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春
但朝廷里的事儿牵扯甚广,比起吏部、户部、刑部这些时时能在皇上面前路面,掌握着中枢的地方,礼部只有在举行重大祭司礼仪的时候才会被想起来,他也是有心无力。
监视的考官和学子牵扯上关系可不是一件好事,黎权就当没有见过顾凛,目不斜视地进去了。
顾凛也没什么异样,走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今天是第一场考试,考的是经,属于死记硬背的东西,会做的看了题目提笔就写,不会的半天憋不出来。
顾凛把题卷扫了一遍,在雪白的宣纸上开始答题。
院试题卷上的题目比乡试上要多,顾凛答完出刚出礼部大门,黄玉文的声音就在后边响起:“钟兄,陈幸……”
从前说王钦,现在是他,两人该说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都要在门口对对题才走。
突然,黄玉文快走几步出现在他身边:“顾凛,你答得如何?”
顾凛已经看到人群里的林真了,脚步加快了些:“和往日里温书时做的所差不多。”
他们几个经常在一起温书,一听他说这话,就明白他大概率全都答上了,空了两道题的黄玉文还有陈幸都暗暗为自己愁起来。
他们两个在乡试时的名次本就不高,这回考中的几率实在是太低了,低得两人都有些怕了下面的两场考试。
第二场考试在两天后,考义。
考完义再两天,是最好一科,时务论。
顾凛拿到题目的时候发现依旧不是去年的旱灾,而是叫学子们回答怎么应对近年来数次骚扰大禹的车罗国。
车罗国在大禹北面,与大禹京都隔着人烟稀少,地域广阔的离州,每年冬季都会北下劫掠数次,大禹也出兵打过,但是离州边境实在是太广,防得了一处防不了另外一处,所以渐渐地相当于默认了车罗国冬季的劫掠,左右离京都还远,想要打到这个地方来实在是痴人说梦。
只是不知道去年车罗国是怎么回事,竟然接连攻下离州数座城镇,把里边祸祸得人畜不剩,朝廷这才派兵去查看。
从小就被林真教导着要时时注意时务变化的顾凛因为阶级原因并不能接触到很多东西,但是他善于收集,模模糊糊地能猜到些许。
他微蹙着眉,望着题卷上的题目,并没有立出打,还是不打这两个观点,而是写了另外一条,“动兵马,则要动粮草”,粮草何来,户部,户部的粮草又从何来,从赋税而来。
离州本就地广人稀,何不加以利用?
顾凛先提出:
一,朝廷可以以比其他地方更有利于百姓的政令吸引百姓到离州扎根开垦,比如入离州五年内不上交赋税,十年内交其他地方赋税的多少,以及朝廷补发种子,农具等,将离州广阔的土地利用起来。
二,在把离州土地利用起来,吸引百姓定居的同时,将当地百姓组织成更有效率的民兵,以应对车罗国的骚扰。
三,一旦离州这道防线建立起来,不但可以为京都输送源源不断的粮食,还能成为京都与车罗国之间的第一道防线,拿不下离州,车罗国就别想踏入京都半步。
三个观点写完,顾凛的答卷也几乎写完,以他的目光看,自己前半段还算掩盖了真正的意图,后半段却漏出来些许。
没错,顾凛的观点从来就是“你要战那便战”,手里头筹码多有筹码多的打法,不殷实有不殷实的打法,而不是坐以待毙。
他实在不理解朝廷为何把大半个离州拱手让于车罗国的铁蹄之下,让只能留在离州讨生活的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这与当日毫无作为,让流民军进了府城的府君和武将有何不同。
但是从他收集到的微末信息来看,朝廷里主张祥和的官员占了大半,甚至就连他即将效忠的天子,也主和,他要是不想名落孙山,便不能言辞过于激烈。
顾凛把自己真正的观点暗藏起来,写了这份看似以平和方式解决离州与车罗国问题的时务策,而这份时务策很快跟着其他学子的题卷一起放在了数位监考高官的案头上。
黎权在府城就见过顾凛的字,拿起题卷就知道答的是谁。
他知道顾凛时务策很出色,迫不及待地沉心看下去,首先看到的第一句便是“动兵马,则要动粮草”。
已经看过很多份围绕打还是不打的题卷,黎权看见这句就皱起了眉毛,他是主和的,如今朝廷外表看着光鲜,其实内里早就腐朽,去年的那一场旱灾掏空了最后一点底子,要是真同车罗国打仗,后果不堪设想。
但是心头还想着顾凛上次精彩至极的策略,黎权继续往下看。
第一遍看完,黎权拿着题卷沉吟,复又低头重看。
第二遍看完,黎权不由得把题卷放在桌案上,边读手指边在桌子上画了画。
第三遍……
看完第三遍,黎权满脸笑容,忍不住地抚着自己的美须,拿着笔在还没有任何印记的题卷上头写了一个上字。
一个与黎权平日里有几分交情的监考官员走过来,看到他给的上的评级,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这是尚书手里第一个上吧?”
黎权把顾凛的题卷递给他,“你看看。”
监考官员把题卷接到手里,展开来看了看,刚开始眉头也皱了一下,但很快就舒展开,随即对黎权道:“这个举子是我阅的卷里头第一个提出此番观点的,其他的不是打就是杀,看得我头疼。”
“那现在觉着我这个上给得没问题吧。”
“……”这位监考官员默了一下,“确实可以给上。”
黎权笑着道:“那就烦请崔大人给这位考生写上成绩吧。”
被称为崔大人的监考考官瞧着黎权:“许久未见你这般开怀,怎的,这个考生你已经是谁了?”
黎权可不敢应下这句话,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抓住由头招来大祸,他佯装头疼地揉着额头道:“我就不信你就没看那些时务论看得头疼,好不容易有份可以看的,可不就多给几分眼神。”
“很是很是,”崔姓考官一提起来就连连摇头,“你说这些学子怎么这么大的火气,一个两个恨不得现在就撸起袖子去揍……”
车罗国三字崔姓考官没说出口,自从去年被车罗国占了离州的数座城镇,下边的人几乎不敢在天子面前提起离州。
离州离京都实在是太近了,虽然车罗国后面又如同往年一样劫掠了就走,但卧榻之侧,且容他人酣睡,天子正火着呢。
把题卷交上去,就和林真回家的顾凛并不知道自己正在被黎权还有崔姓考官拿在手中,从考场出来后他就没有提起院试的事,和往常一样天不亮就起来拉弓练剑,然后看会儿书。
周边的邻居之前都不知道林真和顾凛是干什么的,租了间铺子在那儿放着也不做生意,整天关着门。
现在乍然得知顾凛竟然是今春参加院试的举人,不由得把目光投注过来,有几家还带着礼物登门拜访,还明里暗里想从林真和顾凛嘴里套话,问顾凛对这次的院试有没有把握。
他们算盘倒是打得好,要是顾凛不中,那现在送的这些探路的礼已经够了,犯不着再送,要是顾凛中,成为贡士,有进入殿选的资格,那他们就要加大筹码,在顾凛这儿刷脸,更甚者爬上顾凛这艘新船。
十天后,院试放榜。
第218章
已经体验过院试拥挤的林真还有顾凛这回不急,等天亮了才起床,然后做早饭吃,一切有条不紊。
来找他们的钟严最冷静,陈幸表面上看着还能稳得住,其实肉眼可见地躁动,黄玉文快要恨不得把碗里的早点亲手喂到他们两人的嘴里:“林叔,顾凛,你们真的是一点都不急啊。”
叫他们吃早饭,但是都说自己吃过了,林真就着咸菜喝着粥:“现在礼部门前肯定一堆子人,怕是连街道口都挤不进去,我们等他们挤完了再去,正合适。”
黄玉文一听林真和顾凛还要等人挤完了再去,差点儿一脑袋磕在门上。
原本还有些紧张的陈幸看着黄玉文,不禁露出笑。
看起来最冷静,其实心头并没有这么冷静的钟严也因为黄玉文轻松了一瞬,自从母亲在旱灾里惨死后,他一心扑在照顾奶奶和准备院试上,如今就差最后一着,他就能完成从小到大母亲对自己的期望。
着实不想再去人群里拼死拼活挤得林真瞧着黄玉文他们,加快了吃饭的速度,挤吧挤吧,也就挤这一回了,希望以后都别挤了!
到了礼部门前那儿,果然又叫林真大开了眼界,比进去考试那日还夸张,没奴仆的学子自己上,有奴仆的让奴仆进去挤,黄玉文这个有奴仆的都忘了,挺着小身板就要往里挤。
一路上偶尔应和他们几句的顾凛叫住他:“我去。”
然后在林真他们的目光里,稳稳地拨开那些差点儿挤得冒出来的人群,往最前头走去,榜已经张贴出来了,越往前人流越挤,已经走到最前头的顾凛望着榜,从第一名开始往下看,依次看到了钟严,黄玉文,陈幸。
黄玉文和陈幸都名次很靠下,差一点就掉了出去。
他转身走出人群,先对钟严道:“恭喜钟兄,第二名。”
然后是黄玉文,陈幸:“恭喜黄兄,第一百四十三名,恭喜陈兄,第一百九十九名。”
黄玉文和陈幸脚下一软,差点儿软在地上,悬,太悬了!
但是他们过了!
他们成为贡士了!
两人考完第一场就没多大信心,已经做好三年后再来京都的准备,谁能料到柳暗花明又一村,竟然真的让他们如此侥幸地过了。
大禹有不黜落贡士的规矩,所以只要过了院试的贡士,就可以被称为举人,而通过殿试后再分出进士及第,进士出身,及同进士出身三种区别。
但不管怎么说,只要是进士,最少也能捞个七品的外放县令!
黄家和陈家的门庭从此改换,是真真正正的士族了。
突然,高兴的黄玉文和陈幸以及钟严看向顾凛,黄玉文道:“那顾凛你呢,你怎么没说自己?”
顾凛道:“第一名。”
黄玉文陈幸虽然有所准备,还是嘴瓢了,“我……我……第一名!”
黄玉文兴奋地走上前揽住顾凛的肩膀:“恭喜啊,每次你都这么厉害,真就让我们只能望其项背了。”
突然,陈幸道:“那顾凛就是此次院试的会元了!”
这儿等着成绩的人多得蚂蚁都挤不下,对成绩敏感无比,从顾凛回来告诉黄玉文陈幸钟严三人成绩的时候就注意到他们了,自然也听到他们一个是第二名,两个是一百多名。
钟严自不必说,一下子就成为他们争相看望的对象,就连名次并不高的黄玉文和陈幸都收获了一堆的羡慕嫉妒。
名次低怎么样,至少人家考上了,他们要是能考上,最后一名也无所谓。
然而当他们听到顾凛说自己是第一名,下巴都差点儿落在地上,这是一堆什么样的怪物,第一名第二名都在,剩下两个也是贡士,一时间,不知道是谁说第一名第二名在这里,看热闹的人蜂拥而至。
比府城的抢亲架势更大的榜下捉婿环节又来了,顾凛望着已经被京都内豪商富贾团团围住的黄玉文陈幸还有钟严,扬了下眉毛,一只手护着林真飞速地往最外边快速走去,好些被他拨开的人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看见一抹身影消失在人山人海里头。
离了那儿,街上的人你不认识我不认识你,顶多只是看林真和顾凛的样貌好多看几眼,没那些捉婿的豪商富贾疯狂。
林真看着顾凛从八岁小儿长到现在,对他的了解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他看出来顾凛现在心情很好,也在为自己所取得的好成绩而高兴。
但是他一向肃着脸,不容许任何人靠近自己的范围之内,所以没人看得出来。
林真与他肩并肩走着,道:“恭喜,顾凛。”
“真真同喜。”顾凛很认真地望着他。
林真心头动了动,主动在他宽大衣袍的遮掩下牵住他的手,下一瞬,他的手被顾凛牢牢握住,五根日日握笔拿书的手指从他手指滑过,交握在一块儿。
顾凛知道,这是自己真正迈出的第一步,少时他见到林真因蔡金珠的诬陷被罚了板子的那刻起,他就立誓要做制定规则的那人,他绝对不会再让那样的事在自己面前重演。
只是那时他见识浅薄,不知事,以为当个举人,县令,就能做到自己想做的。
直到他察觉到自己心意,看到自己脚下的路将会有的天堑和坎坷,他才明白举人不是自己的终点,进士也不是,他要一步步走上自己能达到的最高处,然后将自己最重要的真真护在里头。
不急。
顾凛握着林真的手,看着林真的面容。
他今年才十五岁,真真才二十六岁,他还有时间。
他会将真真明媒正娶抬进自己的家门,昭告天下,真真是他的夫郎。
转眼,会试后的重头戏殿试到了,不同于之前由官员出题监考,殿试是圣上亲自出题,且会考矫贡士,从而确定最终的名次。
这回林真便不能送他们去了,林真站在门口,望着顾凛由宫廷统一的青棚马车接走,站了会儿进屋去。
而马车里的顾凛目光冷凝,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微微晃动,谁也不知道皇上会出什么样的题目,不知道皇上会怎么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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