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林不欢
原悄一怔,非但没因为他这语气而着恼,反倒松了口气。
卫南辞这人身上天生就有一种能让人安心的力量,哪怕他没开口承诺要帮忙,但原悄听到他说要陪着自己的那一刻,也稍稍安心了些。
“把事情从头到尾朝我说一遍。”去原府的路上,卫南辞朝金锭子问。
金锭子不敢隐瞒,忙一五一十地将那丫头的话都朝两人复述了一遍。
这画舫的丫头名叫小蝶,她家姑娘叫银屏,是画舫里的一个舞姬,也是原主的相好之一。根据这小蝶所言,银屏前几日忽然有些食欲不振,还恶心呕吐,今日找大夫一看,发觉是有孕了。
在大渊朝,舞姬都不是良籍,婚姻子嗣更是由不得自己做主。画舫的管事若是知道银屏有了孕,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银屏这才着急派了小蝶来找原悄求救。
“前几日开始恶心呕吐?”卫南辞问。
“对,她确实是这么说的,这么要紧的事情小的不会记错。”金锭子道。
卫南辞闻言思忖片刻,看向原悄,问道:“你方才说,多久没有去过画舫了?”
“三个多月。”原悄忙道:“自从那次你救了我之后,我就再也没去过。”
原悄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自己便是原主那次落水时穿过来的,所以那个时间截点对他来说非常清晰。但卫南辞却将重点放到了他那句“自从你救了我”上,仿佛原悄这话是在刻意朝他强调什么似的。
“一会儿见了人你别说话。”卫南辞道。
原悄不知他是何打算,但是听他这么说,便乖乖点了点头。
到了原府之后,金锭子便带着两人去了前厅,那丫头果然还在那里候着呢。
“原公子。”丫头小蝶一见到原悄,便奔上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原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家姑娘吧,她怀了你的骨肉……”
原悄吓了一跳,但见她大冷天跪在地上又有些不忍,抬手想去将人扶起来。
卫南辞却一手攥住他手腕,将人拉到了自己身后。
“我只问你一遍,若是说实话,我今日便不与你计较了。”卫南辞俯身看着跪在地上的小蝶,沉声道:“若有半句虚言,今晚你就见不到你家姑娘了。”
小蝶闻言一惊,下意识看向卫南辞,登时被对方的气势骇得面色苍白。
原悄显然也有些惊讶,紧张地看向卫南辞,不知他为何会有此一问。
“我……我……”小蝶紧张地浑身发抖,忍不住看向原悄,“原公子,你不能不念旧情啊,我家姑娘母子二人就指望您了!”
“我给过你机会,可惜了……”卫南辞冷冷看着她,开口道:“金锭子,即刻去济仁堂请个大夫,再去羽林卫将你家二公子请回来,将人一起带到画舫里去。就说有人意图让你家小公子当冤大头,替别的男人养孩子,看他是管还是不管。”
原悄在听到他说让金锭子去请原君恪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不等他开口阻止,小蝶就先变了脸色,朝卫南辞磕头道:“公子息怒,小人知错了,公子息怒……”她一边磕头一边哭求道:“公子您高抬贵手,不要与我们家姑娘计较,这都是小人想出来的主意,不关我们家姑娘的事。”
原悄没想到她改口这么快,一时之间也有些蒙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卫南辞道。
“回公子的话,我家姑娘确实是有了身孕,但不是原公子的。”小蝶一边哭一边解释道:“姑娘想将这孩子留着,但依着画舫的规矩,需得有人替她赎身才行,否则管事一定会让她落胎。”
画舫里姑娘为了避免受孕,大都用过一些药,不出意外这一生是很难有孕的,正因如此,银屏才会不舍得这孩子。
“姑娘没法子了,这才叫小人四处询问,盼着哪位公子能帮她赎身。”小蝶道:“我家姑娘这些年早已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她说只需有人愿意帮这个忙,她绝不纠缠也不会让对方掏一文钱。可我这几日跑遍了京城,将从前与姑娘熟识的公子们都问了一遍,也没人愿意帮这个忙。”
一旁的金锭子不忿道:“所以你就打起了我家公子的主意?”
“都是小人鬼迷了心窍,我只是想着先哄原公子与我家姑娘见上一面,说不定他心软就愿意帮忙了。”小蝶又道:“这绝不是我家姑娘的意思,求原公子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帮帮我家姑娘吧。”
原悄闻言看向卫南辞,目光带着询问。
若事情当真如这丫头所言,他倒是不介意顺手帮人一把,就当是行善积德了,反正既不需要他多操心,也不需要他花银子。但他一时也拿不准这丫头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若贸然答应,会不会惹上什么应付不了的麻烦?
卫南辞一挑眉,不置可否。
原悄见状,又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那动作在卫南辞看来,就像是在撒娇一般。
“你在这儿看着她。”卫南辞朝金锭子吩咐道。
他说罢带着原悄到了厅外。
“卫副统领,你说我该帮她吗?”原悄问。
“你还想帮她?”卫南辞拧眉道:“难不成是想给人家孩子当爹?”
“当然不是!”原悄忙道:“我连她长什么样都不记得了。”
卫南辞闻言似是有些不大相信,表情很是怀疑。
“我怎知你是不是余情未了。”
“你别胡说,我没有!”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后来再也没去过画舫?”卫南辞目光落在原悄漂亮的脸上,语气带着点威胁:“别扯谎,我要听实话。”
原悄没想到这种时候他竟会问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懵了一下,而后答道:“不喜欢了,不想去了,觉得没劲……”
“从前去得那么频繁,怎么忽然就觉得没劲了?”
“就……哎呀,我就是不想去了,你为什么在这种时候追着问这些?”原悄被他问得有些急了。
卫南辞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许久前原悄去巡防营找他那一次。
那个时候的原悄还不知道是谁救了自己,却特意带了东西去巡防营询问,想要找到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惜当时卫南辞有别的打算,所以并未承认。
直到宫宴那日,他再次救了原悄,对方才认出了他。
也就是从那之后,原悄与他越走越近……
“你不愿再去画舫,是不是因为你心里有了别人?”
原悄叹了口气,懒得再与他争辩,“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那孩子肯定不是我的,我往后也不会再去那种地方了。”
卫南辞对他这番“保证”很是满意,眼底甚至染上了点笑意。
“看你表现吧,你应该知道整个京城到处都是我的眼线,若你再往那种地方跑,是决计瞒不过我的。”卫南辞道:“还有,那孩子确实不是你的。女子有孕大都是一个多月后开始害喜,你都三个多月没见过她了,她若是三个月前有孕,不会等到现在才害喜。”
原悄一怔,“你怎么懂这些?你不会是……”
“我可不像你。”卫南辞闷声道:“年纪轻轻就不知检点。”
原悄:……
原主这口黑锅他到底要背到什么时候?
“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办?”卫南辞又问他。
“若他们主仆二人一起算计我,我自是不会帮她们。若这丫头说得句句属实,银屏姑娘也确实可怜。沦落画舫又不是她自愿的,如今明明有了银子可以赎身,却只能靠着旁人。”偏偏那些与她有过露水情缘的男人,没一个愿意出手帮忙。
虽说这姑娘是与原主有过一段,和原悄完全没关系。但原悄既然替代了原家小公子的身份,又遇上这种事,他也没法置之不理。更何况依着那丫头的说法,银屏姑娘的请求并不过分,既不要他负责也不要他出银子,仅仅是借着他的身份帮忙赎个身而已。
说是“举手之劳”,一点也不夸张。
“要不将她赎出来,你找个地方安置她?”卫南辞开口,话里带着几分试探。
“我对她又无意,怎可如此?”原悄忙不迭拒绝,“我可以帮她赎身,但也仅此而已。且帮她之前得问清楚,她究竟是不是一时冲动,离开画舫之后她到底能不能靠着自己活下去。”
若对方只是一时冲动,出了画舫之后就后悔了,回头找上他怎么办?
原悄愿意帮她,但不代表会不计后果无条件地去帮她。
卫南辞对他这副坚决划清界限的态度很是受用,轻笑一声,转身快步进了屋。
屋内那小丫头正垂着脑袋啜泣,见卫南辞进来,便吓得不敢再出声了,只紧张地看着他。
“回去吧,让你家姑娘等着,明日会有人去替他赎身。”卫南辞道:“不过我有言在先,此事与原小公子无关,让你家姑娘想清楚,一旦她离开画舫,往后是生是死全凭她自己去挣了。”
“多谢公子!”小蝶闻言噗通一声又跪下了,朝着卫南辞不住磕头。
卫南辞一摆手,示意金锭子将人送走。
今日这场意外,算是有惊无险,回裴府的路上原悄才彻底松了口气。
“没想到你竟愿意帮忙。”原悄坐在马背上,朝卫南辞道。
“既然你都打算断了,就断得干干净净,免得沾上甩不掉。”卫南辞道:“我也把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来日若有违背,我可不会轻饶你。”
原悄有些茫然,心道自己今晚说了这么多,他说的是哪一句?
“今日之事,我该如何谢你呢?”原悄问:“要不我再给你制一把弩吧。”
“你既与那个银屏姑娘没有瓜葛了,这人情便不必记到你的头上。”
“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去朝银屏姑娘讨人情?”
“你这脑袋一天到晚都在想什么?”卫南辞闻言失笑不已,“还是说你……吃醋了?”
原悄只当他又拿今晚的事情揶揄自己,忙道:“我都说了与人家毫无瓜葛,也不会来往了!”
“我知道。”卫南辞收敛了笑意,又道:“其实……你的心思我都明白。”
“什么心思?”原悄不解。
卫南辞并未回答,而是伸手往后一摸,覆住了少年扶在他腰侧的手上。
“抱紧一点,仔细给你颠掉了。”卫南辞拉着原悄的手搂在了自己身前,而后一夹马腹,将马催得飞快。原悄怕掉下来,只能紧紧搂着他。
待两人回到裴府之后,已经过了午夜。
原悄打了个哈欠,只觉这半夜简直太长了。
“回去睡吧,早晨我让他们别急着叫你。”卫南辞抬手在他脑袋上揉了一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亲昵。
原悄困得睁不开眼,朝他道了晚安,便回了住处。
卫南辞目送少年进了房间,这才提步离开。
不过他并未回房休息,而是径直去了一趟画舫,找到了那位叫银屏的姑娘。
与他想象中差不多,这位银屏姑娘生得妩媚动人,姿色确实很出众。
卫南辞原本已经不那么在意了,但一见到她,想到原悄曾经跟眼前这姑娘有过那样一段,他又忍不住有些气闷。
“妾身多谢公子愿意帮忙。”银屏朝他行了个礼,态度落落大方。
卫南辞沉着脸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想好了吗?”
“妾身早已想清楚了,就算是将来困苦伶仃死在外头,也不想继续在这画舫里蹉跎。”银屏道。
卫南辞目光扫了一眼她尚且平坦的小腹,并未多问什么。
眼前这女人看着约有二十五六岁了,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很多道理她说不定比卫南辞看得都透,所以卫南辞并不打算与她多费口舌。
他今日亲自过来,只是好奇,想看看原悄从前相好过的女人,是什么样子。
但是看到的这一刻,又觉得自己着实是有些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