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行
看刚才最后的那一条大鱼就知道,周家村今日的收获定不少,可惜他们动作太慢了,三方村村长悔不当初地想着,应该先让腿脚快的小伙子先跑过来的,怎么就非要等人集齐了才过来?这下好了,什么都捞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对面那个老家伙心里乐开了花,他却只能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谢景行本来一直站在前面,对岸来人后,被周广德一把扯在了身后挡着,他只能侧着身子,从周广德身后悄悄往对面瞄几眼。
对面那村长虽然不高兴,倒是还扯着一脸假笑,好歹面子上还过得去,其他人几乎都是面带不悦,个别族老的眼里甚至嫉妒得都快冒火了。
“也没啥事,就是想着快秋收了,趁现在有空闲,带着村里人在河里捕了点鱼。”方村长脸上的笑意丝毫没有遮掩,反而冲着对岸的人笑得更加灿烂了点,“没事,还有几天,三方村的人要想捕鱼也来得及,后面几日我们都不会再来了。”
说完冲站在身后的周家村人摆了摆手,“走,我们给三方村的人把位置让出来。”
方村长也走了几步,想到什么又转头说:“我们就不碍事了,你们慢慢看,我们先走了。”
谢景行眼看着对面人的脸色由红转青再转红,却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心想:“原来他们村长也不是那般老实的人,这气人倒是很有一手。”
正欲收回眼神,却又在对岸的人中看见了一个身量中等,身着一身细棉衣裳,身体微微发胖的中年汉子,那汉子脸上居然还带着点笑容,明明看着是一张很可亲的脸,可谢景行莫名地对他没有好感,他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只轻轻地扫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没再多看,一路跟着村里人到了分鱼的地方。
三方村人的到来并没有影响周家村人高昂的心情,每家每户都派了人来,在村长等人的张罗下,花了快一个时辰,终于将鱼全部分给了村里人。
最后那条大鱼被桂枝姨家分到了,还是她丈夫和小叔子一起抬回去的,走的时候笑容满面地和谢景行打了声招呼。
谢家也领到了两条约有十斤的大鱼和两条三四斤的小鱼。
拎着鱼回家时,谢景行在路上听到的全是欢声笑语,不断有人跟他打招呼,到家时他的脸笑得都快僵硬了。
进门后谢定安和周家人就开始处理鱼,准备将鱼杀了后用盐腌起来,这几日肯定吃不完,腌起来晒干了,什么时候吃都成,也不用担心会坏。
家里大人都在,这些活肯定轮不上谢景行,站在院子里还被嫌碍手碍脚,谢景行只能进了周宁房里去看着谢景君和谢若。
才逗了一会儿两个弟弟,就看到秀姐儿也进了房,进屋后马上关上房门,显得有些形迹可疑。
谢景行疑惑看向走到他面前的秀姐儿,见她红着一张脸,欲言又止的,几次张口都没说出话来,主动问道:“姐姐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秀姐儿点点头,吸了口气,好似鼓起了全身勇气,低声对他说:“景娃,石头哥之前跟我提过,他家没地,想着秋收的时候来我家帮忙,可他找不到由头,怕引人误会,只能算了。”
听到这儿,谢景行大概猜到了她的意思,但也没打断。
秀姐儿继续说着,“他已经和村里人约好,要等村里人一起去县城做活,这段时间他也不想闲着,想着三方村地主家地多,肯定需要短工,就想去那边,可周遭的人都知道,那地主家活累不说,钱给的少,吃得还差,我怕他去了受苦,你能帮忙想想辙吗?”说完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谢景行摸了下鼻头,什么时候他在大家眼里这么可靠了?现在居然连这种事都要找他了。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一个是他姐,一个是他未来姐夫,也只能帮着想办法了。
这事其实简单,主要是不该由秀姐儿提出来,由他出面倒是没什么问题。
谢景行让秀姐儿待在房里,看着他两个弟弟,自己去了院子,走到周广德旁边蹲下了,看他杀鱼。
周广德看他在一边盯着,问:“不怕吗?”
谢景行回道:“这有啥好怕的?”
“那也没啥看的,去一旁玩去吧,免得把衣裳弄脏了。”他也知道,他家这小外孙可爱干净了。
谢景行没动,“今天我又看到石头哥了,他之前还送了我野果子吃。对了,他家有地吗?”
“没有,本来他家就是以打猎为主,地很少,为了给他爹治病,把地都给卖完了。”
“那秋收的时候,他就不忙了。”
周广德回道:“应是不忙的。”
“刚刚我看他也分了一条鱼,方安成跟我说石头哥不会做饭,到时候他可咋弄?”方安成也没别的大用处,关键时候倒是可以拿出来挡挡枪。
鱼是按家里人头分的,人多就分得多,石天生家只他一人,自然分得少点。
周广德现在也咂摸出了点谢景行的意思,“那你是想?”
谢景行也不再绕弯子,直接说:“让石头哥拿着鱼来我们家吧,顺便在我们家吃饭,到时候秋收的时候也能帮上忙,他还有马,我们秋收时可以省不少力。”
周广德心里有些意动,但还是犹豫着说,“石头他能乐意吗?我家可没银钱给他,就只能供他几日吃的。”
听他这话,看样子是快成了,“他乐不乐意,我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怎么可能不乐意?我看他是巴不得,现在讨好着你们,到时候求亲不就能少受点磨难了吗?
周广德看他那样子,想着兴许谢景行和石天生投缘,才会想着石天生,难得小外孙有事找他,这事对他家也是有好处的,便点头同意了,“那你去问问吧。”
第034章
周家有二十几亩地,这是从搬来周家村后,周家几代人积累下来的,一开始只有朝廷分给的几亩,后来存了钱才又买了些好地。
刚搬下来的十来年,村里部分人还是习惯去山上找山货,许多人家想着反正家里已经有朝廷分的地,自己再买上几亩,已经够家里嚼用了。
朝廷虽然一直鼓励开荒,可周家村能开的荒地全在小舟山上,山上地势不平,还有各种杂树,实在难处理,少有人家去费那功夫。
周家先祖一直认为土地才是根,加上周家男人大都勤劳肯干,硬是凭着自己的双手,在小舟山上没有人居住的地方,陆陆续续开出了十几亩荒地。
荒地不用花钱买,头三年还免税,三年之后十税三,周家凭借着地里收成,慢慢成了周家村条件数得上的人家。
其他村民见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才开始在小舟山上找地开荒。
小舟山很大,可周家人二十几亩地都得费尽心思,每年秋收都跟打仗一样,实在没有精力再开其他的荒地了,还有不少地方可以开出来种庄稼。
周家村大几十户人家,一窝蜂地上山开荒,小舟山上才能是现在这幅丰收景象。
不过,后面开荒的人家太多,每家每户也只开出了几亩,远远比不上周家,要不是周家在周家村一贯有威望,且为人热心豁达,村里有事找周家帮忙,几乎都能得到助力,不然,就算是团结的周家村民,心里肯定也会生出不少坏心思。
周家想着山上有十几亩旱地,就把村里靠河的田地整理出来,引水灌溉成了水田,种了十几亩稻子,这样能多卖不少钱。
今年已是几个月没下雨,就算时不时从河里挑水灌溉,稻田也快干透了,周家决定先将水稻收回家,再去收山上的粮食。
这几天家家户户都忙,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秋收时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谢景行已在稻田里来回跑了无数趟,家里除了周宁和秀姐儿全来了地里忙活。
当然,也有石天生。
谢景行从怀中掏出绣着胖娃娃的手帕,抹了抹额头的汗,站在稻田里歇了歇,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看向了一直弯着腰割稻子的几人。
只见陈孝珍左手抓住一把稻杆,右手利落地挥着镰刀在根部一割,满满一捆稻穗便被齐根割了下来,之后随手就放在了身后。
看着很轻松,谢景行刚开始也这样以为,周广德见他好奇便将镰刀给他试了试。
谢景行这才知道什么叫‘眼睛学会了,手却不会’。
费尽全力才割了几捆,最后一刀手上力道不对,镰刀顺着稻杆往上割来,要不是他眼疾手快松了手,差点被划伤。
陈孝珍本在一边笑看着他笨拙的动作,见此情形,赶忙让周广德把刀拿了回去。
谢景行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干不来这活,被家长们赶着走开了。
不能再做动刀子的活,只能将割下的稻谷抱到田坎上放好,再由石天生赶着马将成捆的稻穗运走,到河边一处压实的平地上。
谢定安和周忠义就在那里,面前摆着谷桶,他们需要不断使力将稻穗拍打在谷桶上,让全部稻粒脱下来滚到里面,这是最费力的,就由他们两个壮年汉子来做。
谢景行只歇了一会儿,又开始来回搬动,他一个人肯定是赶不上其他几人的速度的,石天生有时也会下稻田里来帮忙,众人齐心协力,不到一个时辰就收割完了两亩地。
周广德站起身捶了捶腰,老了,干活不行了,看到忙活的成果不由感叹,“还是得人多,我们往年忙一整个上午,都不一定能收这么多。”
陈孝珍唾了他一口,“用得着你说吗?还不快点忙活,我们得在这两天把稻子全部收完,山上还有那么多地等着收呢。”
两天的忙碌,才终于将水稻全部收完,现在脱下的稻粒正在两家院子里晒着,秀姐儿需要时不时地去翻动一下,让每颗稻粒都能被晒到,只有晒干其中的水分,储存时才能不发霉,可以保存更久时间。
晚间大家是在谢家吃的饭,为了忙秋收,周家几乎所有空闲着的地方全被各种东西占着,都快无处下脚了。
谢家稍微好点,只有院子清出来晒着稻粒,但中间也留出了一条空道,方便人进出院子。
吃完饭后,天已经黑了,周广德却还没打算闲下来,带着家里的男人们去了地里。
稻杆还堆在河边上,他准备去把稻草一捆捆扎起来,搬回家中作柴火。
周家村靠山,时时都能进山去砍柴,再运到镇上或县城卖钱,这是家里条件差些的人户收入来源之一。
小舟山是大家居住和种地的地方,村里人都是去大舟山里面砍柴。
深山里面是不敢进的,大都是在外围,而且周家村的人都知道,不能将树全砍了,不然山容易滑坡,村里老人一代代传下来的经验,谁也不敢违背。
因着这个原因,周家条件好些的人家,只在家里柴火不够时,会去砍一些回来自家用。
自家很多时候都是烧稻草杆、玉米杆、高粱杆这些。
哪种都不太经烧,农家一年用的量大,还需要省着点用,不然,就算是将地里全部收集起来,也不一定够。
男人们都出去忙活,女人们和周宁在厨房里收拾,谢景行坐灶膛后面歇着,双目放空,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厨房里的闲聊。
这两日可真是累坏他了,他这身板子真不是干农活的料。
不行,他得想想法子,另找活路。
不然,就算有谢定安和周宁在前面撑着,他想要在古代当条咸鱼躺平,难!
真干一辈子农活,谢景行觉得他可做不到。
可他能想什么路子,要是大炎朝的伙食差点,说不定他还能想想法去卖点美食,到时候不说成为富甲一方的大富豪,最起码能混个温饱。
可大炎朝的伙食一点也不比现代差,只说周宁的手艺,就比上辈子一些小餐馆的大厨还好。
前几天分到鱼后,陈孝珍和大舅母做的鱼,他吃着也不比他做的泡菜鱼差。
这条路眼看着就被堵死了。
制玻璃、做炸药吧,他确实会,可他不想被权贵人家抓起来,关着一直做这些。
他就一普通小老百姓,随便一家有权有势的就能夺了他的方子,说不定连被关起来帮着做事都是最好的结局,更狠的是将他灭口,甚至连累家里人。
把手搁在膝盖处,撑着下颌,谢景行思绪翻飞,算了,家里还有谢定安和周宁顶着,车到山前必有路,上辈子已经拼掉了一条命,这辈子就先躺平吧,他暂时是拼不动了。
捡漏下的高粱穗子、扒玉米皮、摘花生粒,谢景行跟着家里人坚持了十几天,才彻底将地里的各种粮食收了回来。
就算家里顿顿白面,每天都用大油炒了菜,时不时还有鱼吃,全部忙完后,所有人都黑瘦了一圈。
最后,大家一起吃了一顿午饭,石天生就准备告辞回去,都已经忙完了,他不能还在别人家蹭饭。
走之前,他悄悄用眼角看了秀姐儿好几眼,秀姐儿也是,手里虽拿着抹布在擦桌子,半天却只擦了面前的一小块。
谢景行看地只想捂脸,这表现的也太明显了,他觉得家里除了大大咧咧的男人们,家里其他人或多或少都发现了。
谢景行眼看着陈孝珍、大舅母和周宁来回交换了几个眼神,表情微妙。
将石天生送出门后,陈孝珍走到了堂屋,看着秀姐儿的动作打趣道:“秀姐儿,这块儿都快被你擦掉一层皮了,是不是也该擦擦其他地方?”
秀姐儿才回过神来,看着面前干干净净的桌面,赶忙挪着去了另外一方,嘴里结结巴巴地回道:“哦哦,我刚刚想事呢,没注意到。”
廖文慈也走了进来,说:“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没什么,就随便想想。”手里快速地将桌面整个擦了一遍,“我擦好了,这就去厨房洗碗。”说完匆匆忙忙地往厨房跑去。
婆媳俩对视了一眼,双双笑着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