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媚骨
“这个倒也是，回头找只鸟笼子装着它，就飞不走了。”宋老爷子把小八哥交给孙子玩。
许晏宁伸出手，小八哥就飞到了他的肩膀上，蹲在他的肩膀上眯着眼睛，看样子是要睡觉了，“……”他突然的有点担心，这只鸟不会拉屎到他的身上吧？
已经坐着车子，带着小八哥走了的许晏宁并不知道，没把小八哥带回家的叶诚正在被他爷爷训话了。
***
他们的车子在途径路口的时候，与停在路边等他们的越野车汇合，三辆车子排成了一条队伍，往距离海城有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一个叫清源镇的小镇的方向行驶过去。
路上宋老爷子跟孙子说起他们老宋家的一些历史，就提到了他们老宋家的祖先去，“那会咱们老宋家出过不少读书人，也出过几个当官的。咱们家最繁盛的那会，爷爷听你太爷说起，整个平乡村的人都是咱们家的佃农。”
“不过，这些都是老黄历了，这些年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些事情。”
所以宋老爷子只是略提了几句当年老宋家繁盛的历史，就把话题转到了他们老宋家的没落上来了，“到了我阿爸，就是你太爷的那一代，咱们家就开始走向没落了。”
“你太爷那会抽大烟，把家里的钱都花光了，地也卖光了，拿着钱去买大烟抽。你太奶气得用绳子绑着他，硬是让他把大烟给戒了。只是这东西吧，真不好戒，好不容易戒断，他又抽了回去，后来你太爷就是抽这玩意，把自己给抽死的。”
“孙啊，你今日要记住爷爷的话，以后你千万别沾染这些不该沾染的东西。毒品这些东西，一旦沾染上了，是戒不掉的。抽到最后，都是一个死字。”
“阿爷您放心吧，我不会碰这些东西的。”许晏宁又哪能不知道毒品碰不得了。以前他认识的一个朋友，就是因为吸毒，后来没有毒品吃，就割腕自杀了。
当时他知道那个朋友自杀的时候，并不感到任何的意外。凡是吸毒的人，就不会有好下场的。
见孙子把他的话听进去了，宋老爷子才继续说他们老宋家的往事：“你太爷死了后，我们家的日子才好过一些，没有他抽大烟，你太奶带着阿爷，还有你二爷和你三姑奶奶、还有你四爷他们几个，把日子过了起来。”
“你太奶那会知道你太爷抽大烟，没了理智的，就把一些嫁妆藏了起来。到你阿爷死了之后，她才把嫁妆拿出来，供我和你二爷，还有四爷几个读书。你三姑奶奶当初也上过女校，读过几年书的。不过那会，世道乱着呢，书读到一半就没法读了。”
“那会阿爷作为长子，你阿爷不在了，阿爷就要顶门立户。那会世道乱了啊，没得办法，阿爷书也不读了，就召集了咱们平乡的儿郎去参军，打着打着，一起去的人就少了一半，后来打着打着，又死了好一些。等到仗打完，当年跟阿爷一起去的平乡儿郎，回来的不到两成……”说到这些往事，老人想起了当年一起去参军的兄弟们，眼眶就湿润了。
许晏宁从书包里摸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给他阿爷擦眼泪，“阿爷您别哭。如果他们在天上能看到咱们国家今日的繁盛，他们也会替祖国高兴的。”
“是啊，你说得对。”宋老爷子接过孙子递过来的纸巾，擦了擦眼泪，等到情绪恢复了一些之后，才继续跟孙子说话。
车子开到中途的时候，停了下来，大家下车去休息或者是上了一趟洗手间之后，大家才继续回到了车子上。
前半段路他爷爷一直在说话，到了后半段路，许是说累了，老人就闭上眼睛休息了。
没有了说话声，车厢里安安静静的。
许晏宁坐在车子里头，透过车窗往外看出去，见到外面陌生的景色。若非是因为这次跟着他爷爷回去宋家祖宅，他还真的不可能会路过这里了。
不过往后，清源镇平乡村是他爷爷的故乡，也是他爸爸的故乡，也是他的老家了。往后，说不定他还会从这条路上路过了。
不知道为什么，当想到“老家”这两个字，他的内心突然的有点找到了归处的感觉。如果说上一世的他是一根在外漂泊、没有归处的浮萍的话；那这一世的他，就是一颗有了根的树，这颗树的根，是落在了那个还未去过的故乡的土壤上，从那里长出来的一棵树。
难怪古人总说，落叶归根，原来，“根”是这么一个东西了。人有来处，才有归处。人没有来处，就是一颗到处漂泊的、无根的浮萍。
而现在，他是一颗有根的树了。
这个突然蹦进自己脑子里的新认知，让许晏宁感到很新鲜，但是他并不排斥这种感觉。他看着坐在他旁边的老人，有一种，原来血脉相连，是这样的一种东西和感觉了。
他们的车子途径清源镇，往平乡村的方向继续行驶过去。
车子过了清源镇的时候，宋老爷子才睁开了眼睛，“到了吗？”
“快到了。”前面的邵群回道。
“哦，是哦，快到了。”宋老爷子往车窗外看了一眼，也认出了窗外的景色，回头跟孙子说：“孙啊，咱们快到老宅了。”
“好，我知道了。爷爷您要喝水吗？”许晏宁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保温瓶，问他爷爷。
“我自己来吧。”老爷子说。
“我给您倒出来。”许晏宁拧开保温瓶的盖子，往盖子里面倒了半盖子热水出来，递过去给他爷爷。
宋老爷子接过孙子递过来的水喝了两口，就把盖子里的水喝完了，“你喝吗？”他问孙子。
“我刚喝了。”许晏宁说。
不过他没喝，倒是一只黑毛小八哥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手臂上，吱吱的叫了两声。
也不知道怎么的，许晏宁突然的有点听出来这只小八哥叫声里的意思，“你要喝水？”
“喝就点头，不喝就摇头。”
“……”小八哥。
见小八哥不懂得点头，也不知道摇头之后，许晏宁只能放弃逗这只小八哥了。他往自己的手心里倒了一点水，小八哥落在他的手腕上，伸长了脖子啄水喝。
在孙子给黑毛小八哥喂水的时候，宋老爷子就坐在一旁看着，突然的他觉得这只黑皮小八哥也没那么丑了，最起码这只小东西让他孙子喜欢。倒是可以等他们回海城之后，他去找老叶商量商量，把这只小八哥让给他们家养？
第186章 平乡村
他们的车子行驶过一道桥，许晏宁就听他爷爷说，“过了这道桥，进去就是咱们平乡村了。”
从车窗往外看去，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河面上停了几艘小船，有船夫站在小船上往河里撒网。
河岸两边种了两排柳树，一望无际，看不到头的那么长。翠绿色的树条随风飘荡，像是一只长发的柳树妖一样，婀娜多姿，姿态各异，景色十分的漂亮。
许晏宁不由的赞叹道：“这里种了好多柳树啊，看起来真漂亮。”
宋老爷子问孙子：“你知道这些柳树是怎么来的吗？”
“这些柳树还有什么讲究吗？”许晏宁看向他爷爷，不解的问道。
“这里的每一棵柳树，代表的都是我们平乡村的子弟。”宋老爷子说道。
这些柳树，不就是一棵树而已吗？怎么还是人了？许晏宁一时间没有弄明白他爷爷话里的意思。
见孙子还是一脸不解，宋老爷子才跟孙子解释这些柳树的由来，“前头阿爷不是和你说过吗？近百年来，我们平乡村不少的子弟外出打仗了，那些没有回来的人，他们的家人就会在这岸边种一棵柳树，希望他们的魂魄有一天能回来。”
宋老爷子看向这些柳树的眼神里，带着一些伤感，他告诉孙子：“每年到了清明的那一天，我们平乡的人就会回来祭拜，除了祭拜自己的祖先之外，也会来这河岸边，祭拜每一个为了保卫家国而牺牲的平乡人。”
“你是我们宋家的孩子，也是我们平乡的人。爷爷希望，你以后若是有时间，清明能抽空回来一趟平乡，祭拜我们宋家的先祖，也祭拜每一个为了保卫国家而牺牲的平乡人。”
“好的，爷爷，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以后每年的清明节，我都会安排时间和您一起回来这边祭祖的。”许晏宁知道了这些柳树的由来之后，再看向这些柳树的时候，心情就有些复杂了。
若非有人在前面负重前行，他们今日又哪里来的国泰民安呢？所以，他们不应该、也不能够去忘记这些为了保卫国家而牺牲的每一个人，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人，他们这些后辈们才能享受到了如今的和平和安稳。
许晏宁明白了他爷爷说的这一番话的意思，他们不能忘记每一个为了保卫家国而牺牲了的平乡人，他们不能忘记历史，不能忘记过往，这里是他们平乡人的根，也是他们平乡人的魂！
在这一瞬间，许晏宁突然的对这个刚踏入的土地，对这个第一次回来的家乡，有了一种很不一样的感情。这种感情，即便是他对从小出生和长大的西宁县，都不曾有过的。
他们的车子过了桥之后，从河岸边新修的水泥公路行驶过去，他们坐在车子里，一路都能看见这些柳树，和在柳树底下的村民们。
***
夏日炎热，村子里的人夏天都喜欢到了河岸边的柳树底下来乘凉。这些柳树下面摆着不少的石桌和石凳，有人在这里打牌和下棋，也有人在这里摆了一壶茶，和村子里熟悉的熟人喝茶聊天，一坐就是半天。
还有一些妇人在这里做点手工活，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一边干活一边聊天，两不耽误，有的妇人还带了孩子出来外头玩耍。正好碰上暑假放假了，村子里的大孩子和小孩子全都在这里了。
还有一些村民和外村来的小商贩，在这河岸边的柳树底下摆摊卖菜和卖各种小吃零嘴，这些卖吃食的小摊子吸引了不少村子里的孩子在摊子前打转。
见到有车子进来，村子里的大人和小孩都往进来的车子看了过来。有人认出了进来的车子，村子里的男人们就赶紧的站了起身，过来跟车子里的老人打招呼。
“老首长您回来了啊。”
“是是，村子里近来可好啊？”
“好好，都挺好的。”
“……”
宋老爷子让前面开车的司机放慢了速度，他特意把车窗降低下来，一路上和路上遇到的乡亲们打招呼，这次他还难掩高兴的告诉乡亲们，他带孙子和儿媳妇回来的。
外面的村民们透过窗户往他们的车子里面看进来，许晏宁微笑着向这些看向他的村子里颔首致意。
前面的那辆车子慢了下来，后面跟着的两辆车子也放慢了速度。
宋振意这边也把车窗降了下来，一路上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坐在丈夫旁边的陈美月，也微笑着跟村子里的人打招呼。
在前面开车的宋立延，既要小心开车不碰到周围的人，也不忘记回应村子里的人热情的问话声了。
坐在车子里的白小荷面对外面的人看来的目光，她有些不知道如何应对。她第一次来这里，对这个村子不熟悉，也对这个村子里遇到的每一个人都不熟悉，这个地方和这里的人，对她来说是全然陌生的。
“有空大家上我们家里来玩啊。”他们还要赶着回家去，宋老爷子跟村子里的人打完招呼之后，就让司机开车走了。
前面的车子走了后，后面的两辆车子也跟了上去。
“刚才那孩子我瞧见着了，长得可真俊。”
“第二辆车子里头坐着的那个女同志，是不是就是咱们老首长的儿媳妇了啊？”
“看样子应该是的。”
“哎，怎么老首长只带了孙子回来，不见老首长的儿子啊？”
“……”
平乡村里还有宋家的族人在这里生活，所以平乡村的人是知道他们老首长的儿子在几十年前被人拐走了，这些年他们平乡村的人外出，也会帮他们老首长打听孩子的下落。不过几十年过去了，他们也没帮他们老首长找到孩子，也没听说他们老首长找回了孩子。
倒是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突然有一天，他们老首长带了孙子和儿媳妇回来。只是不见他们老首长提到儿子，他们的心里对此有着各种不同的猜测。在他们老首长的车子过去之后，这些村民们聊天的话题，都是围绕着他们老首长家的事打转的。
他们的车子往村子里开了十来分钟，停在了一处老宅子的门前。
提前接到消息的宋家族人，知道他们大爷今日带儿子和孙子回乡，早早的就来帮忙把宋家祖宅里里外外给打扫干净，在这里等着他们大爷回来。
见到有车子进来，早已经等在这里的青年就冲着屋子里头的其他人喊：“大爷的车子到了！”
他们的车子停了下来，他们都还未推开车门下车，坐在车子里的许晏宁就见到一群人往他们的车子围了过来。
“孙，跟爷爷下车吧，爷爷给你介绍咱们家的人。”宋振庭喊孙子和他一起下车，自己就先推开车门下了车，跟在外头的族人们打招呼。
许晏宁也推开了另一边的车门，一下车就对上了无数双看向他的眼睛，这些看向他的眼睛里全部都带着好奇和打量，不过并没有任何的恶意。
这里有一个年纪稍微大一点，头发花白的老人，他是宋振庭的堂弟宋怀先。老人见到他堂哥的车子里下来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就有些激动的问自家堂哥：“这是，立民的孩子？”
“对对，这是立民的孩子，他叫晏宁，是立民的孩子，我们老宋家的子孙。”宋振庭招手让孙子过来，跟孙子介绍他的堂弟，“这是你三叔公。”
“三叔公您好。”许晏宁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灵位，这是他爸爸的灵位。不过他抱回来的这个灵位是重新做的，上面的名字已经改了，从许建国改成了宋立民，这才是他爸本来的名字。
宋怀先见到侄孙手里抱着的灵位，见到上面是侄子的名字，一下子就红了眼睛，“立民也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振意和陈美月还有宋立延，以及白小荷都从车子里头下来了。
宋振意和陈美月虽然不在老家这里生活，不过他们因为往年会回来这边，所以跟村子里老一辈和大人都还算是熟悉。只不过他们不经常回来，对族里新娶回来的媳妇和新生的孩子就不太认识了。
而宋立延和他爸妈都差不多，他这几年没怎么回来老家这边，记得的都是一些长辈和和他年纪差不多的同龄人，年纪再小一点的孩子他就不认识了。
宋振庭给堂弟宋怀先还有在场的侄子、以及晚辈们介绍他的孙子还有儿媳妇，“这是立民的媳妇白小荷，今日她和晏宁一起跟我们回来咱们平乡，认认路，也见见大家伙。”
“你们好。”白小荷在面对这些多双眼睛的时候有些局促和紧张，不过她还是大大方方的跟宋家的族人打招呼和问好。
宋家老一辈里头还活着的老人并不多了，大多都是中年人和青年人，还有一些十来岁大和几岁大点的小孩，年纪还小一点的孩子就被母亲抱在怀里，看起来才几个月大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