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春
“嗯,我去平阳县的那天,少爷刚从侯府搬出来,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夏兰从来没离开自家少爷这么久,也忍不住把马车帘子掀起来,看着往后倒退的街道。
跟他们两人坐一辆马车的沈明轩并不比他们好多少,只是面上没有露出来,但放在膝盖上的手隐隐露出几分心里的情绪。
至于坐在后边两辆马车里的楚含清和陈春,楚含茗和赵嘉树,心境也不一样。
越是快到京都,陈春越焦急,小声地楚含清说了好些话,这会儿也忍不住道:“含清啊,阿爹知道你与含岫玩得好,但含岫跟咱们也是一样的,没有能依靠的人,要是他在京都过得不算好,咱们也不能给他招麻烦。”
“我这儿还有几样值点银子的首饰,到京都后,我们找个机会当了,也租个小屋子做落脚的地方,看看能不能找一些缝补衣裳的活计。”
楚含清虽然知道自家二哥爱捉弄人,但做事绝对靠谱,也没有在这个时候打包票,点点头道:“好,依阿爹您说的,要是二哥自己都过得艰难,我们就想办法找个小屋子,找点活计做。”
“咱们有手有脚,饿不死的。”从前,楚含清一门心思想嫁给有权有势的人,日后吃穿不愁。
但是经过邱知府这事儿,他也看淡了。
像邱知府那样的,别说让他做侍君,就是正儿八经地娶他做夫郎,他也没有一点想法。
赵嘉树却是把此次京都一行,当成走亲戚,心里想的,是让楚含茗跟楚含岫玩一段时间,自己也好好跟沈明轩陈春道道别,过些时候回平阳县。
三条街花不了多少时间,很快,马车进入四方街。
知道这里已经是四方街了,一行人纷纷掀开马车帘子往外看,只见宽阔的青石道路两边,全是一座挨着一座的院子,虽然比不上县衙后院宽阔气派,但放在平阳县里,已经是很不错的宅子了。
沈明轩松了一口气,夏兰再怎么说,都不如他自己亲眼看。
楚含岫租的宅子在这个地方,让他安心不少,毕竟楚含岫来京都的时候,身上只揣着从江氏那里敲来的一千多两银子,实在算不得太多。
突然,就在从平阳县来的一行人都好奇地看着两边的院子时,最前边的青然勒住了马,翻身而下:“我是靖国侯府武安侯身边的管事,青然,奉侯爷命,将沈夫郎他们从平阳县接回来了,还请通报含岫少爷一声。”
一行人,又是马车又是箱子地停在院门口,院子里正准备给骡子喂草料的小毛怔住,听到青然的话,愣愣地点点头,然后突然反应过来,放回草料就往主屋跑。
还没到中午,正拿着医书坐在主屋窗户下边的榻上正看得入迷的楚含岫听到一连串的脚步声,小毛突然跑到他跟前:“东家,来人了!”
“是之前来过一次的那个青然管家,说奉侯爷的吩咐,把东家您的阿爹他们接回来了。”
“我瞧了一眼,好多人呢。”
楚含岫“啪”一下把书放下,下了榻就往外跑,刚出主屋的门,就看到正从马车上下来的一行人。
“阿爹,”楚含岫快速下了主屋台阶,直接走到沈明轩跟前,“你们可终于来了,之前接到青管家送来的信,我就一直等着!”
来京都的路上,就怕他有什么事儿,想东想西的沈明轩看见他,酸涩劲儿一下子涌上来。
拉着他的胳膊上下左右地看了又看,确定他没缺胳膊少腿,也没有掉肉,精神头也足足地,才松了一口气。
楚含玉楚含清楚含茗看见他,一下子扑过来,把他团团围住。
楚含玉:“哥,我想死你了。”
楚含茗:“二哥,能见到你可真好。”
楚含清的眼眶有些红,紧紧搂着他的手臂:“二哥,好久不变。”
“好久不见。”重生之后他就马不停蹄地来到京都,对他们来说自己和他们才两三个月没见,但对楚含岫来说,已经好几年。
直到真正地在京都见到他们的这一刻,楚含岫才有种,有些事情真的跟上辈子不一样了的真实感。
楚含岫拍拍他们,望向阿爹和陈叔赵叔:“走,我们进去再聊,青管家,你也进来坐会儿,喝点水吃点饭再走吧。”
安全把沈明轩楚含清等人送到这儿的青然完成了自家侯爷吩咐的任务,道:“多谢含岫少爷,我还要回府向侯爷回禀,就不叨扰了。”
楚含岫知道他们规矩严,对赫连曜也忠心,便不强留,点点头道:“那你慢走,改日我与侯爷商量商量,请你们到我这儿热闹热闹。”
青然拱手,扬了扬手,几个跟着一起去的侍卫勒转马身,离开四方街。
只剩下自家人了,楚含岫带着他们高高兴兴地走进院子,一边往主屋走一边吩咐王婶子:“婶子,你给我们炒一点瓜子,再拿点干货和糕点,今天的午饭你算一算多少人,多做一些!”
第103章
院子里其他人,比如小毛,春花,祝秋铃,苏瑞,还有过来帮忙做事的郭夫郎和另外一个十七八岁的哥儿纷纷过来打招呼:“夫郎,少爷。”
王大叔苏正和平安都去新院子那便了,要到中午才会过来。
沈明轩陈春赵嘉树楚含清楚含茗他们在县衙后院的时候身边也跟着下人,但都是住进县衙之后江氏买来的人,对他们谈不上忠心,这次上京都,他们一个都没带。
此刻被小毛春花他们称呼为夫郎少爷,心里的滋味总归是不同的,对楚含岫现在的情况也有了些了解。
至少,楚含岫吃穿是不愁的,要不也养不起这么多人。
一张八方桌放在临窗的榻旁,楚含岫把他们全招呼坐下,率先问自家阿爹:“阿爹,我来京都这两三个月没出什么事吧?”
沈明轩望着这间主屋,要说多华贵那也没有,但是宽敞,明亮,一架屏风隔开内室与外室,他们坐的对面,摆着两个大大的书架,上边塞着满满当当的书。
他望着自家哥儿,“我和含玉还好,江氏虽然故意找了几次茬,但都没什么大碍,倒是含清……”
“楚成业为了攀上邱知府,把含清许给邱知府做侍君,我们想了几个办法都不成,最后还是被楚成业把含清送出了县衙,”现在想想,沈明轩都还有些心有余悸,他道,“幸好青然管家那会儿去了,不仅拦住了楚成业和江氏,没让他们两个把我们关起来,还把含清追回来了。”
楚含岫眉头狠狠一皱,上辈子也有这桩事,但是他知道这件事后,就跑去打听了一圈,发现那邱知府是个喜欢虐待死人的老变态后,就把这消息散步出去了,还编成了顺口溜,传得整个平阳县都是。
楚成业和江氏要脸,心底没把这个念头打消,但是暂缓了,这一缓就缓到了楚含云的事儿被发现,楚成业的官丢了,他带着阿爹弟弟离开县衙。
这辈子他来京都之前,跟楚含清提起过,让他和楚含茗小心。
但想来以江氏的阴毒和楚成业的虚伪,被选中的楚含清没有逃过去。
他伸手,握了握楚含清的手。
楚含清道:“那会儿我想着毁了脸,他们的如意算盘就落空了,没想到被身边人出卖,被捆着手脚关在屋里,直到被送去邱知府那里。”
“就如沈叔所说,幸好青管家赶到平阳县,但凡晚一两个时辰,我就被送进邱知府府邸了。”
楚含岫望着他,还有陈春:“过去的事别太放在心上,只要咱们一大家子能待在一起,比什么都好。”
楚含岫指着窗外的左右厢房:“屋子我已经让人给你们收拾好了,待会儿你们自己去看看,需不需要添置些什么。”
都在县衙后院里,楚含玉楚含清楚含茗知道他的家底,看着这么大的院子和院子里的下人,纷纷问道:“哥,你不是才从江氏那里敲了一千二百两银子,置办这些东西,还能剩吗?”
院子,下人,还有那几匹油光水滑的骡子,他的吃穿住行,样样都要银子,要是没有来银子的门路,一千多两银子在京都,也不算多。
楚含玉这话问出了沈明轩陈春等人的心声,五六双眼睛看着他。
楚含岫拿起一个核桃,一边用核桃夹夹,一边道:“这院子是租的,没花多少银子,咱们只是在京都暂住,过段时间要去其他地方,那里才是我们的安身之地。”
“除了买骡子买下人,我还买了不少吃的用的,待会儿我带你们去瞧瞧你们就大致明白了。”
“至于坐吃山空嘛,”楚含岫笑了笑,“我来侯府后,又从楚含云那里敲到四千两银子,后边又因缘际会,得了侯夫人的疼爱,她也给了我一些东西,所以现在暂且并不怎么缺银子。”
“哥哥你真是厉害!”楚含玉从小到大,对自家哥哥那是爱得不得了,被捉弄的时候又气炸!
这会儿听到自家哥哥居然能从讨人厌的大哥那里拿到那么多银子,还跟什么侯夫人扯上关系,只觉得自家哥哥很厉害。
沈明轩陈春等人也松了一口气,一路上的不安和焦虑,在见到楚含岫后,都被抚平了。
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许久没见,你说一句我说一句,话怎么都说不完,直到吃饭的时候,已经从新院子那边回来的平安进来:“东家,夫郎,少爷,午膳已经摆好,可以用膳了。”
“阿爹陈叔赵叔,咱们出去吃饭吧,吃了饭咱们再接着聊。”楚含岫站起身,带着他们出去。
落后一步的夏兰也跟着一起出去,因平安是下人,要等楚含岫他们先吃出去,不知不觉间就跟夏兰站在了一条线上。
夏兰看见他是开心的,在侯府的时候,主仆三人相处了两个多月,不少重活都是他帮着干的,所以夏兰白净的瓜子脸上露出笑容:“平安哥,咱们好些天没见了。”
平安身体怔了下,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嗯,你在路上,没有不适吧。”
“没有,青管家他们对我很是照顾,要不是怕我身体受不住,都能早两天到平阳县了。”
平安跟他一起,迈步往外走,“……那就好。”
也准备用膳的祝秋铃看见哥哥和夏兰一起走出来,心里动了一下,走上前去:“哥,这就是东家经常提到的夏兰小哥儿吗?”
“夏兰你好,我是祝秋铃。”
那天夏兰跟楚含岫一出侯府,就去了平阳县,对祝秋铃只有一个一扫而过的印象,现在一听到她是平安的妹妹,天然地生出几分好感:“嗯,秋铃你好,我是夏兰,是含岫少爷身边的小厮。”
“你身体好些了吗?平安哥一直很担心你的身体呢。”
祝秋铃笑着道:“多亏了东家的师父,喝了这么多天的药,已经比之前有些力气了。”
“走,我们吃饭去。”
“好啊。”夏兰随她拉着自己的手,往下人吃饭的桌子旁边走去。
平安也跟在他们身后,就在平安微微垂下的眼睛,望着前面的妹妹和夏兰的影子时,妹妹祝秋铃突然回头,凑到他耳朵边小声道:“夏兰小哥儿多少岁?看起来可比你小太多了。”
平安:“……”
之前主人这一桌,要是没有邢大夫或者赫连泽他们来,就楚含岫一个。
现在全部坐下来,足足有七个,终于能把桌子围满了。
一大家子高高兴兴地吃了重聚的第一顿饭,忍不住坐着又聊了一会儿后,在车上颠簸了十几天的他们实在熬不住,去楚含岫给他们准备的厢房睡下了。
带着阿爹和含玉去他们住的厢房,楚含岫道:“天气马上就要凉下来,被子的棉花用的都是八斤,用到过冬前,应该没问题。”
“含玉你先睡,我去你大哥屋里,跟你大哥说几句话。”
楚含玉刚见到楚含岫,正是黏糊的时候,眨着眼睛看着自家哥哥,想继续粘着。
楚含岫你一手戳在他脑门上,“先睡,晚上去我屋里玩都行。”
见哥哥这条路走不通,阿爹那儿更不行,楚含玉认命了,脱了衣裳鞋子上床睡觉。
楚含岫偏头望着阿爹,父子两个回到他住的主屋。
“含岫,”只有他们父子两人的主屋里,沈明轩的眉头轻轻皱起,“你给那个武安侯,治得怎么样了?”
沈明轩是这个世上,第三个知道这件事的人,从楚含岫离开平阳县来京都开始,他就一直担心着,怕楚含岫出什么意外,没人知道,当夏兰回去,身边却没有楚含岫时,沈明轩那瞬间有多害怕和后悔。
他甚至想,要是他拦着楚含岫,不让他去做这件事,纵使他们一家三口日后会死在乱世里,但也比让楚含岫先离自己去而好。
直到夏兰把楚含岫写的信交到他手上,他才一瞬间放下了这颗心。
楚含岫知道他着急,给他倒了杯茶,道:“武安侯的身体,比我来京都之前想象的更糟糕,不止摔到了一节脊柱骨,导致瘫痪在床,两个很重要的穴位还被堵塞严重。”
“那会儿要是不先治他的两个穴位,让他的身体有内力养着,恐怕的他会很快衰弱下去,所以,我先治他的两个穴位,最近才开始治他摔伤的脊柱骨。”
沈明轩明白了。
怪不得楚含岫跟他说两个月回去,现在却改变主意,把他们接到了京都。
他问楚含岫:“那他的脊柱骨,何时可以治好?”
“现在的治疗有一点点效果,但是具体的恢复时间,我拿不准,”
楚含岫道,“阿爹你别担心,现在距离世道乱起来,还有两年,我也屯了不少粮食,咱们一定能比上辈子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