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成明青
苍鹰歪头看了看楼津,楼津哼一声,伸手揉一把鹰的翅膀,苍鹰很快移开眼睛。
谢哲睿低下头,这么漂亮勇猛的苍鹰,居然叫小黑!!!
没看到苍鹰都不同意吗!!
然后他就听见自家哥哥夸赞道:“雅俗共赏生动盎然,好名字。”
谢哲睿:......
他眼巴巴地看一眼自家哥哥,这个名字你真心觉得好吗?
谢渊玉无视自家弟弟控诉的视线,又拣了糕点喂楼津,楼津偏头咬过,手依旧在苍鹰身上来回按,手心手背一起摸,把鹰背当成一块擦手巾。
他觉得口中糕点滋味不错,又想要去拿,谢渊玉眼疾手快地端起来:“我来喂殿下吃。”
对方摸鹰摸的不亦乐乎,又直接用手碰东西,谢渊玉看得眼皮都跳。
楼津乜他一眼,也自知谢渊玉那事儿逼劲犯了,不过当一块糕点塞到口中时就没什么心思了。谢渊玉这人说话好听,心又格外细,但凡他看一眼的糕点,不用说也会送到嘴边,若有味道不好的一块,他只要脸上表情发生细微变化,对方也能察觉出来,就不会再喂。
每一块喂到嘴里的都合心意。
楼津心情愉快,更加不亦乐乎地摸鸟。
见谢哲睿眼巴巴地看着,屈尊降贵大方恩赐:“给你摸摸。”
谢哲睿满脸惊喜,手倒是伸得飞快,轻而柔地摸着鸟羽。
谢渊玉问楼津:“时值春日,陛下怎会安排狩猎?”
狩猎一般会在秋冬季节,猎物那时候也膘肥体壮,春日多生养时节,虽有春蒐一说,但不多。
楼津咽下去口中之物,神情有些讥诮:“东辰摆明了要看看实力,自然得拿出些东西震慑一下。”
谢哲睿摸完了鸟,正要吃糕点,听见谢渊玉温声叮嘱:“阿景,擦擦手再吃。”
谢哲睿点头拿出丝帕擦手,忽然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哥哥为什么不喂他吃一口。
正想着,却见马停了下来,一声嘹亮的哨音响彻天边,有人道:“金穆猎场到了。”
下马看去,群山辽阔,苍莽林海着清一色的绿,山间风浩荡有力,裹挟着碧草一并袭来,天幕湛蓝发亮。
为首的那辆马车上一道明黄色身影出现,这大楚最尊贵的男人出现,以此为圆心周遭所有人跪了下去:“陛下万岁万万岁。”
圣上招手,气势如虹,低沉传入众人耳中:“众位不必多礼,此番春蒐以袭周礼,又兼东辰使臣觐见,诸位拿出本领来,好好表现表现。”
借着起身之势,谢渊玉打量君王,五十余岁的年龄,面容周正视线扫来威严大气,唯独额上一缕白发暴漏了一丝早衰之相,当年马背上打的天下,冲锋陷阵殚精竭虑,哪怕这二十年悉心调养也难补亏损。
陛下身旁站的是一位着明黄华服的妇人,头上一只黄金凤钗,眉宇间依稀带着英气,这是大楚的皇后,也是五皇子的生母。
平原之地已经撑好了帷幕,众人依次落座,太监宣读春蒐规则,猎场已经依次划分成块,一柱香被点燃插进炉中,燃尽之前谁的猎物最多谁便获胜。
圣上开口:“哪位能夺得第一,朕便赏赐一株黄金树,夺第二名者,赐宝马清茶,第三名赏绫罗绸缎,其余诸位也有金银细软,诸位英才拿出你们的气魄来!”
话音落下,掀起层层嘈杂。
能入此围者那个不是精通骑射,又兼少年心性,重赏之下心潮澎湃,当下恨不得直接纵马入场。
赏赐之物被端出来,一株半人高的树木栽在盆中,黄金浇制的树干挺立笔直,树叶亦是黄金打造,叶面薄如蝉翼纤毫必现,又在树上挂了宝石制成的果子,翠绿的鲜红的鸡油黄莹白的,色彩鲜明,阳光之下流光溢彩,灿然生辉。
谢渊玉是见识过宝物的人,初一看这巧夺天工的黄金树,心头都一震。
隐隐有赞叹声响起,亦有吸气之音,楼津脸上是势在必得的傲然,他扬唇看了一眼,目光中尽是灼灼:“谢渊玉,等着本殿下给你抱回来这株黄金树!”
谢渊玉视线在他脸上一顿,笑说:“我等着殿下凯旋。”
参加春蒐的人跨上一匹匹骏马,只听得一声令下,当即扬鞭驰骋,身后猎犬肆意奔跑,头顶几只苍鹰盘旋,楼津穿着暗红色骑装,似一簇火一般隐入滚滚碧色山林中去。
直到看不见背影,谢渊玉才收回目光。
他抿了一口茶,突然感受到一道视线袭来,循着看去,却见座椅上的陛下沉沉望一眼,谢渊玉一顿后恭敬行礼:“陛下。”
圣上问:“你是谢渊玉?”他眼中似有探究之色。
谢渊玉开口:“草民正是。”
他礼数周全,却也不卑不亢,比这王都的公子看起来更加剔透锦绣,有种君子如玉的温和之感。
圣上突然道:“这草民二字倒也配不上你,朕从前就听过你谢家之名。”
谢渊玉呼吸一窒,却听到一声的少年音:“哥——”
谢哲睿跑过来,一见这明黄色身影又猛地顿住,当下行礼:“陛下。”
圣上向一边看去,见一十五六岁的少年往这边看来,一脸懵懂,他凝神思索:“这是......”
“陛下,这是佳宁的孩子。”一道女声开口,皇后笑道:“佳宁当初寡居在宫,闹着要嫁给谢璧,正是您指的婚。”
谢璧正是谢渊玉父亲的名。
“原是如此。”圣上再看谢哲睿,眉宇间依稀可见妹妹的面孔,十多年未见,乍见谢哲睿只觉得亲近不少:“原来是佳宁的孩子,你就叫我一声舅舅吧。”
谢哲睿当下利落开口:“舅舅。”
圣上脸上出现一抹笑,连带着见一边的谢渊玉看起来都比刚才顺眼,他道:“你母亲父亲安好?”
谢渊玉道:“劳陛下挂念,父亲修道不理俗事,母亲安好。”
圣上又问:“那你生母王氏可安好?”
谢渊玉手指几不可查地一顿。
太久没听到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觉得这个姓都陌生许多,他迫使自己不要露出别的神情,只是呼吸间,依旧是完美的、无懈可击的温和笑意出现脸上:“安好。”
一边谢哲睿眨了眨眼睛,连忙低下头隐去自己表情。
哥哥犯下了欺君之罪。
这些年他也听过一些传言,当年父亲与哥哥生母已经婚姻几年,彼时母亲正在寡居,见到父亲丰神俊朗之姿,当下央求圣上赐婚,圣上判父亲与哥哥生母和离,再一纸婚约将母亲嫁了过去。
在这个故事里,有个爱妹心切的兄长,还有个骄纵执拗的母亲,还有那不着墨迹的王氏身影。
炉中香缓缓燃着,袅袅青烟飘至空中,淡的让人看不出一点痕迹,添茶倒水的宫女补了两轮茶水,众人身体也被这骄阳照的发热,山谷中隐隐有骏马嘶鸣的声响,前去狩猎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归来。
猎物摆在马前,大多是野兔之流,偶尔有鹿,猎犬在后跟着嗅闻。
几个太监去数猎物,一一登记在册。
“二殿下射鹿一头,兔三只。”
“东辰使者猎鹿一头,兔三只,狐一只。”
“方将军射狐狸二只,兔二只。”
“五殿下射狐二只,兔二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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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还在继续,太监却眉头一皱,剩下围猎之人的猎物居然都没这东辰使者多。
他心中思量,却见一道身影疾驰回来,英英玉立邪肆无双,正是三殿下。
心中一喜,殷勤着开口:“殿下快歇歇脚,让老奴数数您的猎物。”
几息之后开腔:“三殿下猎鹿一头,兔四只。”竟然与那东辰之人数量相仿。
楼津敏锐开口:“可是不够?”他还未下马,苍鹰停在左肩,红色骑装裹紧身姿,一派桀骜不驯。
太监笑道:“够是够了,只是这猎物数量与那东辰人一致。”
楼津挑眉,却见那东辰使者已经面露喜色,他心中轻哼一声,瞥一眼香,见炉中还剩一个骨节之余,拍了拍肩上苍鹰:“小黑,再去找只狐狸。”
苍鹰凌空而起展翅高飞,窜出去几十米远,来回盘旋两周后忽然降下身姿,楼津纵马追去,视线瞥见草中一黄灰相见身影,当下搭弓,他从马上站起来,身姿微沉,绷紧弓弦后骤然出手,只见一枚箭矢破空而出,直直窜入草地,几个眨眼间,苍鹰腾空而起,利爪上勾着一只身中箭矢的狐狸。
楼津冲谢渊玉遥遥一笑,扬声开口:“谢渊玉,本殿下说到的事做到了。”
谢渊玉看去,在蔚蓝色的天幕下之下,身着暗红色骑装的楼津自碧绿浩瀚的山谷中缓缓移动,头顶一只黑色苍鹰盘旋,他似乎是从洒满金色的地平线上走来,整个群峰浩荡有力,整片海一样的山林在一股一股的跳跃,白色的浮云被红火的太阳染成了丹红。
然后他策马,身影如一抹利剑,整个山谷在他身后荡漾扭曲。
谢渊玉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这景色太过赏心悦目。
以至于能清空心腹经年累月淤积的浊气。
这使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若是能多看几次,是否能让自己安宁。
第054章 桃花醉
周围有赞叹声响起,惊叹与溢美之词传入耳中,万众瞩目之下楼津有种司空见惯的淡然之感,他是见惯了这种目光,翻身下马走向谢渊玉,下巴微抬,几分骄矜之色流出:“谢渊玉,黄金树拿到了,你用什么感谢我?”
他火热视线扫过对方周身,眼中跳跃着几分簇火,幽炙而热烈。
周围有人,楼津说的不算露骨,但他和谢渊玉触在一起的眼神都带着彼此心知肚明的深意,谢渊玉脸上有笑:“等回去之后再与殿下商谈如何?”
楼津舔了舔唇,意有所指:“谢公子知道我想要什么,别让我失望。”
谢渊玉报以微笑回之。
身旁太监笑眯眯地催促:“三殿下,猎物的数量老奴已经数出来了,圣还要赏赐您呢。”
一群人进到帐内,为首上位是帝后二人,往下两侧依次排开,帐中有硕大空旷,铺着的暗色地毯遮住土地,祥云花纹将这帐内映出一种庄肃大气来。
大太监将一小册呈在额前:“春蒐结果已出,请陛下过目。”
圣上一看,东辰排第二,为首赫然写着‘楼津’二字,执笔太监为讨好天子,将这两字着墨颇多,‘东辰使者’四字写的小,笔锋流转间金光灿灿,稳稳压了那东辰一头,再其后,参加今日狩猎之人也都书名在册,金墨书在宣纸上,一派英立。
圣上大悦,笑道:“赏!”
于是受赏之人帐中领赏,黄金珠玉绫罗绸缎被送下去,又有金银细软陪衬,帐中一片欢腾愉悦之景。
赏赐完毕,便是开宴。帐中有瓜果佳肴,又有御赐美酒,杯中酒色泽若琥珀,清香扑鼻,帐外通风处生了篝火,结霜般的炭火被烧得通红,太监将方才射的猎物剥皮洗净,野兔被串在红柳木削成的木棍上,又在河中捞鱼祛鳞,撒上芫荽胡椒和大蒜,鹿还在后方切块,避着众人,免得血气惊动诸位贵人。
谢渊玉和谢哲睿拿了兔肉在烤,木刺穿过兔身悬在炭火上方,兔肉无脂偏瘦,翻烤之间不断刷油,又用蜂蜜反复涂抹,皮肉边缘处慢慢生出了一层焦黄色,隐隐有肉香飘来,引得人食指大动。
谢哲睿方才在帐内吃了几口菜肴,不过大多为冷食,现在闻到这抹肉香眼巴巴地看着,谢渊玉看着好笑,提醒他:“还未熟,等一会再吃。”
正说着,一道暗红色身影而至,楼津带着一大块鹿肉而至,足足五六斤的重量,新鲜到肌红色纹理还在跳动,谢哲睿看着‘哇’的一声,眼睛亮得都要冒星星,谢渊玉视线由灼热炭火转到楼津身上:“鹿肉竟这般迅速分好。”
楼津掏出匕首切肉,锋利的匕首像是在切一块软豆腐:“这肉是第二块送来的。”鹿身上第一块肉送到谁手上不言而喻,宫中人向来会攀附,平日分放吃食自有一套完整体系,何人得何时得得什么摸的门清。
炭火上罩着一方金属色锃亮铁板,其下又用铁皮箍成桶的样子,敞着一方换气扇风口,铁板上淋了油,不一会就热起来,楼津把削成薄片的鹿肉放上去,刚一触上,便被烫地收缩,边缘处顿时滋滋作响,圆润清亮的油脂缓缓渗出。
又有太监送来甘蔗,紫黑色表皮被削干净,切成窄长小段,白色果肉撒上晶亮食盐,楼津挑了一块咬了一口,蔗汁淌入口中,食盐的咸味与甘甜混在一起,越发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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