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包包祖
[情]
灵泽看着那仿佛呼吸般闪烁的金字,喃喃问:“他开了情窍,因为我?”
“是,”疯道人抬起手,一根食指点着灵泽胸口,“因为你。”
灵泽垂下眼,看着怀中气息微弱的那白色一团,“怎么会……那契约法阵上的影像外面,明明裹着一层七窍玲珑心的光芒……”
“就因为这个,你便要否定小鬼对你的感情?”
疯道人又抬手指了指灵泽,“你啊……”
说罢,老人身体微微往后仰,叹息着摇头,
“你们年轻人,真的很奇怪,心上人喜不喜欢自己,这种问题,不想着自己去判断,却总要拿那些个奇奇怪怪的工具去测试——
“什么契约法阵上的影像,什么桃花精的魅惑幻术,什么月老的道侣绳,什么拿两人的命格去占卜的卦象,还有什么带着心理暗示的测试问卷?
“这些个花里胡哨的东西,在老头子我听起来,实在是无稽之谈。
“喜欢一个人的心思,根本藏不住的,总能从日常的琐碎中,从举手投足里,露出蛛丝马迹来。
“对方喜不喜欢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的心,问问你自己的感觉?
“因为一片七彩祥光,因为一条绳,因为一个测试的问题答错,就去否定一段感情,未免太鲁莽。
“孩子,那七彩祥光的出现可能是其他原因造成,那魅惑幻术可以作假,很多测试的问题更是连标准答案都没有,这些,又怎么能拿来判断对方对你的爱意呢?”
说到这里,灰袍老人停顿片刻,将那写着[情]字的金莲往灵泽的面前送了送,
“小鬼,他是喜欢你的。
“他对你的感情,远比你以为的,要深得多。
“他喜欢上你的时间,也远比你以为的,要早得多。
“他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你如果真的喜欢他,愿意接受他的感情,那就应该给他多一些时间,让他慢慢成长起来,学会如何去爱,而不是从一开始,就彻底否定他对你的感情。”
听完疯道人的一番话,灵泽一时竟不知从何开口,“我……”
疯道人这时却笑起来,
“我知道,这小鬼嚣张跋扈,恣意妄为,从不让人省心,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他便是这样一个性子,何况,你喜欢的,难道不是他的率真和直爽吗?他若哪一天变得畏首畏尾、瞻前顾后,那还是你喜欢的那个少年吗?
“这小鬼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有时候,能有多闹心,老头子我清楚得很。”
说到这里,疯道人认真地看向灵泽,收敛了那玩笑的神情,眼底写满诚挚,
“孩子,如果你仍旧喜欢他,也愿意接受他的喜欢,老头子我,以长辈的身份,恳求你,三思。
“分开这样的话,放在普通凡人身上,轻易便能说出口,分分合合,实属家常便饭。
“可这小鬼不同。
“他因你而来到这世间,你如果选择放手,他便再没有了继续存在于这片大陆的理由,你明白吗?”
灵泽垂下眼,抱住白团子的手指,一点点收紧了。
远处天际,一道白光与一道紫烟纠缠起来,难舍难分。
灰袍道人这时抬眼看过去,“哎哟,那老狗逼撑不住了,我得去帮他一把。”
说着,老人撑着手臂站起来,拍拍屁股上沾的碎草屑,又拍拍灵泽的肩头,
“小鬼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该怎么选择,你自己定夺吧。
“你若是就此放手,那是他的命数,也是你的因果,无可厚非。
“你若是接受他的感情,那应该如何做,我想,你们年轻人,应当比我这个老不死的更清楚。”
疯道人说罢,摆出一张古老的传送法阵,消失在灵泽面前。
灵泽看向怀里的一团,视线重新模糊了。
应该怎么选择?
他根本不需要考虑,他心底早就有答案。
是灵泽自己在感情上的自卑,还有天劫那过于懵懂的爱人的方式,让灵泽不敢相信他对自己的感情。
可如果这份感情是真的,如果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他又怎么可能连一点包容、一点成长的机会,也不肯给对方呢?
他不可能放手,他绝不会再放手。
他俯下|身来,用力抱住那绵软的球状闪电,将脸埋进对方身体里,闷闷地说:
“小天,是我想错,又一再做错,你回来,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第137章
疯道人讲完那一番话,布了一张古老的传送法阵,直接从灵泽面前消失。
那张传送法阵,将疯道人从天龙寺的后山山脚下,带到了那张笼罩在天龙寺外的金色结界的另一侧。
其实这只是很小的一段距离,如果没有那张穹顶隔断的话,步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走完。
可是,因为有那张金色穹顶的存在,能全须全尾地走过这段路的修士,整个北斗大陆,只有两个——
疯道人和南烛真君。
除他二人之外,哪怕是那位让修士们闻之色变的国师,想要穿过这道金色结界,也是十分困难的。
南烛真君那独一无二的创造小世界的术法,让他对结界一门,有着其他修士都只能望其项背的极深造诣。
而疯道人之所以能轻易穿过这道金色结界,是因为这结界最里面的那一层,是他打造的。
这张金色结界,看似无色无形,极为纤薄,实际上却是由贴合得非常紧密的三层法阵融合而成——
最里面的那一层,是疯道人布下的,是一张双向隔断法阵,名为乾坤阴阳阵。
此阵之内,无论是修士、法器,甚或是术法、气息,都会被隔断,阵内万物,不能出,阵外万物,不能进。
中间那一层,是天机道人布下的,是一张可以极短暂地抹除命格的法阵,名为斗转湮灭阵。
有这张阵在,无论是哪个境界的修士,不管用多么精巧的卦爻符箓法器,都不可能算得出这阵内的人与事。
最外面那一层,是国师布下的,是一张有着加固和延长效果的法阵,名为星移莲花阵。
这只是一张单纯的起着辅助作用的法阵,法阵本身乏善可陈,但是这法阵的加强效果,与布下法阵的修士的境界和灵力息息相关。
在堂堂国师手上,这张看似平平无奇的法阵,却能产生奇效,因而多年以来,国师形成了一个习惯,在送出自己的一道分|身之前,往往会先往目的地送出这样一张法阵,以保证自己的神识不被有心之人暗算。
一天前,在天龙寺所有修士都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金色穹顶之内,斗转星移,三张法阵最终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张整个北斗大陆,没有任何一个修士可以单独完成的法阵——乾坤斗转莲花阵。
这张法阵不是任何一个修士独立打造出来的,自然也不可能由某一个修士单独摧毁。
因为中间那一层天机道人的法阵和最外层国师的法阵的作用,疯道人从那金色穹顶走出来容易,再想要进去,也不可能了。
不过那穹顶之下的事,已经不是疯道人可以左右的,他留在里头也无用,出来了,也没打算再进去。
疯道人抬头看一眼不远处,正缠斗在一处的白光和紫烟。
仔细看去,很快就会发现,那是一个白衣修士正与一道紫色的身影斗法,双方带出的残影绞在一起,像一道双色彩虹似的。
紫色的身影是国师的分|身,没有那星移莲花阵的加持效果,国师的分|身并非不可战胜的,但白衣修士依然落了下风。
因为白衣修士也不是本体——那是天机道人操纵的傀|儡。
疯道人蹲在那金色穹顶边上,一只脚还踩在那穹顶里头,大半个身子探出去,从乾坤袋里丁零当啷倒出一堆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法器,一个接着一个地,朝着天上那两道纠缠的白光和紫烟丢出去——
乍一看,很像某个衣衫破烂的老疯子,硬要不讲道理地揪住某个路人不放。
虽说招式看起来实在有失体面,但效果竟然不赖,看似破烂的法器丢出去,没过多久,那白光便占了上风,紫烟眼看要败下阵来。
这给了天机道人喘息的机会,很快,一个白袍修士缓步来到疯道人身边。
疯道人双手仍旧一刻不停地往天上丢着“垃圾”,手臂都挥舞出残影,看到白袍靠近,竟还有闲工夫顺手往白袍道人身上丢出去一个破碗。
破碗穿过白袍的身体,径直飞了出去。
白袍目光阴冷地看向疯道人,“是神识,不必费心试探了。”
疯道人手上动作不停,继续帮半空中的白光对付那紫烟,中途朝那白袍咧嘴笑着,“你那傀|儡行不行啊?我可是把半个洞府的家当都掏空了来帮你的,别最后连那小书生的一个小分|身都打不跑,说出去也太丢人了些。”
白袍修士懒得与疯道人讨论这种话题,只淡淡回一句“放心”,立即转换话题,问出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
“之前那七世童,能从摘星阁那一位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就是因为这张乾坤斗转莲花阵?”
蹲在地上的老头仰着头看白袍修士,“嗯?什么七世童?什么乾坤斗转莲花阵?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白袍修士长叹一声,忽略了疯道人装疯卖傻的话,继续问:“是你设局,帮那七世童逃离魔域,摆脱摘星阁那一位的控制的?”
“嗯?设什么局?什么魔域?”
疯道人依旧是那同一套说辞。
天机道人声音平缓,娓娓道来,不介意帮这记性不好的老东西回忆回忆过去,
“那七世童为什么能从魔域逃脱,一直是个迷。
“他的命格被彻底抹除干净,所以摘星阁那一位,始终怀疑是我干的,不停地与我纠缠。
“可其实我一直也没能弄明白,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知道你在里头动了手脚,可你这个老不死的,根本没有足够的灵力做出那样一张大阵的。
“如今看来,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当时根本不是某一个修士出手,竟然是你我二人,还有摘星阁那一位,同时出手,才造就的那场局面?
“老不死的,你倒是有两下子,能想到为那七世童,设出这样一个局来,骗了我,也瞒过了摘星阁那一位。”
想到这里,天机道人苦笑摇头,
“你个老疯子,设好了局,便像没事人一样拍屁股走人,却将我害得好苦,这些年,不停地被摘星阁那一位纠缠。”
听到这里,疯道人不说话了,眼底难得带上几分愧疚神情来。
天机道人这时抬起头,视线从疯道人仍旧放在结界里的那只脚,缓缓往上移,看向一眼望不到边际的那张巨大的金色穹顶,
“这次这张法阵,又是你设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