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铜左
他不知道这又是哪儿脱了轨,它原本不该在剧情里。
可它就是发生了,而严子书害怕下一次,傅金池不再有这样的好运气。
同时严子书也陷入了更深的无力感,傅金池在发现有人跟踪的时候,宁可一言不发地把他扔在路边,也不愿向他求半个字的助。对方难道不也是个一厢情愿的蠢货么?
傅金池以为他永远不会关心则乱。其实如果能够得知对方的想法,如果有机会为自己辩解,那严子书一定要说,这是大错特错,他明明已经茫无头绪,自乱阵脚。
接下来的几天,公司风平浪静,一切正常运转。
招标工作组的负责人密切关注着最后的评标结果,明知时间还没到,每天依然忍不住把官网刷新无数遍。傅为山也充满期待,还特地在工作组的群里发了个红包,说博个好彩头,这次投标辛苦大家了,等回头中标的时候,再发个更大的。底下一排兴奋的“谢谢老板”。
也不知哪来的自信,每个人似乎都已觉得十拿九稳。
期间,傅金池一次也没有出现在公司。
不过反正无人在意这一点。
说起来,在车祸发生后,严子书在公司里,也试探和观察过傅为山的态度。从傅为山略不自然却压抑不住兴奋的反应,他判断对方可能不是主使,但主使多半事后和他通过气。
这很好猜测:大年三十当天,傅为山的态度还一切如常,明显对将要发生什么一无所知,而后来听说发生事故,他的反应是高兴却又克制,不像以往那样,把幸灾乐祸全部写在脸上。
但那种按捺的兴奋,让严子书感到腻烦。
作为总裁助理,产生了这样强烈的私人情绪,意味着他真的干不久了。
抱着这样的自觉,在告知傅为山英瀚集团被取消中标资格的消息时,看到对方震惊又失望地拧起眉、乌云当头的样子,严子书心里甚至也升起一丝快感。
英瀚集团通过了资格审查,在评标环节也得到了最高分,最后却败于几封不同的投诉信。
“是这样的,我们本来已经被列为拟中标人。”他解释,“但因为在公示期内,受到其他投标人举报,说我们技术标里的某些资质存在故意造假,所以整个技术标被判无效……”
傅为山回过神,冷声命令:“这一块是谁负责的,把他叫过来!”
他的愤怒可想而知,比起从一开始就没希望,得到了又失去的落差最让人难以接受。
招标工作组的负责人冷汗涔涔:“被举报的那些资质,非要说的话,可能是有两三项擦边球了一点,但是按说,问题都不大,还有一项确实是最近过期了,因为一些客观原因,没能及时续办,我们本来想着先写上,只要……”
“我就说呢,早该觉得你们不对劲了!就是一直不想怀疑你罢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瞎了眼了吗?”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不说啊?不敢?”
电视剧里,主角有了矛盾,经常说的一句话:“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严子书想,到了他这儿,应该是:“抱歉,我就是故意骗你的。”
他只能暗示傅为山:“以上只是我们的自查意见。现在只是不知道,官方更具体的判定标准是什么,如果能找关系打听打听,再有针对性地申诉,应该挽回的余地更大一些。”
按照规定,公示对象遭到投诉,自接到投诉之日起,有三天的申诉时间。
要算起来,还是很紧急的。
负责人说得不无道理,好几封投诉书的扫描件加起来长达十多页,有备而来,内容琐碎,英瀚准备的时间有限,要想加大申诉成功几率,最好能活动一下关系,求人给画个重点。
无奈之下,傅为山再次想到了朱小姐。
虽然曾经不欢而散,但到底公司利益比脸面重要,不得不放低姿态试着请对方帮忙。
可惜朱小姐回复客气但爱莫能助:“我爸爸的工作,我就算作为家属,也不好插手呢。”
过了三天,投标工作组尽其所能地做了一份完善的申诉书,提交到系统里。
“我就说呢,早该觉得你们不对劲了!就是一直不想怀疑你罢了!”
最终中标人成了排名第二的竞争对手。
这个结果让高昂的士气一蹶不振,工作群里,往上翻翻聊天记录,傅为山发红包庆功,以及大家恭维公司业务蒸蒸日上、必定中标开门红的一条条消息,全成了无用的过去式。
过了两天,傅为山勉勉强强发了句“不要灰心”,工作群才瞬间被向老板表忠心的表情包刷了屏,算是自己内部找了个台阶下了。
哪是真的不灰心,只算是做老板的艺术,失败都成定局,只能摆个大度的样子罢了。
实际上傅为山一连几天气压都低的不得了,真正在身边伺候的人,谁也不敢触霉头。
这天严子书被他叫进办公室,傅为山仍旧那个苦大仇深的表情,却多了几分阴郁和怒气。
看到他这样子,严子书心里已经有了几分直觉。
“傅总,您叫我?”
“你听听这个。”
傅为山冷冷地说完,开了手机外放。
有点失真,但能听出是傅金池的声音。一条语音完了,就自动播放下一条。
“就当帮你长个教训吧,其实与其怪别人投诉,不如怪自己事先为什么没做得规范一点,下次记得别再留下漏洞给人抓就好。”
“我是怎么发现的?这个重要吗?”
“我就说呢,早该觉得你们不对劲了!就是一直不想怀疑你罢了!”
“是谁?我说的你又不一定信,不如你自己排查吧。”
“实在找不到的话,你再来问我。”
傅为山审视地盯着严子书,好像要立刻把他看个对穿,发现自己想要的证据。
“你最近跟傅金池关系很好,是吗?”
“抱歉,不用找了。”严子书闭了闭眼,“是我。我停职接受调查。”
五十二、
“停职,你说得倒轻巧!”傅为山心里怒潮陡涨,“你怎么有脸说!吃里扒外的东西!”
严子书缄口不言。他偏了偏头,一个什么重物从他耳边飞过,重重砸在地板上,发出巨大的声响,是个订书机。傅为山脸色铁青,额上都起了青筋,像要吃人一样瞪着他。
“我就说呢,早该觉得你们不对劲了!就是一直不想怀疑你罢了!”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你瞎了眼了吗?”
“他给了你多少好处?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怎么不说啊?不敢?”
电视剧里,主角有了矛盾,经常说的一句话:“抱歉,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严子书想,到了他这儿,应该是:“抱歉,我就是故意骗你的。”
当然,他不能说出后半句,只能说:“抱歉。”
又轻飘飘又没有用的一句话。
严子书有很多种心理准备,不管对方怒火中烧地责问,还是阴阳怪气地嘲讽,他都接受。
他以为自己能设想出对方所有的反应,结果傅金池一句废话也没多说,直接挂了电话。
严子书放下手机,漫无目的地在屋里绕了一圈,目光落到窗台上摆着的铜钱草上。
小巧的白瓷盆圆润可爱,绿油油的叶子不知忧愁。
当株植物也不错,永远不用参与人类的尔虞我诈。
刚刚砸东西的动静太大,几乎惊动整个楼层。
傅为山以前也不是没冲他发过火,但跟今天的暴怒程度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怎么了这是?”Helen忧心忡忡地要拉他去会议室说话,“是因为投标的事吗?”
“别去了,就在公区吧。”严子书拒绝,递了张密密麻麻的工作交接表给Helen,不想连累她,“我的工作内容和工作进度都在这上面,有事给我打电话。近期没事最好别找我。”
Helen还想再说什么,终究说不出来。她看看手里这东西,明显是早有准备啊。
Helen嗫嚅:“你这是……”
严子书道了声“保重”,就自己去人力部办停职手续了。
这是造成公司上下人心惶惶的今日头等大事。
他在人力总监震惊的目光中经历了一场洗礼,并很快在八卦群里引发了一场新的地震。
很多人都曾觉得,吃瓜对象打死都不可能吃到看起来最稳重的严总身上。
得,活久见。
这特么到底是什么情况?
出门的时候,严子书想了想,这和原剧情倒也微妙地对上了,果真闹得人人自危。
只是排查叛徒就不用排查了,他应该直接等审计组传唤就可以了。
走到楼下,是个冬日里难得明媚的下午,路边有人还在反季吃冰激凌。
严子书舒了口气,也不急着回去,沿马路一直走到街心公园,在喷水池旁站了一会儿。
阳光懒洋洋地晒在他身上。
离开公司的时候,除了自己的手机,他连一支笔都没带。兜里空空,但好像连很多负担也一起扔下了,竟然还觉得有点轻松。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严子书看了一眼:“喂?”
傅金池问:“在哪?”
严子书抬头看了一眼:“便利店门口。”
过了不一会儿,傅金池的车出现在街边,降下车窗,几乎看不出受过伤的样子。
严子书遥遥地望着他,想,他好像恢复得挺不错。
不仅身康体健,还精神焕发,又能兴妖作怪了。
但他也想不出傅金池为什么要专门过来一趟,想来想去,只能是来看他热闹的吧。
傅金池下了车,走到他面前。他想看热闹,严子书就任凭他看。
严子书想起在傅金池的办公室里,曾经看到他拿的那些证书和证照的复印件。
原来人家从一开始就做了两手准备。
严子书恍然觉得,这才对,那么狡猾的反派,怎么可能只把宝押在自己身上。
殊不知,傅金池看到他这个淡然置之表情,那种又爱又恨的感觉就又涌上来。
他就知道严子书永远不会全心全意地站在自己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