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喜水木
姜珩试探着往外面迈出一只脚,紧接着整个猫都从猫窝里钻了出来,带着几分拘谨和好奇,观察着这个他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走廊里传来学生说话的声音,不难看出这是学生宿舍,桌子上放着姜珩没看过的书,隐隐能看得出是关于哲学的,窗台上放着一盆冒着花骨朵的茉莉盆栽。
陆沂川回来的时候小猫正蹲在地上仰头看着窗台上的那盆茉莉。
他把买来的东西放下,把茉莉搬到外面阳台上晒太阳,细致地把花盆边缘落下的灰擦干净。
弄完一切他才看见屋子里多出来的那只猫,想了想,他朝猫道:“那盆茉莉,不可以碰。”
小猫歪头看他,乖巧的叫了声。
陆沂川捏了捏指骨,一路以来隐隐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松。
他的理智告诉他其实不应该养这只猫的,可每次想把它丢给别人时,他总能想到昨天晚上小猫卷缩着在他腿上睡着的样子。
那么小一个,小心翼翼地往他怀里缩,呼吸轻得像是怕打扰到他一样。
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可面对它时,他总是不合时宜的心软。
等再回过神来时,猫已经被他带回来了。
他昨夜一晚没睡,眼底挂着青黑,唇色很淡,透着苍白。他弯下腰给姜珩倒了碗猫粮,又往里放了点冻干,觉得差不多了才去浴室洗澡。
姜珩不吵不闹的,陆沂川也没觉得自己这样养猫有什么问题。
姜珩也没觉得陆沂川这样有什么问题。完全不知道其实一般的猫咪来到新环境都会感到不安。
他不仅没有不安,看起来甚至比在医院还要自在。
张嘴咬了颗冻干,嘎嘣脆,香喷喷。
边吃眼神边往浴室那边瞅。
陆沂川出来得很快,不过没姜珩想象里的美男出浴图,长衣长裤的,只有胸前的两颗扣子散开,露出他冷白的肌肤,隐隐能看见里面紧实的肌肉纹理。
等陆沂川吹干头发进来的时候姜珩已经吃了小半碗了,肚皮肉眼可见的鼓了一圈。
男人没分多少目光给它,仿佛这间宿舍里根本没多一个新成员。
他伸手按了太阳穴,眼皮很沉,可精神却很亢奋,心脏一突一突的跳,在他的耳膜里鼓动着,一声响过一声。
在姜珩看不见的地方,他松开手缓缓舒了口气,按了按指节,等到情绪稳定后才弯腰拉开抽屉,拿出维生素盒子里装着的安眠药。
陆沂川张嘴咬住药,端着水杯送了口水进去,余光瞥见一只没毛的猫正在悄咪咪的伸着爪子勾盖在书桌上的长布。
原本紧绷的精神在那一刻忽然松了几分。他眼底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把手里的水杯放下,弄出一声忽略不了的声响。
果不其然,在听见声音后,小猫举着的爪子忽地放了下来,若无其事地打量着周围。
哇!这书可真书啊!
第18章
陆沂川没说话,看小猫东张西望了一阵后,转身把灯关上,上床睡觉。
灯光忽然熄灭,姜珩愣了愣,扭头看着已经拉过被子盖住的男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他怎么记得天才刚黑没多久,怎么就睡觉了?
猫咪的视力很好,哪怕关了灯也不影响视物。姜珩绕着床铺转了一圈,终于找到一个能看见陆沂川的角度。
男人安静的阖着眼,眼底的青黑不是很明显,明明睡那么早,可眉宇间却透着一股浓浓的疲倦。
姜珩就这么蹲在地上看了他好一会,然后绕到床尾,轻轻一跃,跳上了陆沂川的床。
夜里的风很温柔,走廊外面传来几个男生打闹的声音。姜珩伸出脚,柔软的床铺被他踩出一个浅浅的梅花印。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陆沂川脸边,没了毛的小脑袋浅浅蹭过男人的侧脸,柔软稚嫩的叫声在夜色里听着不是很清晰。
“咪……”
陆沂川,如果你不反驳的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回答他的只有男人绵长的呼吸声。
姜珩满意了。
他踩了踩男人的肩膀,微凉的肉垫碰到散发着热意的肩膀时僵了僵。姜珩若无其事地收回爪子,在陆沂川的颈窝盘成一团。
一人一猫贴得很近,原本不同频的呼吸渐渐交错在一起,密不可分。
姜珩听着陆沂川胸腔传来的心跳声,又往他身边靠了靠。
晚安,陆沂川。
他在心底悄声说。
……
陆沂川睁眼的时候发现自己正坐在车里。
八月的盛夏,阳光照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热浪被风裹挟着一阵阵地往车里送。
原本放假的陆沂川特地赶来A市。
一中门口都是来来往往的学生,他还没下车,就看见了人群里的姜珩。
才不过几天没见,抱着通知书的少年看着似乎消瘦了些,和以前相比,他的五官渐渐退去稚嫩,显露出漂亮又张扬的五官。
站在人群里,耀眼得像太阳。
陆沂川伸手扣住车门下了车。
他以一种诡异的状态从自己的身体里抽离出来。一边是不断攀爬的惶恐,一边是身体里传来的喜悦,而他一半在身体里,一半漂浮在半空,看着即将发生的一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朝站在门口的那个少年走去。
“陆沂川……”
少年喊他时音调总是不自觉拖长,黏黏糊糊的,像含着蜜。
“你怎么过来了啊?”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
姜珩踢了踢脚底的石头,脸上的笑落了下去,神色有些郁闷,“我好没用啊,这种事情都还要让你跑过来。”
“绒绒……”
陆沂川听见自己这么喊他,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但最后又克制地收了回去,指尖擦过少年的肩膀落下,带着点夏日的余温。
“你的事怎么可能是小事,你是怪我直到今天才过来吧?”
阳光下,少年的脸笑起来时漂亮得惊人。
“我才没有这么想呢。”
“你……”少年猫一样的眼睛盯着他看,“你会不会也觉得我很坏啊?”
陆沂川的眉头缓缓拧起,“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大家都这么说。”
“不用管别人。”陆沂川揉了把姜珩的脑袋,“本来跟你就没什么关系。”
听他这么一说,姜珩僵硬的肩膀顿时一塌,没骨头似的朝他靠了过来,“可是我看那些人看我的眼神都好奇怪啊,明明也不是我想的,可他们的眼神好像在说就是我的错,我现在连家也不敢回了,我、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陆沂川捧着他的脸,用指尖将他耷拉下去的嘴角向上撑起,“绒绒不用想怎么办,不想回家就去我买的别墅,那些异样的眼光不用理会,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夏季气温炎热,没一会,两人靠在一起的地方热烘烘的一片。姜珩被他的话逗笑了,撑着他的肩膀拉开距离,“陆沂川,你这话说得,好像你无所不能似的。”
陆沂川只是安静的阖下眼,“也不是无所不能,只是对于你的事,我总要上心些。”
姜珩抠了抠通知书坚硬的封壳,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我根本就没有对不起他,我又不是姜家养的”。
“嗯。”陆沂川应和他,“是我养的。”
阳光下,男人弯下腰,颀长的身躯将姜珩的身影覆盖,“不生气了好不好?晚上带你去吃火锅。”
他话刚说完,手机就响了起来。
那声音刺得陆沂川的耳膜一阵阵的疼,无边的惶恐伴随着铃声漫延。
不……
他在梦境里徒劳地张嘴。
不要!
不要接!
可他的呐喊没人听得见,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接了电话。
“抱歉啊,宋璋有事找我,绒绒是先回去还是跟我一块过去?”
“我先回去吧。”姜珩道,“太阳好大呀,不想跟你跑。”
在梦里,陆沂川什么也改变不了,只能看着自己应了声好。
那天的阳光太刺眼了,他的绒绒就这么站在路边,弯着眼睛跟他挥手告别,笑起来时脸颊两边的梨涡若隐若现。
就好像每个寻常的午后一样,树上蝉鸣聒噪,天空深邃,香樟被晒得蜷着叶片,就连白色的汽车看着似乎都比以往跑得慢。
然后……
砰——
血色淹没。
世界就这样停在了那个蝉鸣声经久不息的盛夏。
……
陆沂川猛地翻身坐起来。
随着他的起身,好像有什么沿着他的脖子滚了下去,他没注意到,全身上下痉挛着,脸上全是冷汗。
他眼底的血雾还没散去,入眼处全是血茫茫的一片。
血。
漫天的血。
他被淹没在血色的世界里,到处都是零散的碎片,怎么捞也捞不到,怎么拼也拼不出……
血腥味从喉咙里往外冒,呛得他止不住的咳了好几声,声音嘶哑粗粝,像崩断的琴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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