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闪灵
元清杭抓住棺盖上沿,用力一抬。
极沉,却没有钉死,随着他的用力,棺盖慢慢移开。
澹台超惨白的脸露了出来。
……
生前也是个相貌堂堂的青年才俊,可现在躺在这里,虽然有珍贵的防腐药材陪着,不至于腐烂损坏,脸上也已经隐约爬上了青白的尸斑。
他的身侧,一柄利剑静静摆在旁边,寒光隐隐,寂寥无比。
正是元清杭帮他收服的那把“伏虎”剑。
元清杭虽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临出万刃冢时,这人为了答谢,还专门送了一颗灵药来,谁能想到,再次见面,竟已这样隔着一口棺材。
他冲着澹台超的遗体深深一揖,心里默默道:“澹台兄,冒犯惊扰,实属无奈。你泉下有知,自然知道我可没杀你,若是有灵的话,便给我点启示,帮我早点找出凶手来。”
他小心翼翼伸出手,将澹台超胸前寿衣的盘扣解开。
尸体边上不仅有防腐的草药,更有冰块镇着,元清杭的手指碰上尸体胸口,只觉得格外冰凉。
衣襟打开,露出了胸口。尸体保存得极好,伤口也清洗得干干净净,早已经没了血污。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就在心口上。
除了这道伤口,别无别明显创伤,只除了胸前另有几道扇形的瘀痕,正是元清杭在止杀湖下打的那一下。
元清杭弯下腰,目光凝聚在那道伤口上。
半晌,他手拿那根金丝,灌注灵力进去,丝线立刻坚硬笔直。
拿着它拨开伤口,果然,外表看是一个创口,里面却有两条撕裂的口子。
若不是验尸的木安阳火眼金睛,一般人怕都是很难发现这个疑点。
忽然,元清杭眼角猛地一跳。
他手里的金针,竟然蓦然软了下来!
这不是银针,这症状也不是有毒,而是被异常的邪气侵染。
他心里一跳,伸出手指,轻轻探近那伤口,立刻,一道极细微的邪气顺着他的手指攀沿而上,竟似要侵入他的掌心。
元清杭神色凝重,用力逼退那道气息,心思急转。
人已经死了这么久,伤口上的邪怨之气虽然已很微弱,可却依旧如附骨之疽,并没完全消散。
看上去,果然像是魔宗手笔。会是厉轻鸿吗?
这种刺伤,说是剑痕可以,说是匕首的伤口,也很像。
现场的人中,只有厉轻鸿拿的那把“屠灵”邪气肆意,若是他补了一下,似乎也极有可能。
可是厉轻鸿对澹台超有这么大的恶意吗?
就算是他极度厌恶的木嘉荣,也只是脸上被再划了一刀,并没有在心口再补上一下。
那么为什么,他会专门对澹台超出手呢?……
心里总有点古怪的感觉,似乎有什么被他忽略了,正隐藏在某个秘密的地方。
正在心思纷乱,他一眼望见旁边的澹台夫人,不知怎么,脑子里就有个念头冒了出来。
这澹台夫人,总觉得很是面熟似的。
不是因为和澹台芸相像,却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
这可真是古怪,他若是真见过这么好看的女人,又哪会记不住呢?
他正胡思乱想,忽然,寂静的夜里,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听方向,似乎正向这边而来!
元清杭吓了一跳,急忙从棺材中拿出手来,双臂用力,将棺材盖合上。
他疾奔过去,拖着澹台夫人,慌忙藏进了靠窗的重重白幔后面。
“澹台夫人,麻烦忍耐一下。”他随手加了一道定身诀在澹台夫人身上,歉意地小声道,“我得躲一下。”
澹台夫人死死瞪着他,眼神似乎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一样。
偏殿的门“吱呀”开了,暗淡的夜色中,两个人影踏了进来。
顺着白色丧幔的缝隙看出去,元清杭一怔。
男的长身鹤立,女的面带戚容,皆是一身白衣,却是宇文离和澹台芸。
澹台芸领着宇文离,两人在正中的棺材和灵位前站定,澹台芸低低道:“多谢宇文公子特意前来祭拜。”
宇文离在旁边拿了三根线香,亲自点燃,在灵位前恭敬地拜了三拜。
他将线香插入灵位前的香炉中,才幽幽叹了一声。
“我在迷雾阵中吸入毒雾,事后身体一直余毒不清,休养了一段时间才好,故此未能及时前来吊唁,还望勿怪。”
澹台芸眼眶红了:“宇文公子有心,已是感激不尽了。兄长生前虽然和公子未有深交,可对宇文公子心里也是极为敬佩的。”
元清杭屏住气息,心里想:“这可就胡扯了。澹台超对这位平辈中的佼佼者,怕是忌惮讨厌得很。”
宇文离沉默片刻,和声道:“澹台小姐也中了毒,现在身子可好了?”
澹台芸低垂了头:“多谢宇文公子牵挂。被仙宗驰援的长辈救下后,及时服用了清毒的药,妨碍不大。”
宇文离轻舒了口气:“那可真是太好了。当日我想着再去救人,将姑娘单独留下,虽然在你身边布了遮蔽阵,可是姬半夏那魔头本就厉害,万一路过发现,岂不是害了澹台小姐?”
他苦笑:“事后每每想起这事,在下都一身冷汗。”
澹台芸侧过身,并不看他,施了一礼:“宇文公子仗义施救,大恩大德,小女子……一直还未亲自道谢。”
灵堂里烛光昏暗,窗外月光已经藏在了乌云中,她神情憔悴,可脸上却有一丝极微弱的红晕。
元清杭视线对着窗口,正对着她脸庞,心里悄悄一动:“这澹台小姐平时冰冷高傲,可是对宇文离却挺羞涩。”
宇文离急忙也回了一礼:“澹台小姐快别客气。举手之劳,而且惭愧得很,在下也没真的帮上什么。”
澹台芸脸色更红,声音更低:“那种情况下,带着人逃亡就是累赘,说不定便会连累了自己的性命。宇文公子心胸宽广,不计较两家素日……”
她停了下来,不便再说下去。
宇文离苦笑道:“宗门之间的嫌隙,和我们晚辈本来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又道:“术宗大比中,澹台小姐……和令兄的风采学识,在下一直敬佩得很。若不是宗派有别,在下和贵兄妹二人也未必不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
澹台芸轻声道:“宇文公子的术法造诣才更加厉害……各大术宗同门也是真心佩服的。”
宇文离站在那里,修长身影映在地上,有点莫名的萧索。
他淡淡道:“是吗?我还以为人人都在背后讥讽,宇文家的后人枉有本事,却身世不明、身份尴尬呢。”
澹台芸蓦然抬头,急切道:“宇文公子不用理那些的!木秀于林,才会有嫉妒诽谤,你又何必去管外人的闲话?”
宇文离沉默着,半晌和声道:“澹台小姐一向这样惠心妍状,心存善念。”
澹台芸脸色更红:“宇文公子谬赞。”
宇文离摇了摇头,幽幽道:“我说的是心里话。我还记得幼时被祖父接回家,处处陌生,只觉得不安惊惶。祖父带我去拜见仙门长辈,结交同辈玩伴,我也总是格格不入,沉默害怕。”
澹台芸一怔:“啊……是吗?”
元清杭躲在帘幔后面,暗暗叫苦:“这两个人都拜祭完了,怎么还不快走,磨磨唧唧的,闲聊些什么?”
宇文离道:“是啊。我知道那些人瞧不起我,也不愿意和他们玩。有一次我躲在山石后,就听到外面一群术宗小仙君在玩耍,似乎在比赛什么术法。”
“不知怎么,就随口谈起我来,有个骄贵小公子便道:可惜宇文家那个新来的不在,不然可以叫他扮灵兽,给我们骑着玩。旁边一群人哄堂大笑,又有人说:那不行吧,长辈们会骂。”
“我躲在那儿,心里又气又茫然,只听到又有声音道;不怕,听说他是从路边捡来的,是不是宇文家的骨血,还说不定呢。”
窗外月色渐暗,乌云在树梢翻滚,窗外月色渐暗,乌云在树梢翻滚,元清杭屏住气息,心里模糊地奇怪。
都说宇文离身世不清,可好歹也是宇文老爷子亲自接回家中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才会成了仙宗笑柄一样的存在?
只听澹台芸低低道:“幼童无知,宇文公子那时候虽然刚学术法,却已经显出天赋卓越,难念引人妒忌。”
宇文离不答这句,声音淡淡的,接着道:“外面笑声不断,我气得浑身发抖,就想冲出去打一架,可是又想到必然打不过,徒惹更多羞辱,便又犹豫不敢。”
元清杭默默听着,虽然恨宇文离恨得牙根儿痒痒,可心里又莫名觉得他可怜。
他平时并没关注过这些仙门的私事八卦,只以为宇文离风光无限、才华逼人,却没想到背后也是这般身世坎坷。
宇文离又道:“就在那时,忽然有个女童的声音不高兴地道;哥哥,你再这样胡说,我就回去禀告娘了,看她怎么罚你。”
“从山石缝里看出去,是个穿着宝蓝色衣衫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如同冰雪,胸前带着个八宝璎珞圈,上面满是玛瑙灵石,照耀得我眼前发花。”
澹台芸一怔,脸色颇有点羞窘:“我娘自己不爱粉黛打扮,却喜欢给我戴这些,小时候还常常被人说,整个澹台家的珠宝库都堆在我身上啦。”
宇文离出了一会神,才幽幽道:“澹台夫人素有佳名,未嫁之时便以博闻强识、蕙质兰心闻名仙家,对子女也是百般宠爱温柔,真是叫人羡慕。”
澹台芸不好意思道:“大了以后,我嫌弃这些累赘,她才消停了些。”
宇文离微微一笑:“澹台小姐无论是珠玉满身,还是素颜清面,都一样的好看。”
澹台芸满脸通红,手指默默绞起来。
宇文离又道:“然后,你哥哥好似不太服气,道;我又没有胡说,人人都说那个小子的娘亲身份卑贱得很,还死了!你当时更加生气,皱着眉头说;人家死了娘亲,已经很可怜啦,你们这样背后说人,一点儿也没有仙门教养。那群孩子大概也觉得羞惭,便讪讪地一哄而散了。”
澹台芸更是满脸通红:“我小时候有那么凶吗?我已经不记得啦。”
宇文离轻轻一揖,神色恭敬:“十几年来,在下一直记得,从未或忘。”
第69章 真相
两个人相对无言,没人接着说话,也没人说要离开。
殿中,宇文离忽然轻声道:“澹台小姐,有一件事……恕在下唐突,可否一问?”
澹台芸道:“但说无妨。”
宇文离犹豫了一下:“在下偶然听人闲谈,说是最近有两家术宗长辈亲自上门,向令尊递上家中晚辈的生辰拜帖,而令尊也有意考虑此事?”
澹台芸的脸色“唰”地白了,她咬紧了贝齿,艰难道:“……有。可、可我对爹娘都说了,暂时没有这个打算。”
元清杭在后面听着,心里一阵唏嘘。
澹台超本是家中唯一男丁,现在忽然横死,只剩下澹台芸一个女儿,说不得,将来族中资源势必要落到她身上。
这些术宗望族,一看清楚这其中关键,竟然连人家兄长新丧都不顾,就这么急吼吼地上门提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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