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孜然咩
他插着的双手不知何时从兜里拿了出来,原本随意的站姿变得端正起来,直挺挺地站在那里。
祁西楼推了推眼镜,镜片的阻挡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单从声音听起来很平静沉稳,“你怎么在这里?”
祁灵阳只是在外面等着,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一察觉到不对劲就跑去了小院,因此祁西楼并不知道祁北阁也在这里。
“路过。”祁北阁说。
祁西楼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两个人的对话就这么两三句后就不尴不尬的结束了。
这样的表现让两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关系亲近的兄弟,反而像是一个调皮捣蛋的问题学生遇上了新上任的教导主任,还是关系说不上好的那种。
旁观的祁灵阳都有些迷糊了,他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怀疑地视线最终落在靠着和哥哥贴贴解了所有负面状态,正捧着脸摇头晃脑乐得找不着北的祁灵云身上。
所以刚才那一口一个“我哥”,话里话外都透着骄傲自豪,一副“天老大我哥老二”架势的声音,总不能都是祁灵云发出来的吧?还是他耳朵出了毛病幻听了?
祁灵阳宁可怀疑自己和祁灵云出了毛病,也没有怀疑过是他两位叔叔有问题。
而那边祁灵云的哥哥瘾已经过了,脑子终于重新转了起来,一股脑的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最后,倒立飞天的表演是没有的,两位成熟稳重的哥哥各自领着他们不省心的弟弟各回各家。
双方分道扬镳之前,祁西楼说了一句,“世家交流赛的参赛名单,长老只有推荐权,并没有决定权。”
这次的潜台词祁灵云一下就听懂了,他仰起脑袋眼睛亮晶晶的问道,“那我哥哥可以去吗?”
那清澈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期待与信任,让人不忍心去打破。
祁西楼手指动了动,还在思考要不要抬手摸一摸这颗脑袋的时候,已经有一只手越过他“啪”地盖在了祁灵云的头顶。
祁北阁对着那个粉萝卜头大力的一顿揉搓,直把祁灵云揉得东倒西歪才罢手,“你回去等着消息就是了,你小叔我可从来不骗人。”
“有时间再一起玩吧,我的摩托车四年不用可都落灰了。”祁北阁说着手指点在祁灵云额头上往后推了一下,看着他跟个不倒翁一样晕头转向的,忍不住笑出声来,心里的郁闷可算是一扫而空了。
摩托车?祁灵云脑子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他却没能及时抓住,捂着自己的小脑袋冥思苦想了一路,才终于在踏入院门的时候想了起来。
他一手握拳击在另一只手的掌心,恍然大悟地道,“啊,是汪汪的主人!”
“???”当事人祁灵阳一脸茫然,“你在说什么东西?”
“就是那个那个啊!我两岁生日的时候,你不是送了我一个推土机嘛,然后你还开着一辆小摩托,后来那个人来了,你就二话不说把小摩托让给他了。”祁灵云手脚并用的解释,“书上说狗狗是人类最好的朋友,除了雪橇三傻,大部分狗狗都会服从于自己的主人。”
“关姨姨说你是金毛,金毛不属于雪橇三傻,你明明那么护食,却会把自己心爱的新玩具让给他,他不是你的主人是什么?”祁灵云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他是什么?”
“他是、是……”祁灵阳从一开始就被祁灵云的逻辑带着跑,果不其然被绕了进去,他明明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半天却不知道完全找不到反驳的点,逻辑过于自洽,以至于他都忘记了这逻辑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他,是我的,主人???”祁灵阳抱着自己的脑袋,一脸震惊崩溃地陷入了自我怀疑中。
嗯,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是人了呢。
看着在那里呼噜祁灵阳头毛的祁灵云,至今都因为难以和主角正常沟通导致洗脑进度为零的祁灵玉冷漠地想:学到了,今晚就在祁灵云身上试试。
结果下一秒,祁灵阳猛地反应过来,“不对,我是人啊,我不是狗——你现在就是把我当狗在摸吧?祁灵云!”
院子里的两只不出意外地打成一团。
祁灵玉默默地在心里划掉了上一句话,他坐回茶桌旁,拿起那本刚才走得急都没有收起来的进化之书。
说是书,却只是薄薄的几页纸,翻开全是一片空白,祁灵玉试探地将灵素覆上去,上面这才慢慢的浮现出字迹。
黑色的灵素将整本书包裹,那些字争先恐后的从书上跳出来钻进了祁灵玉脑子里,一幅幅画面在他眼前闪现跳转,陌生的灵素凭空注入进身体里。
在那一瞬间,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经历着对方的人生,浑身地灵素不自觉地开始流转,形成了一个陌生的回路,风在指尖腾转挪移随心而动……
祁灵玉很快就睁开了眼,他第一时间检查自己的身体,灵素量多了一截,虽然灵素的颜色还是黑色,但能明显感觉到上面还残留着的风的痕迹。
时间仅仅过去了半小时,他的实力就增长了一截,这本《暴风之怒》也只是薄了一些,仔细数数少了一页,难怪那么多人对这进化之书趋之若鹜。
然而实力的提升,祁灵玉却并不怎么高兴,他皱着眉开始清理身体中驳杂的灵素,直到再察觉不到风的气息,他体内才重归平静。
有关于主流说法,说能量黑洞是两百年大战的后遗症这句,祁灵玉始终持观望态度,能量黑洞的每次诞生都太具有偶然性,看起来更像是世界本身出了问题。
但祁灵玉几乎确定,进化之书是从灵素师身上剥离下来的,是集天赋、修行法门、灵素等等所有灵素师的心血于一体的产物。
祁灵玉的天赋是【诅咒】,而【诅咒】是最无孔不入的无形之物,它不止针对人的身体,也同样针对灵魂。
尽管剥离的很干净,祁灵玉也还是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这也是他在挣脱出那个状态后,第一时间检查身体的原因。
除此之外,祁灵玉毕竟是曾经的最强者,使用进化之书的时候不会太沉浸,便顺理成章的从那些画面的无人在意的背景中,捕捉到了微妙的细节。
他看到的那些画面,是来自一个灵素师的记忆。
进化之书很薄很轻,这一刻落在手里,祁灵玉却觉得沉甸甸的,是属于生命的重量。
祁灵玉很难不去想,那些在能量黑洞里消失的人,真的是消失了吗?会不会就是变成了这么薄薄的一册书?
而这,和他在原文中的结局又是何等的异曲同工之妙。
世界本源。
祁灵玉笑容温柔,暗沉的眸中血色翻涌,黑色的灵素在他周身沸腾,他的杀意几乎快要抑制不住,只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和这垃圾世界同归于尽。
铺陈开来的灵素在不停地变换纹路,几乎就要落成咒印。
“哥哥!”一道着急的声音闯进祁灵玉耳里。
祁灵玉抬头看去,就见不知何时在院子里的两个小孩都冲了过来,祁灵阳趴在门口,被刺激出来的耳朵尾巴因为害怕微微发抖,而祁灵云明明对危险的感知更敏锐,却没有半点犹豫地顶着灵压想要靠近他。
祁灵云的天赋【全面防御】注定了他的防御力很高,有祁灵阳友情开出的双倍速buff加持,祁灵云的防御已经增长到了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地步,至少目前超凡级以下的灵压即便能穿透他体内的灵素屏障,也很难给他造成什么伤害。
但祁灵玉的【诅咒】具有特性,一般人不小心碰到都会觉得刺疼,当它浓度过高形成灵压挤压落在皮肤上,还没能构建出体外防御的祁灵云也只是具有一定抗性,并不能完全免疫伤害,皮肤上立刻留下了腐蚀般的伤痕。
平时摔疼了一下,都要瘪着嘴假哭着求抱抱安慰的祁灵云,此时却压根没注意到身体上的异常。
祁灵云并不知道祁灵玉在干什么,他只是感觉到哥哥有危险,他努力的伸手想要抓住他,“哥哥!”
祁灵玉猛地从那滔天的杀意中挣脱出来,快要落成的咒印一散,那以他身体灵魂为祭的咒半路夭折,受到反噬的祁灵玉咳出一口血。
随着灵素收敛起来,灵压也消失了,祁灵云却整个愣住,他呆呆地眨了下眼睛,眼泪“刷刷”的如雨般落下,他抓着自己的衣服,大张着嘴像是喘不过气地急促呼吸着,难受的弯下腰来,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那抹刺眼的红。
直到一只手盖住了他的眼睛,黑暗中,他听到哥哥淡淡的声音说,“我没事,别哭了。”
祁灵云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像是溺水的人抓住救命稻草,“哇”的一声号啕大哭。
祁灵云哭了很久,抱着祁灵玉的手窝在他腿上,即便是睡着了,梦里都还在抽噎。
祁灵阳从害怕中缓过劲来,发现自己的天赋居然被刺激出来了,顿时又惊又喜。
这几年他这么努力的修行,虽然天赋加成没有完全消失,他也能感觉到随着年龄增长,体内的灵素量也有在变化,却依旧每次半兽化失败,祁灵阳也难免有些泄气。
原本以他的性格,这次十年一届的交流赛就算明知道不会被加进名单,也一定会报名争取的,但他却从来没提过。
他还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想到阴差阳错的竟然被大哥刺激出来了!
大哥不愧是他的大哥!祁灵阳心中对祁灵玉的佩服更上了一层楼,看向他的眼神就更热络,态度也更狗腿了起来。
他观察到祁灵玉有些疲惫,立刻就提出把祁灵云挪到床上去睡,然而没想到祁灵玉手一动,祁灵云立刻不安地睫毛颤动,像是下一秒就要醒转过来。
“算了,就这样吧。”祁灵玉刚才被祁灵云哭的头疼,一点都不想再来一次,很干脆地放弃挪走祁灵云的打算,转而让祁灵阳把沙发上的史莱姆拿过来,可以勉强当个床。
祁灵阳不仅拿来了史莱姆,还很机灵地搬了两床被子过来。
“大哥你睡吧,我守着。”祁灵阳拍着胸脯如此道。
祁灵玉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他闭上眼睛重新梳理了一下有关进化之书的事情,突然想到,这本进化之书最开始是在祁西楼那里的。
这本《暴风之怒》等级并不高,从这薄薄的页数来看,也是已经被使用过了,祁西楼已经是区域级,按理说不应该会消化不了的。
祁西楼给他进化之书时,说他看起来用不上,可以看出祁西楼是个相对来说敏锐的人。
原文中,祁西楼的遗腹子比祁灵云小正好七岁,算一算时间,死期该是在这一年,而偏偏进化之书的模样和他窥见的无字白皮书是同一个款式的。
巧合?祁灵玉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世界本源,他眯着眼思索,祁西楼从这本进化之书上看到了什么?
被祁灵玉猜测的祁西楼,此时正在和祁北阁吵架,或者也不能算是吵架,用更准确的词来说,是在对峙。
在目送走三个小孩之后,两人一前一后的往回走,祁北阁脑子里已经想好要怎么做了,但他下意识地询问道,“哥,你觉得……”
祁西楼沉默地听着他说完所有话,却并没有给出任何意见,而是平静地看着他道,“领队是你,这是你的队伍,你有着决定权,不必问我。”
祁北阁愣了一下,他心中微沉,有些懊恼自己居然这么得意忘形乱说话。
他赶紧把脑子的想法打散,面上装作浑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哥你现在都出关了,武装队和领队的位置也该物归原主了,我就是块烂泥,还没从族学毕业呢,带队什么的我不行的,我还要哥你罩着我呢……”
祁西楼直接打断他那些自我贬低的话道,“武装队我会看着办,交流赛你也看着办。”
祁北阁脚步猛地,想笑又笑不出来,“哥,你什么意思?”
他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冷静下来,说出口的话却越来越激动,情绪有些失控,“你又要跟我划清界限?我跟你说了祁多福不可信,我们是兄弟,我们——”
“从来就跟其他人没有关系,我没有要跟你划清界限,也从来没有你的天赋而产生过嫉妒,更不会因为别人的话就猜测你疏远你。”祁西楼摘下眼镜掏出镜布擦了擦上面的痕迹,力道并不轻柔,明明镜片干干净净,他却来来回回擦了两三遍,似乎还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在上面落下了难以擦掉的印记。
他淡淡地陈述道,“祁北阁,你太自负,自负地认为我比不过你,自负地让着我,自负地看轻我。”
祁北阁被这一连串的“自负”砸懵了头,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只吐出一句,“我没有。”
祁西楼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地重新戴上眼镜,压低地声音像是劝告,又像是一句陈述某件既定的事实,“祁北阁,别等到我死了,你才学会长大。”
“我没有!”祁北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固执的回答着上一个问题。
天上飘起了雪,掩盖那一串脚印,祁西楼没有再回头。
*
祁北阁大概是憋着一口气想要证明什么,他很快就行动了起来,打算第二天的例会就确定交流赛的最后名单,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准时到会的竟然只有他们四兄弟。
本来打定主意今天要做个高冷酷哥的祁北阁实在没忍住吐槽道,“这是集体食物中毒进医院了?”
祁东亭想了想道,“中没中毒我不知道,但昨天好像有人挺倒霉的。”
他指了指自己现在的顶头上司,负责审讯室的那位长老的空位。
祁北阁瞬间好奇了起来,他坐直了身,一脸看热闹的样子挤眉弄眼,昂扬起来的声音带上了一贯的轻佻欠揍,“快说来听听让我高兴高兴。”
“想知道?”祁东亭俯身凑过去,嘴巴一张,却是急转直下,“诶,就不告诉你,自己想去吧。”
祁北阁一口气哽在喉咙口,有点恼羞成怒地翻了个白眼,“你几岁啊还玩这套,幼不幼稚!?”
祁东亭难得在交锋中占据上风,很是气定神闲地笑,“招不在新,有用就行,你就说你气不气吧。”
祁北阁:“……”他很不想承认他居然真的因为这个幼稚的行为被气到了。
更令他生气的是,他这位废物大哥平时的时候跟个二傻子一样,半点敏感度都没有,不该他敏锐的时候该死的敏锐,就听他道,“你今天这一副拽的二五八万想吸引家长关注的样子,怎么,和你唯一的哥,我的三弟祁西楼同志吵架了?”
“老三,怎么回事?这小子惹了什么祸快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祁东亭是懂得怎么激怒他的烂泥小弟的,直接视线转向那边沉默不语置身事外的祁西楼身上。
祁北阁果然猛地抽出自己的钝刀拍在桌上,白色的灵素覆盖在刀身上,他眼神冰冷声音沉沉,“你想打架?”
祁南台曲指敲了敲桌面,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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