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我知道。”于景渡帮他涂完了额头上的伤口,又示意他挽起了裤腿。
容灼忙小心翼翼将受伤的那条腿的裤脚挽起来,露出了匀称白皙的小腿和磕伤了的膝盖。
他方才倒地时磕了一下,膝盖稍稍有些破皮。
那伤口本身并不算太严重,但落在容灼白瓷似的腿上,便显得尤为扎眼。
于景渡知道他怕疼,这次放轻了力道。容灼大概有些不好意思了,紧紧抿着唇没再做声,只是双手紧张地攥着身侧的床单,像是在极力克制一般。
“还疼?”于景渡抬眼看他。
容灼忙摇了摇头,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怜。
于景渡一边腹诽这小纨绔着实娇气,却忍不住凑在少年膝边的伤口上吹了吹。
伤口传来麻痒的感觉,令容灼忍不住身体一僵,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不必这样的。”容灼道。
“不必哪样?”于景渡佯装不解地问他。
容灼避开他的视线,“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吹的。”
“不是小孩子还能疼哭……”于景渡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我没哭!”容灼反驳。
于景渡冲他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容灼还想分辩几句,说自己眼睛湿了只是因为身体的疼痛引起的某种生理反应,这和哭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然而他尚未开口,外头便有伙计来了。
伙计手里拿着工具,是来给他修门的。
方才于景渡那一脚,将里头的门栓踹坏了……
“哎……”容灼注意力很快被转移了,看向于景渡,“没想到你力气这么大啊!”
他说着又下意识想去捏一捏于景渡的胳膊,但想起对方先前说不让他碰,便将手又收了回去。
“青石,你平日里会锻炼是吗?”容灼问他。
“呃。”于景渡面色如常地扯谎,“干我们这行的,身体不好可不行。”
容灼闻言顺着他话一联想,顿时明白了这话里的意思。
他听说某些常来花楼里的客人,都挺能折腾人的,有时候用了药会折腾一整宿……
想到这里,容灼自己倒是先红了脸。
“放心吧,有我在,你往后不必再应付那些人了。”容灼一边说着,一边在于景渡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那触感带着些许微热,一触即分,令于景渡手背有些微痒。
他下意识用另一只手在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目光又回到了小纨绔脸上。
“你很喜欢这个地方吗?”于景渡问他。
“不是很喜欢。”容灼答道,“就当是个客栈吧。”
不喜欢还非要来……
于景渡略一挑眉,却没顺着这话问下去,转而道:“这就不打算再回国子学读书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国子学读书?”容灼不解。
“那日你自己穿着国子学的衣服来的。”
“哦哦,我差点忘了。”容灼失笑道。
“不喜欢读书?”于景渡又问。
“读书有什么好呢?”容灼叹气。
“读书能入仕。”于景渡目光一直落在容灼脸上,观察着他的表情,“若是顺利,说不定将来能成为肱骨之臣,光耀门楣。你不想当官?”
“当官可以为民请命,但是我不够聪明,不是当官的料,还是把这种机会留给更合适的人吧。”容灼叹了口气,“你不懂,这世道当官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能前途光明的毕竟是少数。”
他说着往后一仰,上半身躺在了榻上,腿却还耷拉在榻边,“当个衣食无忧的纨绔多好,我就想好吃好喝平平安安的,不想出人头地,也不想飞黄腾达。”
于景渡微微拧了拧眉,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神情。
“对了,明天初几了?”容灼突然翻身坐起来,问道。
“初七了吧。”于景渡道。
“初七,初八……还有两天了。”容灼有些烦躁地再次躺下,看上去心情很不好。
还有两天不就是初九吗?
永安侯世子张罗的那场诗会的日子。
小纨绔看起来很不想去参加的样子。
“你在烦恼什么?”于景渡问道。
“跟你说了你也不懂。”容灼叹了口气道。
这时伙计将门修好了,打了个招呼便将门合上出去了。
“我跟你说你别告诉旁人好不好?”容灼终于是没忍住,又坐起身一本正经地看向于景渡。
见对方点了头,他才继续道:“我有个认识的人要请我吃饭,但是饭局上会出现一个我讨厌的人,那个人可能还会想跟我做朋友,可我不想见他……”
他这话连段峥他们都不敢提,生怕那些人从中猜出什么来,毕竟众人很快就会知道他参加诗会并结识了太子的事情。
可在容灼看来,“青石”一个整日关在寻欢楼的小倌,是不可能知道这些事情的。
所以他朝对方倾诉,便笃定了“青石”一定没法从他话里推测出别的信息。
他哪里知道于景渡早已摸清了自己的底细?
“那你可以找个借口,将饭局推了。”于景渡提议道。
“不行啊。”容灼朝他分析,“你想想,那个人如果铁了心要和我交朋友,这次我若是不去,他说不定会安排下次。将来我岂不是和任何人吃饭都要小心翼翼,生怕会遇到他?”
于景渡心中失笑不已,没想到这小纨绔想问题还挺透彻。
太子若是真想结交他,确实有的是办法,错过了诗会还会有茶会、酒会、宴会……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容灼这选择倒也算聪明。
“你为什么讨厌那个人呢?是怕他伤害你?”于景渡又问。
“我是怕他看上我。”容灼道。
于景渡:……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的意思是……算了,说多了你也不懂。”容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漂亮的眉眼因为即将到来的诗会,而染上了浓重的惆怅。
“我倒是有个法子,说不定能帮到你。”于景渡道。
容灼眼睛一亮,“什么法子?”
“从前我若是遇到不想应酬的人,就会装醉,让自己不省人事。”于景渡看着他,“你也知道,来这种地方的人都是想被人伺候的,哪有人会喜欢不省人事的?”
“有道理啊,我要是醉倒了,事后就可以一问三不知!”容灼笑道。
这法子听着离谱,却也很符合他现在的人设,所谓的沉溺酒色,色这一条他已经做足了,回头当着太子的面再来个嗜酒如命,届时他想让太子喜欢他,恐怕也不可能了。
当晚,于景渡并未继续在容灼房中多逗留。
次日,他便将自己从容灼那里套来的话,告诉了江继岩。
“我有一点不大明白,他是如何得知太子会去诗会的呢?”江继岩不解道:“按理说,京中知道此事的人应该不多。”
“没有不透风的墙,他是怎么知道的不重要,但眼下他明摆着不想和太子结交。”于景渡道。
“公子想做点什么呢?要不要把他招揽了?”江继岩问道。
于景渡摇了摇头,否定了江继岩这个提议。
一来小纨绔那性子并不适合收为己用,二来对方说得很清楚,不想走这条路。
毕竟这也不是条好路,容灼千方百计想从太子那个坑里跳出来,他反手又把人按在自己坑里,实在是有点不地道。
“初九的诗会你安排一下,我想去看看热闹。”于景渡道。
“这太冒险了,万一四公子认出了您怎么办?”江继岩道。
“你上回送来的不是还有人皮面具吗?”
“可是……诗会那么多人,万一出了纰漏呢?”
于景渡不以为意地道:“你只管去安排便是,在参加诗会的人里,找个知根知底的,我扮成小厮跟着混进去。”他倒要看看自己这个好四弟,千挑万选出来的都是些什么人。
当然,他不否认,自己也挺想看看小纨绔会怎么应付太子。
容灼在寻欢楼又待了一日,直到初八才回府。
令他意外的是,容父竟然不在家,倒是让他躲过了一劫。
到了初九这日,容灼一早就起来换好行头,带着金豆子去了永安侯府位于京郊的园子。
这日他又穿了红袍,束了镶金的束带,腰间也挂了装饰。只不过人家腰间通常都是坠玉佩,他却坠了两个金环,走起来叮当作响,当真是把纨绔的派头摆足了。
最离谱的是,他强迫金豆子穿了身绿袍子。
来参加诗会的文人,大都穿的比较素雅柔和,鲜少有大红大绿的。
只有他们主仆二人一红一绿,一下了马车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远远一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俩人刚从染缸里被捞出来。
容灼额头上的伤还没好,因为他皮肤白皙,所以看着很明显。
两人下了马车进了园子之后,迎面而来的永安侯世子赵识君,一眼就看到了他额头上的伤。
“容小公子这是受伤了?”赵识君关切问道。
“嗨。”容灼故意扬声道:“我这不是最近在寻欢楼包了个小倌儿吗?小美人喜欢和我闹着玩儿,那天晚上玩儿得太高兴,不小心就在床头磕了一下。”
容灼清越的声音在前厅门口响起,让周围的宾客听了个清清楚楚。
乔装后的于景渡混在人群里,不仅将这番话尽数听了去,还将小纨绔那一脸得意的样子尽收眼底。
于景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