后在公厕把他生了下来, 不过据公厕的看门阿姨说,那个女孩进厕所两个小时后就脸色苍白的离开, 而他本人则被抛弃在马桶盖上。
后来张素商在世青赛拿下银牌的时候,他的生母还来找过他, 但张素商并没有认亲的想法。
虽然知道母亲在生育他时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抛弃他时也肯定有很多无奈,但既然已经不要他了,就不要再想着把人认回去了, 当年那个小婴儿可是差点在公厕里饿死, 才被好心人转送福利院的。
抛弃他的母亲姓董, 祖上是董鄂氏。
不对不对, 这群人不可能知道他穿越前的事。
张素商又在脑子里翻了翻,才想起这具身体的生母出身满族的佟佳氏……满清余孽跑过来找他的根子原来是在这呢!
张素商很想站起来说“我的身心都属于党”,但鉴于保密要求,他努力把话咽了回去,面露尴尬:“我从来没想过参加奥运还有这么多需要考量的因素呢。”
百年以后参加奥运只需要考虑一件事,就是他能不能打败国内的一群好手,抢到一个奥运名额,其他的都不需要他操心,哪有现在这么多事啊!
说起来,他穿越前是2053年,2054又要举办冬奥了,可他就算没穿,恐怕也挣不上冬奥名额,毕竟后世竞争那么激烈,他的赛场最高难度只有3A,而四周跳仅仅在训练里成过,他还只练过点冰类的四周,而顶级选手大多五种四周练全,厉害点的六种四周全,最厉害的甚至拼出了五周……
张素商先是青年组时期骨折,接着又被发育关折磨到退役,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都不足以和顶级选手对抗,真侥幸拿到个名额,还要被质疑是靠爸爸。
伍夜明也不惊讶张素商的回答,蒋静湖和张素商算同乡,对彼此的身世都清楚得很,张素商家属于正白旗的汉军旗,在前清276年间出过好几位进士和举人,家里良田万顷,是当地颇有势力的宗族,而他们能圈那么多地,就是靠和其他满族贵族联姻壮大势力。
伍夜明家里就普通一些,他家就他爷爷一个秀才,后来在甲午时和带着长子一起入伍,两父子在黄海一起为国捐躯,连具尸体也没留下,幸而祖母刚强,靠开一家茶楼拉扯大了小儿子,结果小儿子带着妻子下乡收茶的时候,又被一群抽着大烟、冒充山贼的丘八给害了,伍夜明作为小儿子的独子,是伍家最后一个男丁。
说来在这个注重血脉延续的年代,他家居然敢把伍夜明这根独苗苗送出来留学,也让知道此事的几人感叹伍家祖母的心大,万一路上出了啥意外,伍家可就彻底断根了。
总之,这起案件就是前清余孽得到了一些日本人的支持,跑到俄国希望张素商代替他们参赛,结果却在见到张素商前就被打死的故事。
格里戈里看吴大使一眼:“开枪的人在被抓住后立刻选择了自杀,我们不好确定他的身份,请问他真的和贵方政府没有关系吗?”
吴大使坚定地回道:“我发誓他和我效忠的政府没有丝毫关系,若我说了谎,便让我天打五雷轰。”
这个誓言好狠,让格里戈里眼中也划过一抹怀疑,张素商和伍夜明则努力绷住表情。
吴大使他……是个比他们资历还老的党员,对那边的忠诚度不说能为零,只能说是负数。
尤其是在守常先生就义后,很多党员都默默紧了紧心里的那根弦。
格里戈里先生说完案件的前因后果,叹气:“如果您愿意代表我国参加比赛的话,就没有这些麻烦了。”
张素商笑着摇头:“先生,你可曾见过孩子会在母亲困难时离开的?”
越是祖国需要他的时候,他越不能离开。
格里戈里先生也没有勉强他的意思,劝秋卡转籍的人多了去了,彼得先生试过,马克西姆试过,张素商都没接茬,只是在米沙、卢卡斯、娜斯佳之后,又多收了安菲萨和吉拉做学生,这就代表了他的态度——他不会转籍,但他也不想得罪俄国,所以哪怕是为了示好,他也增加了手底的学生数量。
张素商作为医学生与畅销小说家还挺忙的,能做到这一步也够了。
最重要的是,秋卡是无党派人士,他不干涉政治,只要他不站边,大家不会刻意去为难一个学医的运动员,何况从他的小说内容来看,张素商是对社友好人士,他连着两本小说的主角都是俄国人。
虽然只是被叫过来说了些话,但官方人士的身份让格里戈里自带压迫感,张素商积累了一堆心理压力,回家时已经十分心累。
而吴大使之后还悄悄叮嘱他和伍夜明:“你们不要想太多,代表哪边的事情,我们会帮你们分析,你们要做的只有保证自己的安全。”
“孩子们,你们是中华体育的火种,请一定要保重自己!”
张素商看着吴大使温和慈爱的神情,鼻头一酸,他一把扑向吴大使,一米六出头、有点腰间盘突出的吴大使努力扎好马步,架住这个庞大的小伙子,拍拍他的后背。
张素商闷闷的说:“我真不能举咱们的旗帜吗?”
吴大使坚定地回道:“让你们光明正大举旗的那一天终会到来,但现在,上头对你们的唯一期望就是好好备战明年的奥运会,在万国之前展现咱们中国人的实力,拿到好成绩,振奋国人!”
他打开门,发现阿列克谢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来,听到门口的动静,阿列克谢头也不回的说道:“过来喝汤。”
他们都喜欢喝汤,张素商走过去,就看到肉丸子在汤水里翻滚着。
厨房的烟火气拥有治愈人心的力量,张素商端了碗汤,站在旁边慢慢的吹着气,喝一小口,猪骨与海带混在一起的鲜味渗进味蕾,还有点胡椒的香气,驱寒暖胃。
阿列克谢关心道:“去大使馆有遇到什么事吗?”
张素商摇摇头:“没有啦。”
像是要强调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补充道:“我只是在想新赛季的节目,我该带什么节目去奥运,才能稳拿冠军呢?”
要换了百年后,拿着那么大的技术优势,张素商压根不怕金牌跑,但现在的话,他甚至要警惕自己发挥太好,让奥委会直接将自己的参赛资格剥夺掉。
但这是中国运动员首次上奥运,张素商心里是希望搞个经典的,这样起码后世花滑人看到他的节目,不至于说一句“这家伙是个跳跃天才,其他的受限于时代不够优秀”。
然而问题也在这里,张素商在青年组时编的节目,不是音乐这会儿还没诞生,就是风格和这个时代不搭,这会儿连流行音乐都没有诞生!再往下找的话,他的少年组节目又都太幼稚了。
在20世纪20年代,想必也没人愿意看他穿着绿色连体衣表演《小跳蛙呱呱呱》,或者是看他把自己打扮成番茄酱罐子滑《皮卡丘之歌》。
张素商思考起来,想到连晚饭都没吃几口,睡觉的时候还双眼圆睁瞪着天花板,阿列克谢躺好,转头看看他的侧脸,将手轻轻搭他眼上。
“睡觉,明天还要晨训和上课。”
“哦。”
第二日,张素商照常训练学习,只是在晚上去舞蹈教室上课时,和奥洛夫、吉赛尔谈起了新节目的事。
吉赛尔被他的龟毛折磨得不胜其烦:“柴可夫斯基的《冬日之梦》不行,肖邦的《雨滴》和《辉煌圆舞曲》不行,贝多芬的《皇帝》已经是最适合你的了,当时除了你没谁有资格滑这首曲子,可你还是拒绝了它!”
张素商:“咳,咱滑《皇帝》不合适。”
他见过自己亲爹的赛场表演,那才是最配《皇帝》的人,至于他自己的话,“太子爷”的名号一喊就是十几年,最后成了对任何皇公贵族都不感冒的党员。
奥拉夫也不理解:“是啊,你挑来挑去,到底有没有想好滑什么?我们不断地提出建议,你又不断地否认,我们已经快弄不清楚你的想法了,还是说你要滑祖国的传统曲目?”
说到这,奥拉夫觉得他悟了,既然是要去奥运,将自家传统文化带过去展示也是很正常的嘛。
张素商立刻摇头:“我不会把裁判无法理解的东西带到赛场上。”
他是去参加竞技运动的,如果没有把握让裁判和观众理解中国的音乐,他宁肯不滑,不然传统文化是展示了,金牌也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