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肥肥皂
晏承书侧脸、衣襟上的血液还在向下蔓延,他止不住血,如何喂药?
他还要如何耽误晏承书的人生?
太医迟迟未到,齐烨红着眼看晏承书紧紧阖在一起的眼睫,声音恐惧:“你故意的是不是……你知道怎么自救的……丞相……晏承书,你醒过来……”
穆阳转头就朝外冲。
他之前见过太医,他能找到的。
他的心跳也快得厉害,一声一声,沉闷得惊人。
他此刻脑海中唯一的想法,就是不想晏承书有事。
太医本就距离不远,过来耽误不了多少时间,是他们太紧张了,一秒钟当做一天来看待。
穆阳才堪堪跨出小院,就看到提着药箱急促跑来的太医。
他抿着唇,二话不说前去接过太医的药箱往回跑。
太医跟在背后,被穆阳不要命的跑法刺激到,本就已经接近极限的速度再次提升,哐哐往晏承书卧房追。
等到门口,穆阳重新推开门,屋内空气被卷起,扑面而来,太医心头一惊。
房间内血腥味太浓了,这么空荡的大屋子,药味浓郁,却完全盖不住血腥味。
他穿过屏风,守卫在后面帮他把门关上,房间内光线变暗,那血腥味都变得惨烈起来。
太医片刻不敢耽搁,走到晏承书面前几番检查。
穆阳将不远处的小几推过来,帮太医把药箱放到小几上,摊开。
太医刚回头,就看到收拾好的台子。
来不及深思,他从药箱里抽出一卷白色布卷,在小几上摊开。
一排闪烁着尖锐寒光的银针出现在面前。
他忙着用火烤针,向穆阳拜托:“中郎将,请帮忙将晏大人的上衣除去,我为他施针。”
穆阳闻言立马过去,还未来得及动手,便见齐烨已经伸手,急切地将晏承书披风系带解开。
衣襟缓缓掀开,白皙莹润的肩头率先出现,穆阳尚未来得及想什么,那件还带着血迹的衣襟被彻底敞开。
一道狰狞可怖的伤口陡然出现在眼前。
穆阳视线接触到那道疤痕,瞳孔瞬间收缩。
他上过战场,在边关驻扎多年,类似这样的伤他见过,却从未见过这般凶险的。
当胸一刀,但凡再深一点,等待晏承书的或许就是变成两半。
之前情报里晏承书被山贼重伤的刀口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展现在眼前,他才知道纸上短短的一句话代表着怎样惊险的曾经。
他或许见过比这还严重的伤势,甚至见过几乎一模一样的,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死了。
有的是当场死亡,有的死于后续感染,还有许多,是死于疼痛。
穆阳呼吸陡然沉重。
他想到了之前和齐烨交流过的话。
晏承书从回京开始,立马就崭露头角,至此,每一日都活跃在京都各大世家的眼里。
边疆战士重伤后尚且能在后方修整,晏承书在苍阳郡被伏,千里奔袭回京,身上或许还裹着被鲜血浸透的布条,就已经为了齐烨,坐上各大世家的酒桌,推杯换盏。
太医闪烁着寒芒的针尖在晏承书身上穿行,穆阳沉沉看着,忽地感觉脸颊一烫,他迟疑着伸手去摸,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晏承书……
他将这三个字含在嘴边,仅仅只是一刹那,便尝到了无尽孤寂和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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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晏承书稳定下来之后, 穆阳匆匆带着药包回家。
晏承书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由他亲自配比的一剂药下去, 穆国烈当场就有了要醒过来的预兆。
当穆国烈醒来, 穆家就有主心骨了。
到这一刻,穆阳再也没有了留在京都的理由。
打通水运之事艰险,私兵统领方钊独自一人无法兼顾十三郡,他务必要亲自盯梢。
穆国烈才刚睁眼, 穆阳便骑马奔往广安郡。
他没有见父亲一眼, 却去丞相府, 和晏承书见了一面。
晏承书这次裹上了厚重的狐裘, 脸色比起之前还要灰白,看向他的眼神却很平和:“辛苦了。”
三个字后, 穆阳策马出发, 心头空得厉害。他好像在亲手捧来失去,才刚知道晏承书的好,他就要走了。
晏承书所剩时间不多,现在他离开,这便是见晏承书的最后一面。
终究是百姓占了大头,穆阳收敛所有情绪,和晏承书道别。
秋日霞光, 晏承书裹着狐裘,透过窗户方向目送他远去, 通身气息淡然, 并不像是送别,只是单纯看人走远而已。
*
方钊在丰兴郡盯第一个关卡, 穆阳将要去的广安郡, 和丰兴郡隔了几个郡的距离, 更为偏远,如果受灾,会是重灾区。
他去那里,势必要让可控地区更多,越快打通连接线,越快保障百姓平安。
广安郡偏僻、山地险峻,生活在那边的百姓很少,愿意兴修水利工程的百姓就更少了,说不定还会遭到抵触。
但广安郡却是本次连通工程的一个重要枢纽。
穆阳去之前便知道那边艰苦,或许找不全人手。
那边的百姓常年受灾,食不果腹,对朝廷不信任,反感一切外来人。
……当初有人上朝状告晏承书贪污,十万石粮食运输过来,全是被污水浸泡、掺和着泥沙的粮食,便是说的广安郡了。
他此时已经不信晏承书会是贪污的人,但来这一趟,他想调查原因。
晏承书寻死,试图掩埋真相,但穆阳一身反骨,越不让他知道,他越要知道。他不想再稀里糊涂的跟着世人眼光看待晏承书,他要自己亲自去认识这个人。
穆阳轻装上阵,心里惦记着大事,一刻不敢停歇,很快就赶到了广安郡。
按照当初朝堂议论,晏承书和广安郡郡守狼狈为奸,侵吞救灾粮。那时候晏承书如日中天,这份状告自然不了了之,广安郡郡守当然也安安心心继续当他的郡守。
如此看来,广安郡郡守是晏承书的忠实拥趸才是。
穆阳此行只带了三五个人,进城的时候,并没有传齐烨手令,而是拿出了晏承书的令牌。
他行事大胆,为的就是想看广安郡郡守的反应。
出乎预料,竟然是广安郡郡守张岩亲自出来迎接。
他们在城门口稍作休整,还没多久,便听到马蹄声渐近,急促得厉害。
城门守卫看着,表情激动:“郡守大人来了!”
穆阳目力好,放眼望去,一眼看见最前方的男人。
张岩今年才三十五岁,人不太高大,但身材雄厚,一张脸晒得黝黑,面上仿佛被风刻过,带着深深的褶皱,眼皮往下垂,哪里像是一个郡守,也不像一个能和人狼狈为奸的贪官。
穆阳抿着唇,看着张岩骑着一匹杂毛老迈的马急匆匆跑过来,满脸急切,老远就扬声朝他喊着:“大人有何吩咐!”
声音亦是瓮声瓮气,奔过来的时候不像个一郡之主,反倒是像个老实巴交的农民。
穆阳起身策马,到张岩身侧,唤了声:“张大人。”
张岩表情马上就放柔了,笑得憨厚:“见过这位大人,丞相有什么指示?”
穆阳不动声色:“我不是什么大人,叫我穆阳即可,丞相让我来看看这边塘堰进程。”
穆阳常年在军中,他在京都的名字没有穆家三公子这个名头出名,张岩所在广安郡在齐国最南方,和在北方镇守的穆阳一点交集都不会有,完全没听过这个名字。
只是听到穆阳说来看塘堰,马上就恍然大悟,带着穆阳朝城内走,边走边介绍:“塘堰修建之事一直在进行,按照进程下去,开春后再让他们努努力,很快就能修好。听丞相吩咐,专人盯着那些人,偷懒的全都抽鞭子,他们不敢不卖力。”
“穆大人风尘仆仆,我先带您去修整一番,再带大人过去看看?”
张岩讲话的时候一直看着路,倒是没注意到穆阳的表情。
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穆阳此时不仅没有为进度感到欣慰,反倒是有些皱眉。
张岩眼角余光注意到之后,当下有些惶恐:“穆大人,可有什么不妥?”
有两件事让穆阳皱眉:“可还有人手,开春后来不及了。春汛在即,早做准备为好。”
这是其一,其二他没打算说,而是准备亲自去看。
张岩一张老实巴交的脸,但说起修建塘堰的百姓时,用词极不客气,明明是去塘堰做工,在他言谈中,跟个犯人没什么两样。
没见过谁出去做工,偷懒会挨鞭子的,这根徭役有什么区别。
他直觉不信晏承书能做出这种事,但张岩又信誓旦旦说是听丞相吩咐。
穆阳不想耽误时间,停下马回头正视张岩:“没时间耽误,现在就去塘堰。”
张岩摸不着头脑,但还是应是。
穆阳暂时不信任张岩,并未告知明年春汛可怖的事。
重新跟着张岩往前策马,一路泥泞,满身疲惫的穆阳本不欲交谈,却架不住张岩热情。
他一边策马,一遍向穆阳汇报:“穆大人,丞相远在京中,我不能当面道谢,现在您过来,可否帮忙带句话。广安郡百姓感谢丞相帮助,要不是他,最艰难的时候,我们根本挺不过来。”
穆阳捏住缰绳的手紧了些,他就知道,这件事绝对有隐情。
晏承书仿佛一只河蚌,用蚌壳将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没人能看清他蚌壳下藏匿的东西。
此时的张岩就好像是运气好亲眼见证过蚌肉的人,他回头看向张岩:“我刚到丞相身边,这些事不了解,不如张大人多说说。”
张岩满脸羞愧:“那件事是我目光狭隘,一开始的时候,还大言不惭骂过丞相,要不是等后来缓过来之后和其他郡联系上,我们也不知道原来当初我们实在是冤枉丞相颇多。”
在穆阳暗沉的眼眸下,张岩娓娓道来:“那年洪涝,五个郡受灾,我们郡由丞相负责运输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