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寓风
沈青越瞧见什么都稀奇,看什么都好玩。
土著的姜竹同样也没怎么逛过街,更没有旅游的概念。
他来县城次次都目标明确,每年次数也屈指可数。
小时候,他爹背着他,天不亮出发,到了县里就中午了,在舅舅家吃个午饭,就得赶紧回家,不然天就要黑了。
大一点儿,他自己走,他们俩速度能快点儿,但带的东西更多了。
再之后,就是他一个人来。
路上太远,他爹刚不在时候他一个人从家里走到县城只觉得好辛苦,一个人走,路实在太长了,县城在他心里一度成了灰暗的颜色。
除了没完没了的路,他什么也注意不见。
后来他适应点儿了,有一次走在路上遇到一个赶牛车进城打醋的老丈,见他一个人非要载上他一起走,他瞧见人家车上放的醋坛子,也开始买李记的香醋。
今天来,不知是因为一路坐着车不辛苦,还是因为有个什么都好奇,见铺子就钻的沈青越,县城颜色又丰富起来了。
青砖墙,黄泥墙,红窗棂,黑的红的大门板,褪色的门槛。
灰青色的屋瓦,花纹各不相同的瓦当,还有刷了白的墙。
绸缎店,香糕店,酒楼、面馆、包子店,还有帽子店,卖鞋的店,布店、花店,测字的,算命的,卖瓷器,卖雨具的……
姜竹慢慢想起从前他爹在哪个铺子给他买过糖,在哪儿给他买过小玩具。
两人都逛出了点儿乐趣。
小铺子站在门口就能看,大铺子多有专门牵马的小厮,能帮他们看着骡子驴和车。
到了古董铺子,姜竹有点儿犹豫。
这样的店铺他向来是不会进的,镇上也有一个金银古董铺,过十次,能有五次听见大人在警告孩子不许进去,碰坏了赔不起。
可沈青越已经抬脚进去了。
姜竹想了想,也跟进来,整个铺子就他们俩客人,人家一瞧他们就不像能买起东西的样子,也不过来招呼他们。
兴许是怕他们碰坏了东西,店里三个伙计都盯着他们,姜竹被看得有点儿不自在,可沈青越完全没事人一样,该怎么看怎么看,只差没掏出来手机咔咔拍了。
素材,说不定以后都能当素材。
店里卖的多是摆件,石雕、木雕,还有大大小小的瓶子、盘子,瓷器的器型和上面的彩画是沈青越观察的重点。
店里墙上还悬挂着一张□□尺长的佛像画,瞧着比庙里的壁画还漂亮。
姜竹仰头看画,只觉得逼真细腻,金色又闪又亮,他觉得好看,很庄严,却又说不出到底哪儿好看,只觉得和沈青越画的好像不太一样。
不过他心里还是觉得沈青越画那张劈柴图最好看。
他比较喜欢那些雕像,尤其是他见过的物件,白菜、葫芦,还有小狮子,他看得出可爱。
沈青越把人家店里摆出来的东西溜达了一圈儿,又盯着人家的佛像画看了足足一刻钟,大摇大摆地带着姜竹走了。
接着他们又去了另外一家店,直到专门卖字画的店。
时间有点儿紧,他们只够逛西街,西街专门卖字画的铺子有两个,沈青越挨个看了一圈儿,略微有些失望。
想了想,也对。
在现代也能广为人知的,哪个不是一个时代的巅峰之作?
能登上教材或专门出版画册的,也都是历代的名家,一朝也不过能出几个,这样一个小县城,一条街能有两个专门的字画铺子已经可见艺术从贵族走向平民大众了。
风格和内容也符合绘画的发展历史,两家店里都是色彩多于黑白,佛像、神仙、人物最多,其次是仕女图和牛马花鸟。大画多,小画少。
兴许和他们本地产纸有关,两家店铺里纸画和绢帛画数量大致持平,不过大画基本还是绢画,小幅的纸画才多。
屏峰、卷轴几乎都是绢画,团扇、小幅卷轴画纸画较多。
除了画,书法也占了大片的位置,相比画而言,书法水准还是挺高的。
由此也可推测大虞,至少宝峰县内,读书人擅字的多,擅画的少。
山水画已经有了,但和沈青越熟悉的那些大家相比,还差着许多。
总体而言,市场环境倒是对他有利的,有两家铺子做对比,他那爱好者的水平都显得还不错了。
沈青越猜,县城肯定不缺颜料。
那些彩画的颜色已经相当漂亮了。
就是价格恐怕不会低的。
他们找了家卖笔墨的店铺进去一问,果然,人家有颜料,还有画壁画用的矿石颜料,也有已经加工好,方便作画的彩墨,甚至还有配套用的鹿角胶、牛角胶。
一问价格,沈青就开始怀念便宜的化学颜料了。
矿物虽好,但是他买不起呀!
连植物颜料都贵得离谱,难怪从前只有贵族和宗教才能享用画,国画从贵族向大众普及渐渐也从彩色过渡向水墨,刨除其他原因,只算经济,绝对和天然颜料太贵逃不开关系。
到了工业时代,化工颜料产量大增,价格变低,才能普及向世界上所有爱好者。
如今他没爹可啃,也没有便宜的颜料可买,还是老老实实继续他的写意和白描吧!
沈青越没买彩墨,只买了一刀纸。
质量和先前用的差不多,县里反而还便宜一点儿,一刀要三百八十文。
沈青越:“给你买支笔吧?”
姜竹诧异:“我?”
“嗯。”
沈青越开始挑。
他瞧得出来姜竹其实挺想学的,他们走在大街上现在姜竹都会先看店铺外面挂的幡子上写的什么字。
先看字,再看店里卖什么,然后自己猜。
不过他大概还是没什么自信,看完了悄悄记,守着他这个免费的扫盲先生,也不知道问问。
既然想学,总是要写的。
这个世界用的是毛笔,想学字,完全不提笔,只靠捏着炭块儿在竹壳上练是不行的,该写还得写。
他给姜竹挑了支有竹子花纹的笔,“纸墨先不买了,我们一起用。”
“嗯。”
反正家里还有些纸边,做扇子也会剩点儿纸边。
姜竹看看笔,很开心地揣进怀里。
沈青越瞧着他那宝贝模样,也忍不住跟着乐。
他有时候是挺不理解的,怎么有人这么容易开心呢?
一天到晚的因为一点儿小事就很快乐。
“我爷爷肯定会喜欢你的。”
“?”
“我跟没跟你说过,我爷爷是老师,就是教书先生,我的字就是他教的,他最不喜欢我这样屁股上长钉子,写一页纸就要讨价还价打退堂鼓的厌学儿童,最喜欢你这样又老实又认真又爱学还积极向上的好学生了。”
只要态度端正,笨一点儿都没关系。
“……?”姜竹迷茫,老实、认真、爱学、积极向上的好学生?
他么?
他倒是看不出来沈青越哪里坐不住了,明明他一画就是小半天,一动不动的。
“我觉得你的字很好。”
姜竹夸得真情实感,情真意切,他有想模仿沈青越的字,可是写不成来着。
沈青越怔了怔,乐了,“嗯,我小学可拿过书法奖呢!”
草书。
区第一名。
然而他爷爷教了他五年书法,教的是楷书和隶书。
自此,他爷爷再也不教他了,他成功从他爷爷的书法课堂毕业。
说来他爷爷还是他的艺术启蒙老师来着。
教他国画,然后他跑去学了漫画、素描、速写、水粉、水彩、油画,中学是美术生,大学上的是艺术学院,学的装帧设计,最擅长的是画插画。
更讽刺的是,他原本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任何长毛的小动物,但最擅长的偏偏是画动物。画来画去,画了好多妖怪。
重新学国画,都是为了画妖怪时候能更有韵味一点儿。
人生啊,就是一场大型的打脸现场。
他爷爷让他练字,他不听,让他学画,他不爱学。
什么叫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早知道会穿这里来,他学国画多好!
现在好了,他想学了,连本教材都没有。
沈青越试着到书铺找找有没有教画的画谱,他平板里没几本关于国画的书,临摹起来也太费电,可惜,没有。
这年代画画貌似还是师徒相传或者家族家学。
书铺里卖的书倒是不少,印版的书价格还相当便宜,最普通的竹纸书,一册才几十文,稍厚一点儿的也才一百多文。
这种册子刊印的多是书院最常见的书,姜家旺那本蒙书就属于这一种,另外则是经文,因为他们县外的寺庙灵验,信徒多,许多人认为请一份儿经回家能保平安。
再之后,就是话本子了。
话本子还占了一张小柜子,专门摆出来卖。
沈青越翻了翻,话本子印刷的质量都不是太好,有些页内字还是糊的,有些字边缘有些格子的痕迹,看上去似乎是活字印的。
稍贵一些的,纸会好上不少,册子本身也厚实一些。
内容上一册话本短有两三个,长则七八个小故事,讲的大多是神话传说、传奇故事之类的,主角要么是传说中的仙人英雄,就是王侯将相,再不然,就是暂不得志,经过一番奇遇即将发达的读书人。
沈青越挨个翻了翻,花了八十文选了一本儿据说现在最流行,带点儿神话色彩的传奇故事。
他挺好奇这个世界的故事尺度,能写什么妖怪鬼神,好找找创作素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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