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其实大婚的事情并不算迫在眉睫。
因为于景渡身体的缘故,皇帝就算想催婚,也得等到他身体彻底康复再提。
再加上豫州那边的案子尚在调查中,结果出来之前,他并不需要担心此事。
于景渡之所以在信里提这事儿,只是想听容灼安慰几句。
没想到容灼的回信里丝毫没有安慰之词,反倒摆事实讲道理,告诉他宴王身不由己,早晚都得成婚,让他作为一个门客,不必瞎操没必要的心。
若非他很认真地朝容灼澄清过自己和宴王的关系,估摸着容灼这会儿定要以为他在为宴王将来要成婚的事情吃醋。念及此,于景渡一时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惋惜。
御书房内。
礼部主持太子冠礼的人,拿着仪程来找皇帝汇报。
“依着规矩办就是,不必事事来问朕的意思。”皇帝道。
“眼下有一事还望陛下裁决。”那人道:“因为太子殿下与宴王殿下的冠礼相隔时间不长,而宴王殿下的冠礼又是逾制的,若太子殿下的冠礼依着规矩,两相比较未免显得怠慢了太子。”
言外之意,宴王殿下都逾制了,太子要更逾制,才能显出身份的尊贵来。
“豫州的案子还没查清楚,前些日子调拨的钱粮也不知到了没有,百姓说不定还挨着饿呢,却要大操大办太子的冠礼,臣觉得此事不妥。”说话的是先前便在御书房和皇帝议事的文臣。
礼部那人闻言反驳道:“一码归一码,总不好因为豫州的事情,牵带这让太子殿下的冠礼太寒酸。我朝国库丰盈,该省的地方可以省,这种一国储君加冠的大事,怎好敷衍了事?”
“依着规矩办不逾制,怎么就是敷衍了事?”那文臣是个心直口快的,“宴王殿下冠礼逾制,那是因为陛下念及他在边关为国浴血还带着伤,若人人都逾制,那也不必依着规矩办事了。当年陛下加冠也是依着规矩,倒是没听说谁会为了这个觉得陛下不尊贵。”
“你……”礼部那人口才一般,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皇帝淡淡一笑,道:“依朕看,此事既然与宴王有关,不如你去找宴王问问他的意思吧。宴王身子带着旧疾,朕一直没给他安排过差事,正好此番让他以兄长的名义,帮着礼部筹备太子的冠礼,也好彰显他们兄弟情深。”
“那……陛下的意思是,以宴王殿下的话为准?”礼官问道。
“嗯。”皇帝说罢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了。
礼部那官员当即便去福安宫求见了宴王殿下,得到的答复是,大肆操办。
皇帝听到这消息后稍稍有些意外,后来还特意朝于景渡问过。
“父皇有所不知,儿臣的冠礼逾制了,朝中不少人都颇有微词,觉得儿臣抢了四弟的风头。”于景渡轻咳了一声,面上带着几分病态,“所以儿臣此番并非是为了四弟,只是为了让自己少挨几句挖苦。”
前两日寒潮来袭,于景渡染了风寒,导致他的旧疾又复发了。
这会儿他倚在矮榻上,身上盖着毯子,手里还端着个手炉,面色看着很不好。
“老三你这是怪朕呢?”皇帝问道。
“儿臣只是不想骗父皇。”他说着叹了口气,“儿臣自幼便是这样,做得不好会被人说丢了父皇的脸,做得好又要被怪罪不知分寸。”
皇帝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你好好养病,来日太子冠礼若是去不了,便不必奔波了。”
“儿臣还是去吧。”于景渡道:“否则又要有人说儿臣不敬储君。”
皇帝发觉,不知是不是病了的缘故,他这个三儿子今日说话总带着点酸溜溜的味道,乍一听像是在抱怨,仔细听却像是在朝父亲卖乖。
尤其是于景渡这样宁折不弯的性子,他能朝皇帝卖乖,那可比太阳打西边出来还要难得。
当日,皇帝走后,于景渡便着人将吴太医请了过来。
对方替他诊脉时,神情看上去颇为严肃。
“殿下,恕老夫直言,您这旧疾不能再拖下去了。”吴太医道。
“本王知道。”于景渡道,“您想怎么为本王治,可以着手安排了,”
吴太医闻言忙道,“药材老夫早已配齐了,整个治疗的过程分成三个阶段,先是喝三日的药,将旧疾彻底激出来,而后再花少则十日,多则一个月的工夫慢慢祛除旧疾,最后就是恢复的阶段,花费的时间可能要更久。”
“待本王需要病倒之前,会提早三日告诉你。”于景渡道。
吴太医一怔,但很快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宴王殿下一直拖着不肯治,原来真的是要用自己的病,做点什么文章?
第46章
吴太医临走前,又朝福安宫的人知会了几句。
待他走后,宫人便依着他的建议,在殿内放了两个炭盆。
随着殿内的温度慢慢升高,于景渡的脸色也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他起身走到书案边,让人磨了墨,而后铺开纸又开始给容灼写信。
于景渡属于话很少的那类人,以往写给容灼的信,哪怕他再努力,也就能写个小半张,像容灼那么话痨写上几页纸,多少有些为难他。
今日他难得来了兴致,坐在书案前洋洋洒洒写了数十张。
不过随后,他便将这些信分装在了不同的信封里。
“信都收好,往后每日让人送出去一封。”于景渡朝亲随吩咐道。
亲随闻言忙将信仔仔细细收好,也没多问什么。
于景渡坐在书案前发了一会儿怔,朝宫人吩咐道:“将窗子打开透透气。”
“殿下,外头天寒,开了窗子只怕您又要沾染寒气。”宫人道。
“无妨。”于景渡道。
宫人闻言不敢忤逆他,只能将离他较远的窗口开了两扇。
不知是不是寒潮的影响,今日天空有些阴霾。
于景渡走到窗边立了片刻,只觉心口又有些隐约的闷痛。
但他心知这闷痛并非是被寒意激出来的。
于景渡从怀中取出那方手帕,而后抵在鼻间嗅了嗅,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这方他从容灼那里“骗”回来的手帕,可惜日子太久,上头已经寻不到容灼的气息了。
大概是因为旧疾的影响,于景渡这几日的情绪十分烦乱,总想找点什么来安抚自己。
可偌大的皇宫,乃至整个京城,他却什么都找不到……
最后,他只能取出容灼昨日写给他的信放在鼻间嗅了嗅,可惜信上只有墨迹和宣纸的味道。
于景渡无奈,打开信又重新看了一遍。容灼近日越来越懒,回信的内容也越来越短,有时候恨不得只写那么两句话敷衍他,倒是有了点他写信的风格。
于景渡不禁苦笑,心道小纨绔跟他学点什么不好呢?
非要学这个!
“殿下,豫州那边有消息传过来。”亲随道。
于景渡随手将窗户关上,“让他进来吧。”
不多时,一个探子进来,朝于景渡行了个礼。
随后,他便将豫州如今的状况一一朝于景渡汇报了一番。
远在豫州的黎锋很谨慎,并未让人传书信过来,而是将要朝于景渡汇报的事情,直接命传信之人口头转述给于景渡,这样可以避免中途出现意外,消息泄露。
“没被父皇派去的人察觉异样吧?”于景渡问道。
“没有。”那探子忙道,“咱们的人都是跟着段家的商队行事,段家商队的掌柜怕有人起疑,特意联合了豫州的商行配合,商队里八成人都是豫州人,绝不会让人起疑。”
于景渡闻言点了点头,“证据既然已经掌握得差不多了,就让黎锋他们尽早回来吧。本王让人问过司天监,过些日子豫州会有一场大雪,让他们务必在大雪前离开。”
冬日天寒,一旦落了雪,车马便会受阻。
这种时候,于景渡可不希望冒这个险,万一耽搁了回京的时间,就不好了。
于景渡又吩咐了几句,便打发人去休息了。
临近黄昏时,容灼的信被送了过来。
于景渡满心期待地打开信封,发觉今日容灼的回复比先前更敷衍,只埋怨了两句天冷,别的一概没多说,信的末尾容灼还画了个蹲在地上蜷缩着身体的小人,大概是想表达他很冷。
于景渡盯着那简笔的小人看了一会儿,不禁脑补出了小纨绔被冻得瑟瑟发抖的样子。
“江继岩家里是烧不起炭吗?那么冷?”于景渡将信收起来,“让人从本王的私库里取些银子出来,给江府置办些过冬的炭。”
送信的暗卫听出他们殿下这是有点不大高兴了,忙替江继岩解释道:“殿下,容小公子近日一直在和其他弟兄学射箭,大概是因为在外头待得时间久,所以才会觉得冷吧?”
“学射箭?”于景渡拧眉问道。
“是啊,这事儿其实是段公子起的头。上回殿下吩咐了几个弟兄陪他玩儿,他与人家混熟了,便让人家教他射箭。容小公子见了觉得有趣,这才也跟着一起学的。”暗卫道。
“他学多久了?”于景渡问。
“得有两三日了。”
于景渡略一思忖,想起小纨绔似乎就是两三日之前给他的回信就越来越敷衍了。
如今看来,对方竟是因为有了新的爱好,所以没心思理他了?
“他学射箭,为何没朝本王提过?”于景渡开口,语气中带着点恼意。
暗卫闻言表情十分尴尬,犹豫了半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立在原地。
在江府和于景渡之间奔波了这么久,任谁也该知道他们殿下待容小公子的心思是有点特殊的。作为暗卫他们不会去对宴王殿下这心思寻根究底,可作为属下,他们多少要有点察言观色的本事。否则触了宴王殿下的霉头,他们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罢了,去休息吧。”
于景渡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目光落在那封敷衍的信上,心情十分复杂。
容灼能有新的朋友,能有喜欢做的事情,他自然是高兴的。可高兴之余,想到小纨绔为了别的事情连信都不好好给他写了,他心中还是有点酸溜溜的。
次日,京城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雪势不大,却将屋顶和树枝都裹上了一层薄薄的白。
不知是不是着了凉的缘故,于景渡一早起来咳了血。
宫人们吓得够呛,忙去请了吴太医过来。
“殿下,您是想等到何时再用药?”吴大夫帮他诊了脉之后问道。
“四弟冠礼之前吧。”于景渡道。
吴太医先前大概也猜到了他的打算,倒也不意外。
“这么算起来还要等上八九日的工夫,殿下这身子怕是撑不住啊。”吴太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