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流凰千度
没办法,在张黑牛的记忆里,除了模糊成一团根本看不清的娘亲,就只有姐姐张彩花了。
娘亲原本好像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后来遇到了爹,鬼使神差倾了心,甘愿跟家里决裂,不惜私奔也要委身下嫁。
偏偏爹似乎不是个东西,扔下了娘和姐姐跑了,不知道跑去了哪里,一去至今,再没有回来过。
那时娘已经怀了他,咬着牙,十月怀胎,把他生了下来。
张黑牛有时候觉得自己的出生就是一个灾厄。
娘亲一个人拉扯懵懂的姐姐,已经很不容易,后面又多了一个他。他在肚子里时就不给娘亲省心,胎位不正,害娘亲难产,生他时大出血,从此落下病根,没撑个三四年,便早早去了。
于是张黑牛只剩下姐姐。
姐姐也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还要带他这个孩子,相依为命,要不是靠着村子里这家一口那家一口的接济,都未必能活的下来。
百家饭吃的也难,大伙都不是什么富裕人家,肯给一口吃的,已经是发了善心。碰到家里有差不多大的孩子的,得过施舍后,定是要被孩子们欺负的。
推搡,叫骂,笑话他们是讨饭的......
这些都是轻的,还有打他们的,捡石子丢他们,叫他们把吃过的东西还回来......
张黑牛并不怨恨那些孩子,那些孩子不懂事,他们家的大人又确确实实喂养过他们,说到底,毕竟是承了恩的。
可姐姐不行,姐姐自己挨骂挨打的时候不吭声,轮到他挨骂挨打了,是会攥起拳头上去跟他们拼命的。
张黑牛记得姐姐小时候其实是个斯文柔弱的姑娘,都是因为要保护他,才会硬着头皮装成凶神恶煞的模样,跟那些比她都高都壮的孩子们打架。
装的久了,好像连姐姐自己都信了,慢慢就一直成了这样,现在谁提到姐姐,都要摇着头说一声,“张家丫头也忒泼辣了些,将来村子里面谁敢娶她哦”。
张黑牛垂下了头。
那些人都说村子里没有人敢娶姐姐,要他说,他还不愿意把姐姐嫁给村子里的这些人呢。
他想赚钱,想赚好多好多的钱,然后把姐姐风风光光的嫁出去,最好是嫁到镇上,嫁去一个好人家,从此过上吃喝不愁的好日子。
至于他自己,住什么样的房子,娶不娶亲,都无所谓。
“姐,我都想好了,我跟着楚年好好学好好干,将来每年农闲都给罗老爷子采药,肯定是能存下来钱的,我真的能给你找一户好人家的...哎呦姐你别打我了。”
“笨蛋!你要是再管我的事,我就把你赶出家门!”张彩花眼眶有点红,使劲捶了张黑牛两下,骂他道:“快走路!别再叨叨叨了!楚年他们两个都要走的没影了!”
... ...
楚年和江自流走的确实不慢,没一会儿就走到偷窥狂最喜欢待的那堵墙附近了。
楚年贺兰香泡的多,这堵墙全都给洒上了,墙旁边的灌木之类的上面也洒了许多。
估计好一阵子都不会有蛇鼠蝇虫来一块晃荡了。
偷窥狂的眼神如期而至。
楚年拉着江自流袖子的手轻轻往下一拽。
江自流抿了下唇,知道了偷窥狂就在附近。
楚年故意跟江自流说话:“今天采了好多草药,明天可以偷懒啦,去山上意思意思采点药就可以回来了,估计比今天回来的早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吧。”
江自流明白楚年的意思,默契地接道:“我明天早点出来接你。”
“你明天可没空接我,罗老爷子喊你去他们家呢,你忘啦?那个时候估计你还没回来呢。”
“是,差点忘了还有这事。”
“明天彩花姐他们不去山上,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了。哎,习惯跟别人一起上山后,现在一个人都不习惯了。”
两人故意说着话,神情却自然,继续往家走去。
没多一会儿,偷窥狂宇枫岩的视线消失了,两人很回到了家里。
进了家门,关上了门,江自流神情发生了变化,问:“阿年,刚刚那些话,你是故意说给那人听的吧?”
“对。”楚年说着一笑,哎呀道:“阿流,我们俩好有默契呀!”
楚年这完全是临场即兴发挥。
他本来还有点担心江自流会接不住,但一想江自流那么聪明,就算接不住应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吧。
谁知道根本是多虑,江自流接的可好了。
江自流可没有心情笑得出来,他眸中浮上担忧,说:“不是说好了不冒险吗?”
楚年安抚性地朝他摆手,笑得有几分狡黠:“没有没有,不冒险,我就是先这么暗示他一下,让他知道我明天只有一个人在而已。至于明天我究竟是不是一个人,还不是我自己说了算嘛。”
楚年说:“贺兰香洒上去了,偷窥狂的身上应该蹭到了不少,晚点我们假装散步,让大黄带着我们找过去,然后就能知道偷窥狂家在何处、家里都有哪些人了,回来我再去向彩花姐打听打听,彩花姐在村子里的消息可不闭塞,这附近的家家户户,她都能说得上来,等打听个差不多了,我再做决定。”
楚年是有点想钓鱼执法的没错,但不至于莽撞,他是正儿八经有所考量的。
“你想啊,这么久的时间,偷窥狂都是在暗中偷窥,一方面可能是他不敢真做出点实际的什么,另一方面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找到机会,那我这不得给他创造给机会嘛。”楚年笑。
还是那句话,话撂在那,先让偷窥狂听听。
反正决定权在自己手上。
只要自己占据主动,那就没有什么好怕的。
楚年说:“要是彩花姐说那家人不好惹,我明天就一切如常,老老实实,肯定不会冒险,但要是彩花姐说的就一般般,我觉得我能应付的来,那就钓鱼执法嘛。”
江自流看着楚年。
他知道楚年的本事,也清楚楚年的性格,但无论如何,他心里都是不放心的。
楚年能感受到江自流的担心。
江自流一双漂亮的眼睛,眸子里噙着担忧神情时,愈发漆黑,那种深不见底的漆黑,像波光粼粼晃动着的黑海,诱人一路下坠,恨不得溺进去才好。
对着江自流的这双眼睛,楚年的心脏情不自主地加快了速度,砰砰砰的,在他的胸腔里用力跳动起来。
可恶啊......
危险神秘的偷窥狂都没让他心跳加速,温柔安全的江自流却让他的心跳不受控了......
楚年觉得脸上有点烫。
他心说自己好像真的被江自流传染了纯情菌子,居然光是看他的眼睛跟他对视,脸上就发起了热。
“...总之,我想的是,就算我们知道了偷窥狂是谁,也不能说冲到他们家指责他是偷窥狂呀,我最好还是现场抓住他,捏住他的把柄,才好让他承认。”
楚年匆匆补了一句,然后结束话题想要遁逃:“我去煮晚饭了,吃完饭后也好去抓人。”
“阿年?”江自流叫住了楚年。
楚年定了一下,回过头瞧着江自流:“嗯?”
“你不舒服吗?”江自流担忧不减:“脸突然好红。”
楚年:“.........”
江自流只当楚年可能是有点激动,因为那个危险的被称作“钓鱼执法”的想法。
别说,这奇奇怪怪的比喻,从没听说过,却一下子就能领会其中的含义,还怪可爱的。
抿了下唇,江自流走到楚年身前,说:“那人既然做出了这样的事,就一定能露出把柄来,未必要以身冒险钓鱼执法。”
“知道了。”楚年小声,眼睛垂下去,盯着江自流的脚尖。
他心里想的却是:
快别再看了,再看今晚蒸蛋都不用锅了,直接用我这张不争气的脸就行了。
不过楚年毕竟是专业训练过的演员,真要是调整自己的情绪,把忽然泛滥起的情绪收一收,也不是做不到。
楚年才不想像个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傻小子一样,只是对着喜欢的人就脸红不已,于是深深呼吸一口气,进入状态,调整起自己的情绪。
可他低垂着眼,瞥到江自流袖里蜷在一起的白皙手指动了一下,是想要抬起,却放下的动作,不由地心尖一蹦。
什么调整不调整的,什么傻不傻的,一瞬间全都抛到了脑后。楚年仰起了红红的脸,直视着江自流的眼睛,一脸镇定地问他:“我的脸很红吗?”
江自流一怔,带着担忧,点了下头。
楚年抬起手,用手背摸了一下自己的脸:“是么,我没什么感觉?”
江自流:“?”
脸分明是很红的,怎么会没感觉?
莫非不是因为激动,真的是不舒服?
江自流声线里带上了一点紧张:“是在山上累到了吗?今天是有点降温,可是冻到了?”
楚年听着江自流关心自己,见他手指指尖动来动去,可就是没有像上次一样有抬起来触碰自己的意思......
虽然说上次也没有真的碰到就是了......
顿了一下下,楚年睫毛颤了一颤,伸手去攥住了江自流的手腕,然后拿起他的手,贴到了自己的脸上。
温冷的手背,骨节像玉石一样,贴在了滚烫的脸上。
像是冰与火相遇了。
楚年平静地问:“烫吗?”
江自流没有回答。
安静。
但又不完全安静。
“砰砰砰”。
心脏突突跳个不停的声音倒是极大极大。
大到近乎有些吵闹了。
楚年起初以为这是自己的心跳声。
但很快他就发现好像又不全是自己的?
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混在一声,频率...似乎却不太一样?
这念头才起,与此同时,贴在脸上的手,攥着的手腕,触电般地缩了回去。
江自流飞也似的收回了手。
楚年:“......”
江自流:“......”
又是一整片的安静,其中包裹着喧嚣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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