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羽春
叶存山说:“我们之前考试,离府城就三天左右的路程,所以不急着走,但也是穷,不然可以提前来占位置。”
叶存山考试,从未提前这么久出发过。
到外地的每一天,都是银子。
吃喝拉撒,全要花钱,一般人负担不起。
部分家里实在远的就没办法,没个地图,稍微生疏点,走偏路,要花时间再绕回来。
赶考路上千般苦,一般话本里,能写几样出来?
随着外地考生变多,云程为了抬风评,防止有人趁着考生们心思敏感时搅混水的话本,也慢慢有了反馈。
跟府城本地的“好看”、“意料之外的吸引人”不一样,这是正正经经在赶考路上的考生,聊天时会有附带提起这一路遇见的温暖小事。
经过某户人家得了一碗粗茶;赶路途中遇乡民牛车捎带;山野露宿采了野菜蘑菇。
是很微小,平时会被苦难掩盖的小幸福,被人点出来以后,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都添了点趣味。
这条路还是长,还是苦,漫漫看不见头,也不知道这么辛苦一遭能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可他们也并非全无收获。
在这种基调里,有部分声音说云程这间话本铺子是在嘲讽天下穷书生,叫他们别做白日梦,都没几个人搭理。
真说得过激了,还有人跟他理论,“那路本来就是一步步走过去的,即使是其他话本里,穷书生遇见了神女妖女,也没被一个术法送到京都,更没免考当状元,我们本来就是要自己过去,自己考。既然这样,什么帮助不是帮?不希望别人帮你你就自己去闯。”
这些反馈,在考生增多以后,声音就趋向正面。
云程最初想要效果达成,还在信件纷至沓来时,收到了一封京都的回信。
是大舅舅写来的,这次内容不多,一封写家常,勉励叶存山,也夸云程,再说他们最担心的事,表明去京都后,宅子的事不必担心。
云程就怕大舅舅要送宅子,急匆匆翻阅了第二封信,知道这宅子的来历后,他心脏跳跃的速度就急速加快,久久没平静下来。
是圣上赏赐的宅子。
年前定稿,初五发售,正月里,《赶考路》这部话本就被书商们销往各地,其中自然有京都。
云程因为身世原因,跟太师府有关系,在身世被爆出来后,获得了诸多关注,在天子那里也曾留名。
一来是程蕙兰当初失踪,太师府找人十几年,找遍了大乾国土,偏远地区的人都知道国法里有一条是不能买卖人口。程蕙兰没找到,她儿子找回来了,在京都有过一阵热议。
二来则是由宋锦的事,引出一桩官员清算案子。溯及源头,云程的名字经常被提及。
这两样足以让天子对他的名字熟悉,再到培训班这件事热热闹闹持续一年,获得好评无数,没去参与的书生,买了教案,都说写得诚恳,这种教学经营方式,还有乐于分享的品行,又在天子面前得一次名。
这次得名并非是话本写得好,愿意分享品德高,而是这种教学模式,天子有意采纳,要让普通百姓也有一技之长。
这其实是在慈善画册上面的三个方子递到案前时就有的想法。
藕粉、肥皂团还有蜂窝煤,惠及万家,是普通小老百姓都能做的东西。
但朝廷要推行一个东西,少不得层层商讨,也暂时没想到合适的教学方式。
纸墨贵,普通民众不识字。
离得远了,皇帝管不着,怕这好事办下去,成了某些人搜刮民财的方式。
培训班就不错,各地本就有官学,就看具体教什么了。
天子面前得名的人,近臣平时就乐意多收集消息。
铺子里其他人的作品不用拿到台面上,云程难得产出一部话本,还刚好贴合今年乡试的主题,就被人买了,献给天子。
书里内容偏向平铺直述,又极具画面感。
这些从偏远山村出来的学子们,一路上的见闻经历都牵着人心。
从山村出来后,陆路进山林,再入其他县城,走过一段大路,期间也转过水路。
他们赶考路线,像是在描绘一幅生动的山河画卷,各地风俗人情与朴实百姓都跃然纸上。
村民,渔夫,摊贩,商人,大夫,书生……各个职业的人都在话本里被写到,让读者能了解到这些百姓最平常的一天该是怎样。
前面写得真实感很足,但也很理想化。
主角团几乎没有遇见过坏人,一路顺顺当当,各路配角有刁钻刻薄的一面,却也没到穷凶极恶的地步,都是刀子嘴豆腐心的人。
到结局时,理想化到达顶峰,是西山府的考生在殿试上表现优异,被天子钦点为状元郎,衣锦还乡。
乡试还没到,具体能不能考出这个结果,暂且不提。
但这篇话本,让天子重视起了各地贡院与教育,已经派御史去各地私访。
话本终究是有幻想成分在,会做修饰,不能全部当真。
在御史派出前,就有询问下臣,知道当地情况是这么个样子,结合朝廷准备模仿培训班做教学的事,再加上太师府这边有人配合说,赏赐就下来了。
从金银珠宝,换成了京都宅院。
地方不大,但天子御赐的宅院,往后门第高,能防小人。
这是大事,云程回家说了以后,家里为此庆祝了一番。
还没过去,怕生变故,没跟好友们说。
这股欣喜劲儿憋在心里,成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具体表现在干活更有精神了。
四月有好几件事交替。
柳文柏的大冒险故事先发,元墨的《状元》后完结。
穆辉的《仵作破案》拿来交稿,云程跟他磨了十来天,才完成精校,可以拿去誊抄,只等着流入下一个环节。
这两本破案文,云程都要压到乡试结束后发,现在雕版的工匠都没有。
《状元》尾卷与合集需要刻印,这里弄完以后,叶存山的《艳.遇记》需要安排上。
小林书斋想合作印刷,想在书生们流动量最大的时候,多挣点。
《艳.遇记》的画本版,在云程压力大时,产出多,但稿子难免粗糙,他没空改,小林书斋那边有画师再细化,要分银子出去,云程答应了。
画稿更难雕版,工匠极其紧缺。
这三部外,还有每月稳定产出的短篇。
还好完整版教案拿去杜家书斋刻印了,不然根本忙不过来。
期间还有柳文柏儿子,米粒儿的满月酒,是忙里得闲,难得休息。
进入五月,天气就热起来。
存银也是四月开始忙,换季做衣服买衣服的都多。
他最近干活卖力,铺子里杂活干着,能得闲就做新衣服。
听了云程的,他俩的衣服多,不去别的地方,够穿了,先不做。
圆圆长个子快,做一身小姑娘穿的。
叶存山平时在府学,要穿着体面些,还能在府学就近给他宣传,成衣就给叶存山做。
四月里两套,五月里两套,存银在铺子里的地位就稳了。
刚留下时是打杂,刚忙碌时是干看着,到现在已经有了固定的客人会来找他做衣服。
比起在旁边听着看着,显然是自己上手做的进步快。
也累人。
云程看他下巴都有小尖尖了,心疼,叫温故去买了个小点的书包回来,照着叶存山带饭的规格来,每天带点汤水或牛奶,再就是肉干跟小馒头。
叫他平时忙的时候,能抽空吃一口。
要进步,总要吃点苦。
云程这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人,当初学手艺时,一天天都是七八个小时的专注练习。
他知道这是存银的必经之路,孩子没叫苦,他不好多说。
就夜里睡觉,要跟叶存山叨叨。
亲大哥,叶存山了解存银。
“若我今年考上了,是要回村报喜的,这是大喜事,往后回去一趟不容易,咱们肯定是一家都去,存银不想回家又是挨骂,着急干出一番事业也情有可原。”
这说得可太心酸了。
云程叹口气,“你爹真的很欺软怕硬。”
不敢骂他跟叶存山,就逮着存银骂。
亲爹,他们只能躲着避着。
说起来静河村那头有段时间没消息过来了,云程还有点关心那边,“不知道他身体怎么样。”
云程说完就连呸三声,怕说什么来什么,还要念叨“童言无忌”。
叶存山都看笑了,“他肯定好着,具体情况你看看陈金华就知道了。”
当时陈金花暴露出批命的事情后,云程看她人憔悴精神状态不好,对她很好,买东西又陪聊。
后来陈金花缓过来那口气,威风得要命,在家里把叶大压得死死的。
云程想起来这事,他问叶存山:“我当时对她好,你有没有怪我?”
成亲仓促,从前没培养过感情。成亲后有一段时间,都像是恋爱似的,相处中有惦念跟试探。
云程从前没恋爱过,跟人相处都少,人情世故不通,很多事情办出来不好看。
多的不说,反正他们平平安安过来了。这件事提起了,他就想问问,想知道叶存山心里有没有留疙瘩。
叶存山说还好,“我不是不识好歹的人。”
云程喜不喜欢陈金花,是不是真心待人好,他感觉得到。
说白了,就是不希望他这个未来要科举的人,在村里落下坏名声。
平时跟后娘有点小摩擦没问题,后娘怀双胎的时候,因跟他有矛盾而出事,这被有心之人记着,往后总有机会搞他。
而且后来他跟云程回家时,应付人的立场对调了。
最初是他带云程回家,家里人他来应付。
后来是他们一起回家,陈金花那头都是云程拦下的。
云程松了口气。
叶存山笑他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