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春
顾凛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清晰:“他在信中写了什么?”
林真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说他在京都一切安好,并且与翰林院大学士的嫡幼女定了亲,八月要成亲。”
“挺好的,”林真吃了一口酒,“原先在洛州府城的时候,陈娘子就给他相看过几门亲事,要不是天降旱灾,他膝下恐怕都已经有了孩子,如今也算是叫陈娘子了了心愿。”
钟严今年已二十一岁,在别人眼里年龄已不算小,如今身在翰林院,得翰林院大学士的看重,并将自己的女儿嫁与他,也算两得意了。
顾凛听到信的内容,没说什么,伸手把他手中的杯子拿过去,站起身把他横抱起来。
林真迷迷糊糊地,窝在他怀里打了个呵欠,抬头望着他。
顾凛把他放在床上,拉被子盖在他身上,刚要起身,林真咕哝着拉住他腰带,顺势抱住他的腰,头还在他小腹那儿蹭了蹭:“顾栓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嗯。”
“你还真实诚。”
“真真问,我就说。”
“你与朝堂里的人有了联系?”顾凛从未在他面前遮掩,只是避开了一些东西,林真发现端倪是早晚的事儿。
顾凛点头:“是,林叔还记得我们上京都时遇到的水匪吗?”
“你是说,那些水匪是冲着某人去的,你现在联系的那人就是当日被水匪追杀的人?”
“是,当日那人就在我们乘坐的那艘船上,十一皇子秦子文。”
林真极少打听朝堂里的事,对十一皇子秦子文更是两眼一抹黑,他望着顾凛:“官员站队本就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他得势你便能扶摇直上,他落败你无法独善其身,这点我想你明白。”
“嗯,他现在做得还算隐蔽,上有荣亲王宣亲王和贤亲王等几位王爷顶着风头,鲜少有人将目光落在他身上。”几次交锋下来,顾凛摸到了一些秦子文的底细,这位十一皇子,是个和稀泥的,目的并非是那九五至尊之位,而是有自己的另外的想法。
就像他拼死从徐州带回了证据,想把后头的人揪出来那样,他所做的事,更像复仇。
从他这里,以及加上自己网罗到的一些消息,顾凛对朝中局势有自己的判断。
当今圣上秦仲近两年来卧病两次,性情愈发易怒暴戾,下面的几位亲王蠢蠢欲动,越来越维持不住表面的风平浪静,这不仅是日益衰老,逐渐失去掌握力的秦仲造成的,还有多年来未立太子,东宫之位空悬的缘故。
这最后一点平静,只待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皇上一朝卧床,彻底破碎。
顾凛有自己的打算。
林真没有武艺,自然不可能发现异常,要不是顾凛现在提起,遇到水匪这件事他都要忘记了。
没想到当日竟然发生了这些事,那卫三这个行商的身份也可疑起来。
林真刚才被他那一会儿的三杯三杯的喝,弄得酒劲上了头,揉了揉眼睛打呵欠:“你心头有成算就行,我先睡了。”
说完,林真闭上眼睛就睡着了,手放在被子旁边,下半张脸被被子掩盖着。
顾凛把床帐放下来,转身回自己屋。
第二天,林真酒醒之后起床,一问鹿鹿才知道已经中午了,他穿着衣服起来,洗漱过后去旁边厢房找林小幺。
林小幺正坐在太师椅上看书,庞凤寸步不离地站在他身边。
林真看到他淡然自若的样子,走过去看了看他手里的书:“瞧的什么?”
林小幺让庞凤搬张椅子过来,让林真坐下:“一位不算有名的士子写的游记,总共两四卷,我看的是第三卷,三哥你要是想看可以拿回去慢慢看。”
书就放在桌子上,林真拿起第一卷,只见这游记并不是单纯得记录山水风光的游记,同时还有那位士子写的诗文,文风清丽,清新淡雅,叫人眼前一亮。
读过十几年书的林真鉴赏诗词的能力还是有的,他翻了两页,看向林小幺手里的第三卷:“这位士子的声名与才学不符。”
突然,林真发现书卷里夹着一张纸,纸上写着一篇词。
写词的笔迹他梳洗得很,是林小幺的,而这篇词淳朴有情,叫人忍不住读了一遍再品味一遍。
林真看向林小幺,林小幺也发现自己写的词被他看到了,倾身过来对林真道:“闲暇时写着打发时间的,有些拙。”
“人都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小幺,这句话应对在了你身上。”林小幺学会的第一个字还是林真教的,一本千字文,磕磕绊绊地读了一年。
之后在安远镇,府城,他都会去书铺买些书放着,有时间了就看一看,练练字。
现在,竟然也能写出叫林真也觉得不错的词来。
林真想到昨天钟严寄来的那封信,觉得自己没有把信的内容告诉林小幺的必要了。
林真问林小幺:“要不要出去看看,林氏的好几个工坊都在州府里,城外还办了猪场和屠宰场,水泥厂要远些,你要是想看也可骑马去。”
“我在平洲就想瞧瞧这份热闹了,走。”林小幺把书本放在一边,站起身,随身伺候的庞凤立即把马鞭递给他。
他的马和林真的红枣一起拴在后院,两匹马看到主人来从草料里抬起头,兴奋地刨蹄子。
林小幺注意到红枣马蹄的不同,“三哥,你那马儿怎么在蹄子上钉了东西?”
林真自己去把红枣的绳子解了,摸摸它的鬃毛:“这是蹄铁,把马儿的蹄子休整过后钉上去的,可以防止马蹄损伤。”
“离州州府的路面多为水泥路,不钉蹄铁受不住。”
“原来如此。”林小幺的马和红枣差不多高,但毛色是白色的,被林小幺拉住后乖巧地拿头蹭了蹭他。
两人一起骑上马,从州府衙门的后门出去,林小幺对能铺出水泥路的水泥更感兴趣,所以他们先到水泥厂去。
天空又高又蓝,他们路上路过了许多正在耕种的男女老少,州府周边的人都是第二年使用曲辕犁了,操纵起来非常熟练,一块块泥土被深翻起来,后边有人跟着把去年堆好的肥一把一把地放到地里,再由人扔种子进去。
林小幺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五月耕种,放慢了马速偏头跟林真道:“这个季节,咱们安源镇那边的庄稼都要有小腿那么高了,这儿才刚刚种下去,一亩地能出多少粮食?”
“没有深耕和堆肥,年景好的时候八十斤上下,现在能有两百多斤。”
“比我们那边要少一半。”鲤鱼村的庄稼,没用堆肥的时候就有一百来斤,用堆肥之后管理得好,没有灾害的话三百七八四百斤,可不是比离州这边多出一半。
但是对于一年大半时间都在下雪的离州来说,能增产这么多已是神明的恩赐,不知能养活多少人。
林小幺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对林真道:“我们商队四处卖货收货的时候,听到了些许风声,说朝廷也要教授一种能够肥田增产的法子,可是从去年说到今年,影子都没见着。”
林真第一时间就想到顾凛跟自己说过的,他曾经在呈上去的时务策,里边就详细地阐述过堆肥这项事。
后来林真也听顾凛说过朝廷有意先在京郊试一试,没想到现在都还没施行到地方上去。
这速度也忒慢了一些。
他骑在马上,望着道路两边耕种的人们,道:“你们听说的能够肥田增产的法子,应当就是顾凛呈上去的堆肥法,不过朝廷的动作慢一些,还没有施行下去。”
林小幺道:“这样的好法子,早一日施行,下边的人早一日有一口饱饭吃。”
“就像咱们鲤鱼村,才三四年的功夫家家户户有新衣穿有肉吃。”
林真自然也想这样,可也就是在离州,顾凛当着这个知州,不然谁敢这么全心全意相信他的话和法子,让他拿着百姓赖以生存的土地来折腾。
通往水泥厂的路都修完了,骑上马才半个时辰就到,林真和林小幺在路上就看到有货郎挑着东西在路上走着,等他们看见水泥厂灰色的工厂和厂房,才发现水泥厂周围聚集了不少的货郎。
一起住在厂房的夫郎和妇人们三三两两地来买针头线脑,有丈夫的工钱,这些夫郎和妇人出手也比较大方。
第295章
“此处竟这般热闹?”除了水泥厂,三洼子周围只有一个十几户的小村庄,其他的村子离这儿有七八里,但眼前的热闹更香已然比得上一些小的镇子。
林真和他一起翻身下马,牵着马往前走:“人离不了吃喝,只要有人聚集,就有生意可做。”
“你瞧这些货郎,挑着东西走了这么多里路,也就是来赚水泥厂工人的银钱。”
“水泥厂离州府远,针头线脑,以及调味料等东西都依靠货郎带来,货郎在这里赚了银子,又跑回州府买进这些货物,这就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你卖我买的圈子,银钱也流通了起来。”
边说,他们边往工厂的大门处走去,守门的两个汉子看到人靠近,警惕地走了过来,待看到是经常来这里查看的林真,连忙打招呼:“老板。”
“我带人进去看看,不用通知厂长和管事他们了。”
“是。”
守门的人熟练地把两顶可以把脖子还有头遮掩起来的帽子递给林真还有林小幺,再给他们两个口罩。
水泥厂的粉尘十分严重,工厂的房子都蒙上了一层细细的粉尘,所以林真三令五申,凡是进入工厂的人一定要佩戴统一发放的口罩。
这些口罩是他去州府里定做的,数层细棉布加纱做成,中间还放了有吸附力的碎木炭。
工人们两三天就要换洗口罩,掏出里边的碎木炭换新的。
年轻有力的工人们把从外边运来的石灰石,粘土,还有一定量的铁矿粉搬进专门研磨这些原料的厂房里,另外一头,则把这些按照一定比例混合的粉末进行煅烧。
煅烧之后再把这些材料和石膏一起研磨。
没有机械动力,这些流程全由人力完成,看着十分震撼。
林小幺自己做了生意之后,更明白里头的利益有多大,“三哥,你这水泥怎么卖的?”
林真摇头:“一两年之内都不会卖出去。”
“不卖?”林小幺有些疑惑。
林真想了想,道:“去年冬天,顾凛在离州边境与车罗国的人交了手,按照顾凛的推测,车罗国与大禹近些年要有冲突,水泥在修建城墙与道路上有奇效,我担心一旦开了买卖的口子,会流入诸如车罗国等邻国的手中。”
人的想法是没有上限的,同样的东西,在不同的人手里有不同的作用,水泥的可塑性和硬度让林真目前没有开放买卖的想法。
林小幺眉头皱起:“他有几成把握?”
“七八成。”
林小幺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顾凛那小子绝不会在林真面前说假话,说有七八成就一定有,这个概率也太大了些。
林真对他道:“平洲与离州相似,同为大禹与他国的交界处,这几年你多注意一些,手里多拢些粮食还有人手,以免时局乱起来。”
“我知道了,”经历过旱灾,他们比谁都知道一旦起了祸事,下头的百姓们会是什么样,“顾凛将此事上报给朝廷了吗?”
“几个月之前就上报过,但是并未见到什么措施。”
林真希望那一天慢一点到来,至少让离州的百姓多囤一点粮食,让离州的军士不再三五个人才有一把刀用,甲胄残破,马匹稀缺。
林真突然想起林小幺所在的平洲似乎与草原接近,问他关于马的事儿:“小幺,你们那边马匹的价格怎么说?”
“三哥要买马?”
“州府衙门这边应该要买入一些,离州军中配备的马匹不足,光有骑兵的名头,马匹只有十分之四。”
这不是离州一州的问题,各个州都差不多,大禹已平静了百年,重文轻武的苗头愈演愈烈,连每年规定的粮饷都一拖再拖。
“马匹在平洲,要比在洛州雍州京都更常见,还有域外的商人贩马到平洲贩卖。”
“三哥需要,我回去与马商搭条线,再叫人护送来离州。”
林真点头:“行,我回去问问顾凛,要多少马匹。”
“对了,要是有特别好的马儿,给我留意着,我这边出银子买下来。”
林小幺勾着唇:“给顾凛那小子买的?”
林真瞅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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