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你的荣光
说着,他看向李淮,笑得很是灿烂。
李淮:“…………”
片刻后。
“表弟,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孟昔昭轻哼一声,不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眼,看到李淮抓耳挠腮、如坐针毡、却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的着急模样,孟昔昭放下茶盏,施舍一般的问他:“你不是说你有好事要告诉我吗,什么好事?”
李淮听见这句话,跟听见天籁之声没有任何区别,他眼睛一亮,赶紧坐直了,甚至还往前坐了一点,跟个后辈似的。
金珠看着他这卑微又忠诚的模样,感觉十分微妙。
要是她知道有舔狗这个词,那她一定会惊呼,就是这个!
……
“表弟,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也当官了!”
孟昔昭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就你?”
李淮有点受伤,但还是委委屈屈的回答:“是啊,我都在国子监读了四年了,今年差点又没能结业,好在祖父看不过眼,替我走动了一番,这不,我就拿到结业书了,不过我的官没你高,只是在军器监,做个军器监丞。”
军器监,顾名思义,就是造军需用品的地方,军器监丞连副手都算不上,只是一个管事的,才八品,算是将将进入了官场。
……就这,还是劳动一位老国公出面才拿到的职务,可见李淮的功课到底有多烂。
不过,这地方也不是谁都能进的,老国公是将军,他舅舅世子爷现在又在枢密院里任职,一家子都是走武官的路线,所以才能把李淮安排到这个地方来。
想到这,孟昔昭看着李淮,不禁笑了一声。
李淮好奇:“表弟,你笑什么?”
孟昔昭:“我就是想起来以前听过的一句话了,世界上没有垃圾,只有放错地方的宝藏。”
李淮:“……”
他的心情过于复杂,既为孟昔昭说他是垃圾而伤心,又为孟昔昭说他是宝藏而开心。
唉,多日不见,他的表弟还是这么能折磨人。
不管怎么说,孟昔昭终归是对他笑了,于是,李淮也让自己专注在后半句话上,开心的说道:“以后表弟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尽管说话,在这边,没人敢得罪我,就是我的上峰,少监,也只能乖乖听我的。”
孟昔昭对他笑:“不错,我就喜欢你这不知死活的样子。”
李淮:“…………”
挠挠头,他不明白自己又哪里做错了,当官不就这样吗,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孟昔昭也懒得跟他说里面的弯弯绕,就像李淮说的那样,有吴国公府在背后给他撑着,还有参政府的姻亲在这摆着,军器监是不会有人敢得罪李淮的。
只要李淮自己不作大死,比如偷工减料,在武器和铠甲里掺东西……他就没事。
想来李淮也没这个胆子,再是草包,他好歹是从吴国公府长大的,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坚决不能做。
要是他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
咳,那也无所谓,那他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直接去死一死也挺好的。
不过眼下,孟昔昭还真有两件事需要他去办。
对李淮勾了勾手,等李淮好奇的凑过来,孟昔昭小声对他吩咐。
李淮还在担心孟昔昭没消气,本来他想着,不管孟昔昭让他干什么,他都答应下来,然而听完了,他还是瞬间变脸。
“凭什么?!”
孟昔昭扬眉:“怎么,你有意见?”
李淮:“……没有,等我回去,我就去说。”
*
每回春闱放榜,应天府就要热闹上好长时间。
住了举子的客栈,只要有一个考上的,那就要大摆宴席,降价销售,连放上七天的鞭炮,等金榜出来,一甲前三名住过的客栈掌柜更是嘴都要笑歪了,先喘口气让自己缓过来,然后就赶紧招呼上伙计,托着沉甸甸的金银,去楼上拜谢财神爷。
听说有一年,某个客栈住了一名状元,掌柜当场拿出五十两金子感谢人家,那可是五十两金子,等于五百两银子,足够四世同堂的人家吃喝不愁一辈子。
而这钱给的也不亏,因为住过一位状元,足以保证这间客栈接下来红火三十年,往后还有无数个五百两等着他去赚呢。
不是所有举子家里都有钱,少部分举子是住在内城的,但绝大部分,还是住在外城,因此,春闱放榜之时,也是外城最热闹的时候。
詹茴坐在屋子里,给自己绣新的衣裳。
小时候没有女性的长辈教,把她急的哭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詹不休教她怎么穿针引线,怎么缝缝补补。
然而詹不休也就会这些了,后面都是詹茴自己摸索,现在,她能在詹不休的衣服上绣出一只栩栩如生的下山虎。
然而这个手艺,詹茴也就一年展露一次。
因为家里银钱不多,哪怕丝线,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是要拿钱去买,所以她很少在衣服上绣东西。
然而前段时间,詹不休却去内城的绣坊,给她买了好些漂亮的丝线回来,还自己打了一个熟透的竹制绣绷子,让她拿着用。
绣花针穿过棉布的衣裳,身后引来的却是一条亮晶晶的蚕丝线,说实话,很是不伦不类。
她哥哥就是如此,把家里大事小情都照顾的很好,但在细节上,他却不会想那么多。
詹茴看着那条颜色十分鲜亮的蚕丝线,感觉很陌生。
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自己的爹是谁。
她和詹不休差了三岁,在她出生的时候,詹慎游打完了匈奴,已经转道去打南诏了,这一去就好几年,一次都没回过家,詹茴的名字,也是她娘起的,意同“回”,带着她娘的殷殷盼望,希望相公早日归家。
后来詹慎游倒是回来了,被皇帝一张圣旨叫回来的,据说他刚回来就怒气冲冲进了皇宫,然后就被下狱,别说见詹茴一面了,就是生死,也一瞬之间转变。
那件事发生的时候,詹不休七岁,有了很深刻的印象,但詹茴没有,那时候她才四岁,爹死了,对她来说根本就是没概念的事,但是第二日晚上,娘死了,她记得特别清楚。
孟昔昭说,忠臣良将家的小娘子不该过这种日子,那她该过哪种日子?
曾经作为骠骑大将军家独女的生活,詹茴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绫罗绸缎是何感觉,穿金戴银又是何滋味,她不知道,甚至一点都不想知道。
哥哥忙碌的时候,她在家里,就被祖父教着读书,这世道有多乱,他们家的处境又有多凶险,她不是没感受到,其实她希望,祖父能不要那么倔强,同意他们搬离应天府,她也希望,哥哥可以不要这么心思深重,爹娘都故去了,活着的人难道不该好好活着吗。
然而这些话,就是在嘴里酝酿一万遍,她也说不出口。
人要是没了支撑的这一身硬骨,不过就是一堆烂肉罢了,就是勉强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外面,客栈的鞭炮声又响起来了,詹茴扭过头,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等到鞭炮声渐渐消失,詹茴重新低下头,继续一针一线的绣起衣裳来。
……
在鞭炮声结束了大约一刻钟之后,詹家的门被人用力敲响。
詹不休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正在低头沉思,自从孟昔昭离开以后,他经常这个样子,此时被敲门声打断,詹不休抬眸,慢慢的起身。
走到院中的时候,他拿起了平时劈柴的那把斧头,门外人一听就不是好相与的,若是来找茬,詹不休也不会容忍他们。
打开院门,外面的人还想再敲第二遍呢,眼睛一下子看见那把刃上还闪着寒光的斧头,这位敲门的小厮浑身一僵。
再抬眼,他又看见詹不休那极具压迫力的体格与身高,以及冒着煞气的眼神。
在心里叫了一通这是什么苦差事啊……然后,他绷着脸,把手中的信函交给詹不休,“这是给詹家长子的信。”
递过去,他就想跑,然而后衣领却被人一把攥住:“这是什么东西,谁派你来的?”
小厮:“……不知道!我家公子说了,不让我告诉你他是谁!”
詹不休一愣,手这么一松,小厮就一溜烟的跑远了。
詹不休拧眉看着他跑走的方向,停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关上了院门。
那个小厮跑出两条巷子,才回到李淮的马车旁边。
李淮听见人回来了,把马车上的帘子掀开,“如何,东西交到他手上了?”
小厮连连点头。
“没告诉他我是谁吧?”
小厮回答的十分得意:“绝对没有,他还问我了,我说,我们家公子不让说!”
李淮:“…………”
他懵了一瞬,然后气的一脚踹出去,“废物!我身边怎么都是你这样没用的东西!”
*
詹不休带着那封信函回了房间,打开一看,里面没有任何纸张,只有一个新打的腰牌。
腰牌上写了他的名字,后面还有一行字:中央禁军XX指挥副指挥使。
指挥使是军中才有的职务,他这个职位,不高却也不低,手下有五百军汉听他指挥,不算打眼,也不至于让他从最低等的军汉做起。
盯着这块腰牌,詹不休有点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孟昔昭真的是什么都替他想好了,连军中的职务,都提前打点完毕,就等着让他去走马上任了。
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一定会去?
他到底知不知道,如果自己选了这条路,究竟意味着什么?
或许他是知道的,但是他不在乎,那人一向如此,令人捉摸不透,看起来是这天下最聪明的人,却又只肯将愚笨的一面展现出来,看起来他尊重自己这个詹将军留下的遗孤,但是,他走的每一步,都没跟自己商量过一个字。
这一晚,詹不休没出来吃饭。
詹茴和祖父在外间用饭,两人谁也没出声,就这么默默的吃着。
经过了一夜的枯坐,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詹不休从屋子里走出来,他站在堂屋,先看了一眼妹妹的房门,然后转身,果决的走向了祖父这间屋子。
老人觉少,每日祖父都是起的最早的那个,詹不休没敲门,直接推门进来,祖父正坐在屋前的椅子上,捧着一本书卷。
看见詹不休进来,他抬起那双已有些浑浊的眼睛。
詹不休望着他,心中其实十分紧张,沉默一瞬,他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砰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跪的像青松一样笔直,他紧了紧拳头,掷地有声的喊道:“祖父,孙儿要去军中了!”
詹不休的祖父听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可能是一刻钟,也可能一瞬间,祖父用那双满是皱纹的手,重新拿了拿手中的书卷,他的眼神又落到了书卷上,话却是对着詹不休说的。
“去吧,不要后悔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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