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香踪
那孩子叫远云鹏,听见郁行一叫自己,兴奋地跑过来:“叫我吗?我不会拍照。”
郁行一教他:“很简单,你把所有人都框在这个框子中间,对焦好,然后按下这个快门就行了。试试,很简单的。你可以多拍两张。”
远云鹏红着脸点头:“好,我试试。”
郁行一站在远夏身边,远云鹏将手在衣服上擦了擦,对焦了几次,终于按下了快门。
郁行一说:“可以再多拍一张。”
远云鹏又举起相机,调整了一会儿,又按下了快门。
“好了吧?我要做菜去了,炖肉呢,别烧干了。”远夏见终于拍好了,赶紧往厨房跑。
还好,菜没烧糊。
夜幕降临,年夜饭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开始了。
菜很丰盛,昨天小姑父过来帮忙杀了那只羊,今天的年夜饭自然是以羊肉为主角,有红焖羊肉,葱爆羊肉,鱼羊鲜。
还有清蒸鸡,炒风干兔肉,大家爱吃的拔丝地瓜,白菜炖粉条,当然还有年夜饭上必不可少的红烧鱼。
饭桌上,除了灯火太暗了点,一切都很完美,尽管他们已经在桌上点了两盏煤油灯,跟电灯还是没法比。
吃饱喝足,大家又都围在一起包饺子。
包完饺子,一家人围着火盆烤火、发压岁钱、吃东西、聊天、玩成语接龙和飞花令游戏,坚持熬到半夜守岁。
不过山里的冬夜实在太过寒冷漫长,又没有灯,老人和小孩都熬不住,早早象征性地煮吃了几个饺子就睡下了。
只剩下远夏和郁行一还在火堆旁坚守着,远秋本来想陪着一起守,远夏怕她冻着,催她去睡了。
守岁是为家里长辈延年益寿,所以今晚这个岁远夏必须得守着。
他坚持守岁,郁行一当然要陪他,他也想为父母守岁。尽管根本不知道他们此时此刻在哪儿,想必肯定在这世上的某个角落思念他吧。
虽然烤着火,前面暖烘烘的,但后背依旧凉飕飕的。
远夏问郁行一:“冷不冷?”
郁行一说:“还好,你冷吗?”
远夏笑:“前面还好,但是后背冷。”
郁行一说:“要不咱们上床上坐着去,聊到十二点?”
远夏摇头:“不,那还叫守岁吗?而且我怀疑能不能熬得住,肯定会睡着的。”
郁行一突然将自己的凳子调了个方向,分开双腿放在凳子两边,拍拍身前的空位,拉开自己的军大衣,对远夏说:“过来坐我前面,我给你挡挡风。”
郁行一的棉衣有点薄,远夏将自己带回来的军大衣给他穿了。
远夏大喜过望,赶紧起身,坐在了郁行一身前。
郁行一用大衣将远夏裹起来:“这样就不冷了吧?”
远夏激动得心跳紊乱,他嘿嘿笑:“不冷了。”这姿势太暧昧了,行一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吗?
郁行一抱着远夏,将下巴搁在他肩上,望着火盆里的炭火说:“你说天这么冷,能下雪吗?”
远夏心猿意马地随口答道:“也许可以吧。”他幸福得简直快要晕眩了,这大年夜的福利未免太好了吧。
两个人抱着取暖,果然就不觉得冷了,便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想到什么说什么。
远夏阅历丰富,郁行一博览群书,双方都惊叹于对方的知识面,郁行一很意外:“你怎么知道那么多国外的事?”
远夏撒了个谎:“有一阵对外国历史感兴趣,从图书馆借了几本世界史。”
“真的?叫什么名字,回头我也借来看看。”郁行一说。
远夏说:“忘记书名了,回头去图书馆找找。”
“好,我去找找看。”
过了一阵,郁行一叫:“远夏。”
他的气息喷在远夏的耳根处,远夏的心忍不住发颤:“嗯?”
郁行一笑着说:“你想不想撒尿?”
远夏说:“你想上厕所?那去吧。”
郁行一其实也不想动,只是膀胱胀得厉害,不去就得炸了,他松开远夏,将大衣系起来,裹紧,还是觉得怀里空空的,有点冷。
远夏失去了温暖的包裹,自然更冷了,他瑟缩了一下:“走,我们一起去,我拿手电筒。”
爷爷和重阳那屋放了个马桶,他们当然不会去用。
等洗完手回来,浑身一点热乎气都没有了,两人赶紧抱着火一顿烤,远夏抓着郁行一的手:“是不是冷死了?”
郁行一也没拒绝,顺势搓了搓远夏的手:“真冷,这温度得零下好几度了吧。”
“嗯,起码零下六七度了。”
郁行一坐回凳子上,说:“赶紧过来,报团取暖。”
远夏咧嘴笑,赶紧坐了回去,被郁行一重新抱在怀里,终于又重新暖和起来了。
就这样,两人抱团取暖,一起熬到了转钟,远夏放完鞭炮,去厨房里生火煮饺子:“要吃多少?”
郁行一说:“不饿,吃几个意思一下吧。”
远夏就下了十几个饺子,然后一碗盛了,拿了两双筷子:“少洗个碗,一起吃吧。”
郁行一笑:“行。”
于是两人你一个我一个,吃完一碗饺子,就着碗边,各自喝了口汤,扔下碗筷,上床睡觉。
火炕这会儿也没什么温度了,两人钻在一个被窝里,郁行一说:“过来点,挨着睡。”
远夏挨过去,郁行一将他往怀里带了带,两人又贴在了一起。
之前穿得多还没觉得,这会儿只有内衣裤,挨得近,远夏瞬间便有了反应,但他却不舍得离开。
而且他还发现,身后的郁行一好像也有同样的反应,他是既尴尬又激动。郁行一往后退了退,但也没有完全松开他,两人就在这种暧昧状态中睡着了。
至于梦里是什么,谁也不知道,反正都是好梦。
美梦是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打断的,天还蒙蒙亮,就有人起来放开门炮了。
被窝里暖和,真不想起来,远夏和郁行一都闭着眼装睡,一旁的远冬嚷了起来:“好冷好冷,不想起,可是我憋得好难受啊。”
远夏只好睁开眼,从郁行一怀里挪开,躺平了,才说:“那还不赶紧起来,别尿床。”
远冬怪叫着从被窝里起来,穿上冰冷的衣服,一边叫嚷着:“冷死了,冷死了。”
远夏说他:“大年初一,不要说那个字。”
远冬停下来,掌自己的嘴:“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郁行一也憋不住笑起来,又是新的一年开始了,真好,在这么温暖有爱的家庭中开始的,他觉得,自己仿佛已经成了这个家庭的一员。
过年自然少不了走亲戚,远夏跟着爷爷去拜访多年未曾走动的亲戚,通常都是吃顿饭甚至是见一面就走,不敢久留,怕给人家增添负担。
年初四晚上,郁行一心心念念的大雪终于下了起来。雪纷纷扬扬,一夜工夫,整个山村都成了银装素裹的世界,走亲戚的计划自然也被打断了。
孩子们兴奋至极,打雪仗、堆雪人、滑雪,玩得不亦乐乎。这里的雪跟南方的雪不一样,不会头天下,第二天就开始融化,只要温度低,就能多覆盖几天。
适宜郁行一终于体验到了雪地捕鸟的乐趣,忙活了一上午,就捕到了一只小麻雀。大家都管它叫“四害”,但郁行一觉得把麻雀和臭虫苍蝇老鼠并列,实在是太委屈了它,所以他将麻雀给放了。
雪地捕鸟,对他来说,就是个美好的夙愿,如今兑现了,自然也就没什么遗憾了。
小姑父送来了两只兔子,是他在山里下套子捉的。
远夏和家人是年初十才离开的,雪过了两三日才化,又等着出了两天太阳,地面硬化了才走。
离开前,大姑小姑都过来送行。
远夏给他们指点了一下赚钱的门路,大姑家的位置好,位于村中心位置,可以在家开个小卖部,从乡镇进一点日常百货回来卖。
小姑家离乡里近,可以去乡里摆个摊,做点小生意,比如烩面摊子、炸面点之类的,现在政策放宽了,别太死守家里一亩三分地,种地永远也没法让生活宽裕起来。
为了支持两个姑姑,他借给她们每人五十元启动资金,说等赚了钱再还他。
其实他也没打算让两个姑姑还,有了本钱,他们才有改变的底气。
两个姑姑被侄儿的大手笔吓了一跳,五十块钱可是一笔大钱,他们一家一年收入都未见得有这个数啊,便不安地看着父亲:“爹,这钱我们不能要。他们兄妹几个都在上学,城里喝口水都得花钱,这钱你们自己留着用。”
“大姑二姑,你们都拿着吧,这钱是我自己赚的。”远夏笑着说。
远德厚看着远夏,知道他是真心想帮两个姑姑,便说:“夏夏借你们的,你们就拿着吧。等以后赚了钱再还给他。”
两个姑姑将钱小心地收起来,放在最贴身的地方。
回来的时候大包小包扛着,回来的时候,只带了些姑姑们给的土特产,被子都留了下来,给了两个姑姑。
两个姑姑商量好了,每人带回去一床,洗干净晒好,帮忙收起来,以后侄儿们回来,还给他们盖。
他们比预计晚了两天才回,雪没化不敢走,怕车子不安全,刚化雪也不敢走,鞋子裤子怕是得湿透,这种天可受不住。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于回到家,郁行一直接回学校,远夏则和家人回到肃阳,差不多也该开学了。
跟农村生活比起来,果然还是城里更为方便,至少在老家,这么多天,他们也才勉强洗了一个澡,还洗得哆哆嗦嗦的。
远夏安顿好家人,和远秋返回越城,去报到上学。
这是远夏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已经没多少新课,他的任务就是做毕业设计,写毕业论文,还要去工厂实习两个月,接下来便是等着分配工作了。
家里有门道的,比如刘杨、徐团结,已经给他们安排好了接收单位,没门道的,就等着单位接收。
武劲松不着急,他家是越城的,无论怎么分,都只可能是越城市内的单位,他也在找门路,想要分到越城机械厂去。
远夏也不着急,他本来去哪里都无所谓,不过想离郁行一近一点,才想留在越城。
就算不分在越城,他也会很快就回到越城来,所以他压根就没为分配的事去奔波。
远夏连拿了几年最高奖学金,又在学校入了党,按说,教授们也会帮忙推荐,进一个越城的大厂不成问题。
回到学校不久,远夏就接到了司海波的来信,告诉他自己的近况,他补缴了一部分税款,政府没有追究他的责任,他的厂子和店子已经重新开张了,欢迎他再去他那里进货。
远夏很替他高兴,回信告诉他自己没有进货的打算,不过却让他帮忙买一点小商品比如纽扣、松紧带、手帕等小物件寄到南阳他大姑那儿,时新款式的,不用太多,三四十块钱就足够,顺便写好每种商品的单价。
远夏大姑家的大表哥柳新风在家种地,但是内里却不太安分,想找个营生,苦于没门路。
远夏跟他提过一嘴,有机会帮他联系一下温州的朋友,可以让他做点小生意。
回了司海波的信,远夏又赶紧给柳新风写信,告诉他司海波的联系方式和交易方式,叮嘱他切记要讲诚信,货款与邮费一分都不能少,得如数给对方,因为对方是信任自己才帮他,除非他不想再做生意。
他写得这么郑重,其实是为了以防万一。根据他和表哥的接触,柳新风这人有着典型的中原人特质,淳朴、大家长思维,责任心重,不怕吃亏,这也是远夏愿意帮他的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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