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池翎
“你们认识我?”女子神情惊讶,她又仔细瞧了瞧二人的打扮,问道,“是裴公子和贺公子吗?”
眼前这人,正是那先天患有哮症,而后被白蔹救回一命的卢家小姐,卢莺莺。
贺枕书前世没有见过卢莺莺,但对方这打扮,一看就是个尚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寻常的大小姐可不会来这小小的医馆帮忙,除非这医馆是自家开的,且医馆的坐诊大夫与自己关系匪浅。
不过,卢莺莺反过来能认出他们,倒是让他有些惊讶。
贺枕书道:“白大夫向卢小姐提过我们?”
“两位是莺莺的救命恩人,莺莺自然知晓。”卢莺莺语气比先前激动许多,她又道,“这里说话不便,两位随我来吧。”
她领着贺枕书与裴长临穿过大堂,去了后院。几个伙计正蹲在院子里熬药,卢莺莺与他们打过招呼,寻了个没人的隔间。
“这几日医馆人都很多,裴公子可以先在这里歇歇脚,我去叫白大夫进来给裴公子诊脉。”卢莺莺显然很了解裴长临的病情,她这么说着,轻车熟路将隔间的竹帘放下,以免穿堂风从院子吹进来。
“卢小姐不必麻烦。”贺枕书忙道,“来医馆的都是病人,不能耽误了他们看诊,我出去替我夫君排队就是。”
卢莺莺点点头:“也好。”
虽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但卢莺莺说话举止并无任何距离感。她模样清秀,身形纤细瘦弱,脸上瞧不出什么病气,一点也看不出前两个月还险些丧命的模样。
卢莺莺唤伙计端来热茶,亲手倒了两杯:“我爹前几日才让我出门,我正想着去下河村亲自感谢贺公子的救命之恩,不过这些天医馆忙碌,便耽搁了几日。还望贺公子不要见怪。”
“卢小姐哪里的话。”贺枕书道,“卢小姐能痊愈,全是白大夫尽心救治的功劳。”
卢莺莺眨了眨眼,下意识转过头,视线越过竹帘,往大堂的方向看去。
层层竹帘纱帐遮掩住那端坐在诊桌后方的身影,但卢莺莺依旧浅浅笑起来,眼底带上一丝女儿家特有的羞赧。
“我与白大夫,定在十二月初成亲。”她收回目光,主动道,“如果二位不嫌弃,到时请一定要来做个见证。”
贺枕书眸光一亮:“恭喜!”
白蔹没有在贺枕书面前提过他与卢莺莺的关系,不过从那人提起卢莺莺的神情语气,以及前世卢莺莺去世后的表现,贺枕书早看出这两人应当是有点什么。
没想到这两人的进展竟然这么快。
裴长临却是略微皱起眉头,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城外贴出告示招工的望海庄,就是你家?”
贺枕书呆了下,这才反应过来。
那望海庄贴出的告示上的确写了,因为家中十二月要办婚事,所以翻修工期要在十一月末之前完成。
……不会这么巧吧?
第033章 第 33 章
“原来你们也看见那告示了。”
提起这事, 卢莺莺似乎有些难为情,她摸了摸垂在身前的发丝,低声道:“是我爹偏要兴师动众, 说是有什么高人告诉他,家里原先的布置风水不好,才……才导致我重病缠身。只有尽快办婚事冲喜,再将家中的布置改头换面,才能兴旺门族。”
贺枕书:“……”
他以前也听说过,越是有钱的大户人家,便越相信这套风水玄学。贺枕书过去是从来不相信这些的, 不过……
他偏头看向坐在一旁的裴长临。
他当初不就是为了冲喜,才嫁给这小病秧子的么,从最终结果来看,好像是有些作用的。
不全是江湖骗子的一面之词。
卢莺莺道:“我爹总是这样, 容易偏信旁人, 让二位见笑了。”
“莺莺, 你这话就不对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来,白蔹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你爹也是为了你好。再说了, 要不是那道长劝说,你爹可能还不乐意让我们成亲呢。”
卢莺莺一惊,问:“你怎么来了, 外面的病人……”
“刚才就看见你们进来啦。”白蔹道, “我让玉竹替我一会儿,他近来都在跟着我学诊脉开药, 几个伤寒病人他应付得来。”
第三次与白蔹见面,他周身的气质与先前又有不同。
尤其比起头一次见面时此人颓丧狼狈的模样, 如今的他,仿佛从内而外都焕然一新,一派容光焕发的模样。
不愧是要成亲的男人。
贺枕书暗自腹诽。
白蔹自然知道这两人是为复诊而来,他没耽搁,直接在裴长临对面坐下,取过腕枕放在二人中间的小案上。
“气色倒是恢复得挺好,近来心情应当还不错?”白蔹这么说着,还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站在榻边的贺枕书。
这话明摆着就是打趣,裴长临没有答话,伸出手放在腕枕上:“劳烦白大夫。”
白蔹没多说,专心替他诊脉。
片刻后,他收回手:“你身体恢复得比预期要好,照常用先前那个方子就好。不过身体的亏空短期补不回来,所以补药还得继续吃。”
裴长临问:“还需要吃多久?”
“这就心急了?”白蔹却是反问。
裴长临垂眸不答。
“不过我也能理解。”白蔹叹息一声,“你毕竟还年轻,这病确实挺耽误事,对吧?”
裴长临愣了下,下意识瞥了眼身边的人。后者抿了抿唇,悄然将手搭在裴长临肩上。
“……”白蔹皱起眉,教训道,“我是说耽误干活,你们乱想什么呢!”
裴长临:“……”
贺枕书:“……”
两人纷纷心虚别开视线,只有卢莺莺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茫然地眨了眨眼。
白蔹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想知道这药要吃多久,就得先告诉我,你想治到什么程度。”
贺枕书插话:“治病当然是要治好,怎么还有治到什么程度一说?”
“以往的病患自然是没有的,但他不一样。”白蔹看向裴长临,道,“你这病是先天心脉有缺,经脉堵塞,导致血脉不通,供血不足。”
“据我所知,你这毛病从古至今,还没几个人成功治愈。而成功治愈的那几个,都是不足六岁时,便自己吃药吃好了。”
裴长临眸光暗下。
心肺上的毛病从来是年纪越小越好治。有些病患出生时心肺带了毛病,但经过大夫医治,喝药针灸,慢慢疏通了经脉,最终变得与常人无异。也有些人,经脉始终无法疏通,药石无医,只能随着年纪增长,越来越严重。
裴长临显然是后者。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白蔹道,“我现在给你这方子对你效用极好,你慢慢吃着,就算不能恢复到与常人相同的地步,至少不会像先前那样时不时就大病一场。”
裴长临听出了他话中的深意:“不能恢复到与常人相同?”
白蔹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寂,片刻后,贺枕书低声道:“不能恢复……就不能恢复吧,能比以前好就成,没关系的。”
小夫郎话音很轻,裴长临听得出他这话不过是为了安慰自己,抬手在对方手背上拍了拍。
他语调依旧很平和,又问:“可白大夫刚才问我,想治到什么程度。”
如果他这病注定永远无法治愈,白蔹压根不需要多问他这一句。
裴长临问:“我想要根治,又该如何?”
“你这小子很聪明啊。”白蔹露出一丝欣赏的眼神,悠悠道,“你若只想治到保住性命的程度,我这药你吃个四五年,只要平时不受凉不劳累,多活个几十年不成问题。但你若想完全治愈……”
他顿了顿,道:“只能另请高明。”
裴长临又问:“白大夫指的高明是……”
“不知你们是否听说,近来江陵府城来了一位名医,据说曾任职于太医院,治愈过无数顽疾。”白蔹道,“就连那十余年前盛行于中原地区,能令人上瘾的禁药,也是他研制出了药方,方才得以根治戒断。”
裴长临与贺枕书对视一眼。
本朝分十二州府,他们如今所属的就是江陵府。那江陵府城地理位置优越,往来商贸繁华,是整个中原南部最富庶的府城之一。
贺枕书上次去府城,还是一年以前,为了找知府大人给他爹洗清冤屈。
不过那时候,他连府城的大门都没进得去,便被人给抓了回来。在那之后,他再也没有踏足过府城,现在嫁来了这僻壤的山村,更无从打听府城的消息。
裴长临这个连县城都没去过的小病秧子更不消说。
白蔹继续道:“那名医医术极高,听闻前不久,他刚治愈了一位的气血瘀滞,脑内肿疡的病患。也是因为此事,他近来在府城中名声大振。”
“脑内肿疡?”
卢莺莺因为自小病弱,读过不少医书。听见这熟悉的病症名,她没忍住插了话:“可我记得书上说过,肿疡几乎是治不好的呀。”
“那是因为,此前的确没人治好过这个病。”白蔹与卢莺莺说话时,语调温柔得仿佛变了一个人。
贺枕书不适应他这说话的语气,连忙又问:“那他是如何治好的?”
白蔹道:“他将那肿疡切除了。”
“切除?”
“对,切除。”白蔹抬手在半空虚虚比划一下,“在脑袋上划开个口子,直接将病灶切除,那名医似乎叫这法子……手术。”
贺枕书不说话了。
他意识到白蔹想说什么。
“裴小公子的病只靠汤药扎针恐怕收效甚微,你们若是愿意,可以去寻那名医瞧瞧。若他这手术的法子能施展在裴小公子身上,将心口剖开,疏通堵塞的经脉,让气血运转恢复正常,应当就能完全治愈。”白蔹道。
“可……”卢莺莺声音微颤,似乎被吓得不轻,“可是将心口剖开,人不就死了吗?”
“我也只是猜测罢了,试与不试,你们可以自行决定。”白蔹收起腕枕,站起身来,“不过,那名医开颅治疗尚能把人救活,剖开心口,说不准也有法子让你活下来。”
“当然,想请动那名医为你们诊治可不容易。听闻,已经有达官贵人一掷千金想求他出手,可人家压根不理。”
“你们想见到他,恐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
片刻后,贺枕书与裴长临离开了医馆。
小夫郎自从听白蔹说完那神乎其□□医后,便一直魂不守舍,裴长临喊了他好几声,他才缓过神来:“……怎么?”
“应该是我问你怎么。”
两人去医馆看病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会儿早市结束午市刚开,街上行人比早晨少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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