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贵霜小鸟
魇气即将全部灌入他的身体,就在黎昭的指尖要触碰到他眉心的一瞬间,盈冲的睫毛轻颤,有苏醒的迹象。
黎昭倒吸一口冷气,立即收回手,像吸走魇气,可那魇气好像十分贪恋这具身体,居然窝在盈冲的身体里面不出来!
就在这时,盈冲睁开了双眼。
黎昭的指尖还停在他的眉心,这样暧昧的姿势不得不让人怀疑点什么,就好像趁人之危的登徒浪子一般。
“哈哈,”黎昭心虚地笑笑,“师弟,你醒得这么快,我是看你脸上有灰,给你扫扫。”
说完,他的指尖在盈冲的脸上轻轻划过。
不过用这样的借口,那登徒浪子的意味更加明显。
黎昭明显意识到了这一点,愈发尴尬,自己的脸倒是红了起来。
盈冲似乎并未察觉,反而认真地问道:“还有灰吗?”
黎昭:“啊?”
盈冲抿了抿唇,说道:“其他地方还有灰吗?”
黎昭轻咳一声,没想到这个小弟子这么好骗,顺势收回手,说道:“没,没了。”
盈冲垂下眼眸,盖过了眼底的一丝可惜。
黎昭还担心那道被他吸入的魇气,更何况是那魇气是从脑门吸进去的,他还不清楚盈冲脑袋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若是两者相叠,起了什么微妙的变化,把这颗应天宗希望的脑子给弄傻了怎么办?
黎昭犹豫了半晌,终于小心翼翼地道:“师弟,你要做题吗?”
盈冲:“?”
黎昭指了指窗边书桌上的一沓书卷,说道:“夫子让我带来的,说是这几天的习题,你要做题吗?”
盈冲:“……我受伤了。”
他声音沉静,没有听出半分受伤的迹象。
黎昭垂下脑袋,眼神偷偷瞄向他头顶的纱布,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他的眼睛是浅浅的琥珀色,阳光一照,深色的瞳仁微微收缩,像两颗浑圆的蜜糖。
他沉默了半晌,默默起身,黎昭主动给他推好椅子。
“全宗的希望,小天才,坐,坐。”
他平铺好了纸张,动作利落地放上一对碧翠镇纸,还十分殷勤地说道:“我替你磨墨吧。”
参与筹术大会的都是未结丹的修士,客房里准备的都是普通的笔墨纸砚,黎昭随意拿了一块徽墨,倒了点水,在砚台上胡乱研磨。
他的手指细长白皙,被漆黑的徽墨一衬,更是白得透明,指尖用力,徽墨顶到虎口柔嫩的肌肤,轻轻一擦就泛起粉红色。
黎昭的睫毛末梢都跳着光点,磨墨时,他带了十分的认真,连带着略显凌厉的唇峰也柔和了许多。
阳光透进,光线里有飞扬的尘埃,隐隐约约映出了另一道影子。
盈冲望着黎昭,愣愣出神。
磨了许久,黎昭手都有些酸了,回头一瞥,霍然见到盈冲的目光,炙热得几乎要将他焚尽。
黎昭心想什么眼神,怪瘆人的,果然是魇气入体傻了,说道:“墨磨好了,请。”
他随意拿起一支笔,沾了点墨水。
盈冲接过,脸上暗藏着雀跃的欣喜,随口一问:“你在何处学得这些?”
这话问得好像同他十分相熟之人,黎昭也未细想,脱口而出:“风雷谷啊。”
之前在徐正麾下记账的时候,他在一旁看着偷学来,研墨镇纸什么的,也不是难事,一看就学。
话音刚落,洁白的宣纸上突然落了一滴墨水,霎时张牙舞爪滴扩散成了一团墨迹。
“怎么了?”
黎昭俯身看向盈冲,见他握笔的手坚如磐石,也不知那滴墨从何而来。
又转移视线,看向他的脸,黎昭的心猛地一跳。
盈冲脸色苍白,眼底黑得似要漫出暗光,说出的每个字都渗着血:“他居然让你磨墨!”
黎昭简直是莫名其妙,说道:“磨墨怎么了?”
他有时候也帮徐主管磨墨,同事嘛,互帮互助,更何况,徐主管还给他看话本。
盈冲指尖都在颤抖,他心绪激荡,再也不能平静。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突然故技重施地呕出一口鲜血,似血梅般落在洁白的纸张上。
黎昭吓了一大跳,说道:“不想做题就直说啊,至于吗?”
他扶起盈冲,连忙将他宝贝似的脑袋放在了床上,转身要去找正经的医修,袖角被人扯住了。
“你要去哪里?”
盈冲黑沉沉的双眼似浸在冰中的墨玉,唇色惨白,唇内侧还有一道令人触目惊心的血线,吐完血后,他似乎比之前更精神了,抓住衣袖的指尖都透着执拗。
黎昭:“我去给你找医修,你这样——”
盈冲的嘴角又溢出一缕暗色的血,滴落在雪白的衣襟上。
黎昭不敢动了。
盈冲哑声道:“我受伤了。”
黎昭:“……”
盈冲面无表情:“若你走了,我性命垂危,是你害的。”
黎昭承担不了这样的责任,说道:“你这样,真的没事?”
盈冲微微偏着脸,垂下眼眸,千方百计地想要缠住黎昭,蛮横无理地说道:“衣服脏了,我要沐浴。”
听他如此过分的要求,黎昭气血上涌,说道:“难道你还要伺候你沐浴!别太过分了!”
盈冲立即警觉,说道:“我才不会!”
他这语气倒是十分嫌弃黎昭,黎昭气得差点也要呕血,高声道:“你以为我愿意啊!我巴不得离你远远的!”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还有些后悔,生怕又让这位脆弱的应天宗唯一的希望又吐血一回。
可见盈冲并没有生气,反而眼底划过一丝微妙的喜色,唇角也悄悄翘起,继而隐去。
黎昭见状,是觉得盈冲的脑子怕是真的不好了,他赶紧请了照顾仙家的侍从们搬来热水。
屏风后热雾腾腾,盈冲走至屏风后,一颗脑袋又露了出来,幽幽道:“你不会中途走掉吧?”
黎昭没办法,作投降状举起双手:“我,我等你洗好再走。”
屋内温度逐步升高,黎昭背着屏风,无所事事地坐在案桌上发呆,耳旁传来哗哗的水声。
他的心头也是被泼了捧水,一阵恍惚,记忆中似乎也有这般模糊的水声。
*
滴答。
滴答。
他要死了。
黎昭低低垂着头,凭借着血肉的牵引,才知晓他现在是怎样的状态。
双手被吊在锁链上,两只手腕都被嵌上了暗金所制的枷锁,这是防止他化为魇魔的兽形,双脚悬空,脚腕上也挂着同样的暗金枷锁,地上浅浅汇聚着一滩冰冷的血液,那是他体内的血液,怕是都要流尽了。
耳旁又是几滴水声,身体上仅有的血液汇聚在他的脚踝,顺着足弓,滴落在暗牢的石砖间。
这会不会是他最后的几滴血液。
杀死魇魔的方法之一就是刺破心口。
刑罚之人十分熟悉魇魔的特性,他们用了最凶残的雷刑,恰好避过了他的心脏。
但是尸罗堂的人不知道,他还有母亲,他是半个人。
流了那么多血,他是真的会死的。
黎昭意识昏昏沉沉,早已感受不到疼痛,他也不知道自己被审讯了多久,那些人不相信一个魇魔混入应天宗,只是为了禁地的一具尸体。
尸罗堂的人觉得魇魔还有更加可怕的阴谋,整整刑讯了他五天。
黎昭的眼睛半睁着,纤长的睫毛上尽是血痂,金色的眼眸盖上一层深深的阴霾,犹如熄灭的太阳。
因为失血过多,他眉心代表青渊主血亲的朱砂痣也褪去了浓艳的色彩,像是一朵失色的花瓣。
昏暗的尸罗堂死牢让他看不见任何东西,若再有人给他施下雷刑,恐怕今晚就要死在这里了。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黎昭攒起力气,想起了他的娘亲。
上次去看她,是什么时候?
他如果死了,死讯会不会传到恰三春,娘亲会不会为他掉眼泪呢?
或许不会吧,他的娘亲最恨魇魔,同样也不喜欢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他死后,连一个为他掉眼泪的人都没有。
黎昭很想要为自己掉一滴眼泪,实在是没有力气,他的血都流干了,怎么会有眼泪呢。
他意识只残留着一点点,全然没有注意到,暗牢里出现了一个他意料不到的人。
那人唤他的名字,黎昭没有任何反应,他的眼睛似乎看不清东西了。
白解尘干净利落地斩断了锁链,轻轻放下了黎昭,仅是贴着肌肤,他就感受到魇魔身体冷得似块冰。
他抚向黎昭的心口,在那一层薄薄的血肉之下,有着极为微弱的跳动,跳得缓慢,怕是过一会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温暖的掌心恰好唤醒了黎昭的最后一点意识,灰暗的眼瞳勉强聚起一丝光亮,惨白的嘴唇微微翕动,想要说出这个人的名字。
白解尘。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们明明已经大半年,没有说过话了。
地上流淌的血沾湿了衣角,暗红缓慢地攀上雪色下摆,白解尘浑然不知,他沉默地抱起了黎昭。
魇魔很瘦很薄,犹如一片飘落的红枫,依偎在白解尘的怀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白解尘没有丝毫顾忌尸罗堂的规矩,带着这只魇魔间谍走出了昏暗的死牢。
上一篇:大佬和他的邪神小娇妻
下一篇:兽世种田带飞全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