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璃子鸢
第156章
他们在光柱吞噬半个十区之前,抵达了黑铁列车的分界线处。
殷长夏浑身僵硬,连忙看向了那边。
这五百年的恩怨,大约是真是落幕了。
光柱吸食着江听云的身体,红绸下落的速度还在不停增加。它们像是饿殍遇到了美味的吃食,明目张胆的缠上了江听云的身体。
在家园游戏化之前,‘它们’还有所遮掩,现在却是肆无忌惮了。
殷长夏记得,头一回见到江听云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白纱覆身。
他被牢牢束缚,身体的每一寸都被缠住,不得挣脱。
殷长夏眼眶湿热,声音也变得嘶哑:“放开他!”
那些红绸又怎会通人性?
它们将江听云缠得更紧,逐渐覆上了他的全身,四肢、胸膛、头颅,直到包裹得完全没有缝隙。
“江听云,你睁开眼啊。”
“你不是以自食的代价,也要恢复鬼力,想要挣脱那些束缚你的白纱吗?为什么要放任自己,再一次……再一次遭受这种痛苦。”
说到最后,殷长夏的声音竟有了颤抖。
然而这样的呼喊,只是徒然。
所有的崩塌都那么悄然无声,原本残破的房屋,都塌向了那个无底深坑之下。还有一些房梁都断掉了一半,木材不停的往深坑砸落。
殷长夏渐渐看不到江听云了,不知道他要跌落到哪里,只剩下无数红绸向他飞去的画面。
蔺明繁捏白了手,心头仿佛压了一块重石。
蔺明繁明白殷长夏的心情,若是真的要死,也请让他自由一些。
只是蔺明繁不得不硬着心肠,去提醒殷长夏,那个自己的掌控者。
“现在十区的样子很奇怪,一半都被吞掉了。光柱之下就是万丈深渊,家园正在一点点消失,你千万不能过去!”
宗昙:“……”
宗昙还抱着殷长夏,下颚的力道发紧,强忍着什么情绪。
“别看了。”
“何必要直视痛苦?”
“再看下去,只是给自己留下不可磨灭的阴影罢了。”
殷长夏摇头,始终伫立于崩塌之下,静静注视着那边的光柱。
那些过于绚丽的光洒在殷长夏的身上,令他有种不真实的虚幻感,仿佛脚底这些让人无法抓住的云海。
“我说过,哪怕是歇斯揭底,我也会接受。”
殷长夏声音里带上了浓浓的鼻音,“就当是夏家欠他的吧。”
宗昙:“……”
殷长夏仍仰着头注视着那边,眼前模糊一片,盈满了泪花:“那些痛苦、悲哀、不正常,我全都接受。”
他仿佛是在拥抱一个残破的灵魂。
真是奇怪。
宗昙确定自己恨江听云当年泄露他的行踪,才让他受到了那些苦痛。
但殷长夏的这些话,何尝没有砸在他的心头?
他和江听云是一样的啊。
若非没有喜欢殷长夏,江听云便是另一个他。
当年他被夏家的人推入凶棺,在里面饱受折磨,那些经历就像是附骨之疽,永远无法忘记。
但在他变成鬼王时,却是由殷长夏亲手开的棺。
那对他意义非常。
这份陈年的痛苦,早在那个瞬间,便得到了救赎。
他的坚硬也被砸得稀巴烂。
“江听云……比我先一步来到夏家。”
宗昙心里多了分释然,开始静静讲述起了当年,那个他不愿回忆、提起的当年。
“他自小就讨巧卖乖,是因为从小的经历告诉他,永远要保证自己的利用价值,否则很快便会被抛弃。”
“我是被母亲带到了夏家,他却是亲手把自己给卖了。”
“现在想想看,并不是他没有羞耻心。”
“他的出身并不算好,一年中有大半年痴傻,可和一年中有大半年疯癫的处境完全不同。”
“被人惧怕,和被人欺凌。”
“人人都可以践踏他,以他痴傻的模样取乐嘲笑。最痛苦的并不是一直痴傻,不知世事,而是时不时清醒过来。”
“我尚有一事记得清晰,当初在学堂的时候,江听云突然发病,被一帮人欺辱着推入了大雨的泥泞里。他清醒过来后却只是笑笑,说在夏家外面的日子,被推入粪坑都是有的,淤泥算什么?”
在宗昙的叙说之下,殷长夏才神色恍惚的将注意力放到了这边。
宗昙没有再继续紧紧抱着他,反倒松开了手。
刚才用手臂箍住他的动作,大约是害怕他冲进光柱里吧。
宗昙难得说这样多的话,往日里他连自己的事,都懒得解释那么多,更别提去说别人的事了。
“夏家教他何为自尊、何为人格、何为温暖。”
“哪怕这一切,全都有目的性,但在那种处境之下,根本不可能舍去。”
“他只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具有利用价值,好让这份温暖能够存在得久一些。”
“我们是恨夏家的。”
“可若不是夏家,一年内有大半时间,不是发疯便是痴傻,那样的人生又会好到哪里去?”
也正是这种爱恨交织,才会比一般的恨来得更加绵长。
可悲的是,摧垮江听云的不是恨,而是他人的善意和温柔。
殷长夏的眼泪快要夺眶而出,明白了江听云平静之下的溃烂和激烈:“原来是这样……”
进入光柱的那些红绸,将江听云的身体一点点勒紧,让他完全不成人形。
他是由蜘蛛组合而成的,身体自然四分五裂。
最后竟然真的什么也不留下。
殷长夏捏白了手,怔怔的看向了那边,被对方这一行为所激怒。
想做什么?
吃下江听云吗?
在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的观察着光柱和红绸时,樊野从断裂的深坑里爬了起来,手里还拽着一根极细的蜘蛛丝。
“想拿走老子的怨狐眼,江听云你做梦!”
樊野难得爆了粗口。
殷长夏立在原地,脑子嗡了一声,赶忙走了过去。
殷长夏将樊野拽起,自然而然的接过了他手中的蜘蛛丝:“你是怎么拿到的!?”
殷长夏拽起那根蜘蛛丝,仿佛是江听云对人世的唯一牵连。
樊野:“不拿回怨狐眼,我怎么甘心?”
当然是想捡漏。
他说得如此直白,殷长夏当然听明白了。
殷长夏闭上了双眼,低笑了两声,声音融化在夜风里。
片刻之后,他仿佛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拉!”
江听云的身体浮在半空,被光柱侵染着。再隔不久,他将要完全被那东西给吃下去了。
蔺明繁惊诧:“你疯了,竟然还想救他?”
殷长夏厉声道:“他的过错,该由我来判,被那些东西吃了算什么!”
什么吃了?
蔺明繁朝着那边望了过去,才瞧见被光柱所照耀的江听云,正在缓缓往上走,不知要被吸到何方,再度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而光柱竟然在跟殷长夏抢人似的,非要把江听云抢走。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蔺明繁朝四周望去,眼前一阵虚晃,才发现自从家园游戏化过后,光柱收割着玩家的尸体,而那些红绸就迫不及待的凑上来了。
他抬眼朝着黑暗的天空望去,没有月亮便无法看清最上方是什么。
但最上面,悬挂红绸的尽头,一定有古怪!
蔺明繁敏锐的嗅到了这其中的问题,赶忙帮殷长夏一起拽住了蜘蛛丝。
“家园……家园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蔺明繁的脸上满是悲戚。
宗昙只是这样看着,并未去帮忙。
手心合拢,又伸开,再度合拢,又一次伸开。
最可悲的便是,他们全都变成了厉鬼,恨与不恨已经无法被判定,要么就像他这样突破重重阻碍,忍着恨意去爱。要么就如江听云一样,轰轰烈烈的自毁。
那么多年的恨,他放下了吗?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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