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年不识酒沾唇 第63章

作者:日光节约 标签: 穿越重生

虽然嘴上还叫着尊称,但语气里却没了恭敬。

荆年也知道她已经识破,也不废话,直接拔出恨晚与她对峙。

不料秦三楚亮出瓷瓶,“不同意的话,这丹药,我可就毁了。”

她声音很冷。“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外人混进来想干什么,但是插手偃师族的事,我绝不容忍。劝你也不要硬来,你确实有能力杀了我,但这里是叁大人的地盘,想全身而退没那么容易。”

末了,又补充道,“尤其是你那位小师兄。”

我连忙喊话荆年。“别听她的,国师不会伤害我的。”

按理说,荆年向来聪明,他一定能明白这是个圈套。

可事实上,荆年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道:“表演结束,立刻交出丹药,否则我必然杀了你。”

我气得骂他糊涂,他却冷冰冰道:“我愿意,你少管。”

“啊?这是赌气的时候吗?”

又不搭理我了。

几根琴弦垂下来,牢牢束缚住他的四肢,将他也变成了台前的提线傀儡,由未露面的3号操控。

秦三楚满意地回到了屏风后,主役归位,表演开始。

烛火被夜风悉数吹灭,殿内一片漆黑,只有屏风透着微光,上面的颜彩开始流动,分为上下两层,分别代表天与地,云层中紫光闪烁,惊雷阵阵,照亮山川沼泽,银色龙尾自山脚升腾而起,在天地间翻滚搅动,气势磅礴。

我和荆年同时登场,背身共舞,无法看见对方。哪怕旋转的间隙里瞥见分毫,屏风后的偃师们迅速操纵着其他木偶,将我们阻断开来。

就像神话里所说的那样,雷泽华胥,共处一山,不曾相遇,屡屡错过。

绳弦纷飞,光影更迭,最终,随着琴声的休止,舞蹈停下,我和荆年分别站在屏风两头,遥遥相望。

然后,我被牵扯着伸出右手,解下了左手腕上缠绕的识荆,电光四溢的锋利鞭刃在脚下划出一圈焦黑的灼痕。

接下来,便是等待荆年走进来了。

终于不再背面相对,我这才清楚看到他与场上别的木偶不同,琴弦并不是绑在关节上,而是直接穿刺而过,再轻微的动作都会在皮肉上留下道道血痕,令人揪心。

3号为什么要这么折磨荆年?他目的不是戴我离开游戏吗?伤害荆年和带走我,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么?照3号缜密的行事风格,我不认为只是单纯为了宣示主权。

正思索着,屏风上划出一道刺眼的雷电。

雷泽神在指引华胥。

与此同时,我的手也不受控制地扬起,挥鞭重重抽在荆年身上,仿佛在虚空中划开一道裂痕,尾端利刃更是插进了他心口,虽然不深,但还是带出了微量血沫,陈年疤痕再次被撕扯开,疼痛程度可想而知。

他又不是和我一样能够自愈且没有痛觉的仿生机器人,为什么要遭受这些呢?

我对无人赏戏的看台呐喊着停下,却无济于事,屏风上依然雷电交加,暴雨肆虐。

我又哀求荆年停下,他却还是带着一身鞭痕缓缓走来,垂着头,像是不愿被我看见狼狈模样似的,攥紧的掌心微微颤抖。

识荆的灵力是他灌输进去的,谁能想到,用来保护我的东西,最终鞭挞的,却是他自己。

我决定反抗,在又一次挥起鞭子时,强行将手臂停在空中,任凭关节发出扭曲的声音。

脑海内响起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程序“痛觉”已恢复】

一瞬间,从未有过的陌生感觉自关节而起,蔓延全身,汇集入胸腔。就像吞了一千根针,又像核弹在体内爆发,辐射脉冲轰断每一条电路,鲜红的电解液从收集图像的仿生晶状体周围溢出,模糊了眼中世界。

只看到脸上一片温热,舌尖舔过,很淡的咸味。

原来不是电解液外流,只是哭了。

好像更糟糕了。

呼吸频率加快,鼻腔却堵塞,被迫张开嘴呼吸,要不是有牵引绳拉着,我恐怕已经瘫软在地了,更别说反抗了。

痛觉,果然是极度负面的程序。

我如此想着。

但是是我应得的,因为我的无能,才是伤害荆年的罪魁祸首。

眼泪像新生的泉眼一般倾泻而出,我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也许这样,自己就能好受一点了。

我终究是自私至极的。

时间无声流淌,我哭累了,荆年的血也拖成了一条贯穿整个大殿的红痕。

再看向荆年,他离我已经很近了,依然没抬头,双手抖动得愈发剧烈,掌心都被指甲刻破。

我终于意识到了他的不对劲,与此同时,表演进入最后环节,即华胥在雷泽神的指引下,踩进他的脚印。

只是神话里的华胥依然圣洁完整,台前的荆年却遍体鳞伤。

本以为马上就能解脱,荆年却陡然被琴弦扯着跪下,一点点进入了我脚下的圈内。

不是说要踩脚印么?

他这么跪着,是没办法踩的。

脚踝处的绳索开始发力,我一点点抬起了脚,体内丹药已经膨胀发热到了惊人的程度,远看好像真的有一个生命在沉睡,并且即将苏醒。

神话里脚掌与凹陷的脚印相贴,本就是关于交合繁衍的隐喻。

震惊之余,也恍然大悟,这场木偶戏里,既然所有人的性别都被逆转,包括扮演雷泽神的我,那么,为什么踩下脚印的就一定是荆年呢?

处处都是不合理,叠加起来,却生成了新的和谐。

安静许久的古琴开始演奏《经年不识》。

曲声的铺垫下,我脚背绷直,向跪在面前的荆年伸去。

不可以,已经在躯体上伤害了荆年,不能再这么凌辱他了。

我忍住剧痛,定住动作,冷汗不停冒出。

荆年终于缓缓抬起了头,只是脸上的神情完全不是我想象中的赌气或者窘迫。

相反,他喘着粗气,潮红的脸上泛着薄汗,亢奋至极,被魔气完全浸染的双眼迷离又危险,我只看一眼,就再也无法移开视线。

他张口说道:

“师兄,你是对的。”

“你没有骗我,我感受到了,从内到外的共鸣,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和我完全一样。”

我还没反应过来,荆年又命令道:“踩我。”

“什么?”

“不要犹豫,就像刚才的鞭子那样,要果断。”

“我不要……”

“快点,师兄。”

“我说了我不要!你别再说了!”

“丹药六个时辰的期限快到了,我们必须马上脱困。”清晨的微风从窗外吹进,将我的发丝吹上他额前,被汗水黏连在皮肤上,他蹙眉,高仰着脖子将发丝甩开,凸起的青筋和喉结随着话语鼓动。

“相信我,师兄,顺着他们的意踩下来,之后的事交给我就好,万无一失。”

第78章 燃犀照水

他让我相信他。

如果是以前,我必然不愿意答应。

信任这种东西,其实和毒誓很像,本质都是一种豪赌,且不论成败,赌注都无法收回。

荆年下的赌注,就是这些鞭痕,而他想赢得的,只是一个拿着鞭子完好无伤的我。

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世界上唯一一个甘愿被机器奴役的人呢?

于是我定了定心神,放松了身体,足尖下垂,如倦鸟归巢一般,落在他肩头。

然后逐渐下移,经过轮廓分明的锁骨,亲吻他粗砺的伤口,血液湿滑,趾间胶着,靠近胸口时,跳动的频率显著加快。

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心动。

我吸吸鼻子,小声说道:“其实我今天才知道疼痛到底是种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绝对不想再经历一次的感觉,所以……所以你也不要再让自己痛了……这次就先算我欠你的……”

“为什么要欠?”

“因为我发现,投入与付出完全平等的感情不长久,哪怕要回报,也往往会拖一段时间,人和人之间,就是靠着互相亏欠,把关系持续下去的,就像、就像我和你一样,你的心意一直没变,我却过了很久才明白。”

荆年没有对我这番自认为精妙的感悟做出评价,只是低头看着已经移至腰间的脚,喃喃道:“但是很好看。”

我也低头,看到圆润的指甲上,就像沾染了捣碎的凤仙花汁液。

再转向荆年时,他已经合上双眼,额头抵在我裸露的膝盖上,轻声道:“我偏要扯平。”

说着在小腿上重重一咬,留下一个显然没法和他满身鞭痕相提并论的青紫牙印,疼痛值微小,荆年用鼻尖轻蹭着他留下的标记。

“我不在乎什么关系持续,反正你跑不了的。”

我心跳顿时快如擂鼓,回过神来时,脚尖已落地,木偶戏《雷泽华胥》结束了。

屏风上绘彩再栩栩如生,雷雨也是虚假的。荆年冷冷睁开双眼,像蛰伏于沼泽中的巨龙终于苏醒,他从来不是被引导的那一方。

逆转的阴阳,即将倒置回来。

他进入彻底魔化的状态,不再克制,放出神识,魔气以方才数十倍的速度奔涌而出,如黎明前的最后一个诅咒,覆盖整个死气沉沉的永寿殿。

他幼时就被柏少寒下了禁锢之蛊,魔气外溢终会反噬自身,所以他此刻的行为,乍一看无异于同归于尽,其实却是柳暗花明。

已知半魔化的荆年能够与3号发生共鸣,且仙魔混血的体质似乎在这个游戏的世界观里极为禁忌,还未听说有第二个人,这意味它是一种玩家个人独有的特殊成就,不会随着游戏重开而归零。

所以荆年才会说他们从内而外都一样。

但3号却能堂而皇之地当着万人敬仰的国师、无所不通的先知。

我有了一个猜测,2号不仅是用来监视我的工具,也是他体内魔气的化身,来无影去无踪,隐藏至今无人发现。

果然,魔气凝聚成的浓郁黑雾一层层包裹住琴弦,从细如发丝变成蟒蛇粗细。

荆年在吸收3号的魔气,琴身那头弦断声不绝于耳,整个过程顺利得有些意外,仿佛这些魔气本来就是与他一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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