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赵云澜想找供药商,怕是有些难。
蒋小一筷子都要咬断了:“又是沈正阳出手了吗?”
赵云澜都还没说话,他便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笃定的气道:“肯定是他了,这人真是坏心肠,下次要是我见了他,定要好好骂他一顿。”
白子慕笑了:“我还以为你会说打他一顿呢!”
“我打他干什么?我就是不是那种粗鲁的人。”蒋小一道:
“后头清明,我去给我爷奶扫墓,让我爷奶有空了就去看看他,这人心太黑了,世间怕是都少有,让我爷奶去看看,涨涨见识。”
说着说着,他一脸忧愁:“我爷奶他们以前就是村里的,府城那边没怎么去过,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说出去怕是都要遭鬼笑话,如今顺道的走走,去涨涨见识也是好的。”
白子慕:“……”
赵云澜:“……”
两人都要哽住了。
第193章
蒋小一气呼呼。
济世堂就是赵家开的,收费比安仁堂便宜了不知多少,要是没有济世堂,那他们这些穷人家可咋的过?
镇上就这么两家医馆,要是济世堂关门了,安仁堂又收费那么贵,穷人家要是有点啥,怕是就得活活等死了。
这沈家忒不是东西,合离就合离,却还要搞这种,心眼子怕是跟针眼子一样小。
蒋小一气得心都要炸了。
赵云澜见他气得真情实意,都想笑,也不晓得想到了什么,突然道:“你小时候都是跟着你父亲长大的吗?”
蒋小一不晓得他为何这般问,但还是点点头:“我父亲带我比较多,我娘不怎么管我,她看丘翠翠比较多。”
至今想起来,幼时那会儿的记忆,几乎都没有黄秀莲的身影。
孩子五岁前都很难管,因为不懂事,时常的要哭闹,也不能长时间的离开大人。
那会儿蒋父几乎是走到哪,都会把他带到哪,甚至去地里干活儿,都会用布兜把他绑在后头。
夏季外头总是热,蚊虫也多,带着孩子去干活,到底是受罪,那会儿蒋父是想把蒋小一放家里让黄秀莲照看的。
不过有一次黄秀莲没看顾好,蒋小一才三岁大,渴了,黄秀莲只顾着逗丘翠翠玩,没给他打水喝,他便自个去厨房里头打。
农家人用的水缸都很大,他拿了凳子爬上去,结果没注意,趴水缸边上打水时不慎掉了下去,他在水缸里头不停的扑腾着,喊着,哭着,黄秀莲听了声,跑厨房去的时候,蒋父正巧的从外头回来。
见着蒋小一哭得鼻涕都出来了,还直打嗝,他没忍住,骂了黄秀莲一顿,可黄秀莲说两个孩子,她如何照看得过来?既要干家里活儿,又要看着丘翠翠,她压根就忙不开,咋的能怨她?
村里的孩子,哪个没摔过?哪个头上没长过包?哪里能像富贵人家那般,丫鬟、奶娘旁的都不用干,就贴身照看着,因此孩子平平安安,啥事儿都没出过。
可村里妇人、夫郎活儿多,有时候哄孩子睡着了,就匆匆忙忙跑外头喂猪或是洗衣裳,孩子要是提前醒了,没见着大人,在床上爬,然后跌破了脑袋的事儿最是常见。
蒋父也晓得两个孩子有多难照顾,没孩子的,体会不了其中艰辛,可真有了孩子,亲自照料过,才能晓得看孩子,其实最是累人。
家里的活儿琐碎,但干起来也是累,这人又比较疼闺女,心思没怎么放在哥儿身上,家里条件就这样了,没那银子请人帮看顾,因此蒋父是怨也不知怎么怨。
没得法子,之后他便到哪都带着蒋小一,直到他六岁大,晓得事儿了,知道不往危险的地儿去,饿了也会自己打饭吃,蒋父才没走哪都带着他。
蒋小一可以说是在他的背上长大的。
赵云澜闻言,指尖微微颤了颤:“那你父亲倒是疼你。”
蒋小一笑得一脸灿烂:“嗯!父亲最疼我和弟弟了。”
白子慕乐颠颠道:“不也疼我?毕竟我可是和他睡了几个月的人,有同床之谊!”
蒋小一心里酸溜溜:“父亲现在确实是比较疼你,前儿给你夹肉都没给我夹呢。”
赵云澜:“……”
还用给你夹?
每次吃饭,蒋小一吃得最猛,白子慕也总顾着他,一见他碗里的肉和菜吃完了,就立马帮他夹,他碗里的肉就没缺过,蒋父是想给他夹都不知道该怎么夹。
……
今儿收摊快,想着要扫墓了,蒋小一吃饱了,又去街上买了纸钱,香烛,还有插坟头上的白幡。
往年祭祖要用的肉还有香纸、炮竹都是大房买的多,照理说,两家同个祖宗出来,扫墓要用的东西应该是两家共同平摊。
可以前二房是吃了上顿没下顿,年年都是大房买的多,蒋小一和蒋父明晓得不应该,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实在是穷,银子掏不出来。
今年合该是他们家买一次。
蒋父大前儿就跟二伯说了,今年扫墓用的东西他们二房买。
明儿清明,猪肉啥的今儿也得买了,不然明儿才买,怕是要赶不及。
蒋家在村里住得久,那坟墓自是多,十来个。因此要买的东西也就多了,白子慕怕他一个人拿不过来,跟着他一起去。
四月四,夜里的时候,又飘起了蒙蒙小雨,清明时节雨纷纷,没什么好奇怪的。
不过早上起来,除了地面有些湿润,天还阴沉外,倒是没再下雨。
昨儿王二路就把赵鸟鸟给接了回去,因为他们今儿也要扫墓。
不过有钱的富贵人家,那坟墓大多都埋在一起,而且青砖围在外头,坟头上压根就不长什么草,去到了,点个香,摆放贡品,烧点炮,等着祖宗吃完,东西再一收拾,也就完事了。
一大早的,下人们就把祭祖要用的东西都给备好了,赵云森*晚*整*理澜几人扫完墓,刚从山上下来,赵鸟鸟便说要回家了,家里肯定还没有扫墓,他要是回去快,没准的还能再哭次丧。
赵云澜无法,只得带着他回村。
到的时候,大家正在院子里忙活。
蒋小一哼哧哼哧的磨着镰刀,白子慕在杀鸡,蒋父和二伯几个则是在装东西。
一个坟墓一把香,还有一白幡,一串炮竹,一根红蜡烛,三个小碗碟,这是要拿来装酒水的,盐巴也得用油纸包一点带着去,毕竟人生前都要吃盐,没道理当了鬼就不吃了。
二伯娘和大伯娘几个女眷则在厨房里头炖肉,顺道的蒸点糯米饭。
小山村这边清明都习惯拿枫叶来泡点糯米蒸,然后拿去祭祖。
这是给老祖宗当饭吃的,不能少了。
家里的背篓少,才五个,大伯娘回家拿了八个来,有好几个都很破了,背带松松垮垮,大概这背篓没怎么用后一直搁柴房里,没看护好,那背带看着似乎还被老鼠啃过,上头破了好些个洞。
不过大伯娘看了看,又拉了拉,说应该还能用。
村里人不像大户人家那般,坟墓都埋一处儿,他们的坟墓大多都是这里一个,哪里一个。
因为大家都舍不得拿种吃食的田地来做家族的墓地,又买不起,而且村里有讲究,这坟地选得好,那是既旺鬼又旺人,不能随便埋,得找道士寻个合死者八字的风水地才能埋。
像着村里的陆家,之前为了省那点银子,都不舍得喊道士来帮看看,随意选了地儿就把家里的老人埋了。
后头没两年,陆家的汉子就经常做梦,总梦见他奶浑身湿漉漉的来寻他,说家里进水了,她总扫不干净,冷得哟,大孙子,你快帮阿奶扫扫。
头几次陆家汉子还没当一回事儿,可后头却是天天做这梦,他阿奶似乎是生气了,在梦里骂他咋的不给她扫一下屋子,她冷得不得了,这不孝的孙儿,打死算了。
陆家汉子身子渐渐的就不好了,大热天的总觉发冷发虚,身子乏力,头脑晕沉,后头严重得甚至是连床都起不来,不得已去看了大夫,大夫说是劳累过度而导致的体虚,可吃了药也不见好。
他媳妇琢磨不对劲,同着村里老人说了,那老人一拍大腿,说她阿奶那墓肯定是出问题了,赶紧寻人看看,不然咋的总是做那种梦,谁做梦都不会接二连三的老做同一个,事出反常必有妖。
陆家半信半疑,找了道士,后头开棺一看,好家伙,陆家阿奶那棺材里头全进了水。
那老道士便说了,这死人不能随便选地儿埋,有些地聚阴聚阳,有些地风水又会和死者八字相冲,要是选了这种地儿将死者埋了,他们在下头过得不舒坦,那活人便也甭想好过。
这事儿一传出去,村里人就觉得邪乎了,也更信这种事儿了。
因此村里人,大多都不会把坟墓聚一起,因为这人生辰八字也许适合埋这里,可旁的人又不适合了。
埋得近,又要占地头,所以大多都是埋在山里。
每年清明,大家总要爬山。
家里坟多,前儿又刚下过毛毛雨,蒋小二几个太小,山路湿滑,蒋小一便想带他们三去扫阿奶的墓。
阿奶的坟墓就在西山腰那边,那儿的路好走,不算陡,又比较近,也不咋的泥泞。
白子慕装了一只鸡,又打了一碗糯米饭,香烛先头已经装好了,把鸡和饭放背篓里就行了。
阿奶的墓他们两个去扫,那爷爷的墓只能蒋父去,大房那边也都分配好了,赵云澜见着大家都是两两一组,只蒋父一个人,想了想,他叫了燕娘跟着,想一同陪他去。
蒋父没答应,拒绝道:“你在家等吧,我爹那坟头离家里远,那边平日也没什么人走,小道荒芜得厉害,杂草定是多,不好走,你若是去了,怕是吃不消。
赵云澜见他表情似乎有点不对,也没多想,摇头道:“没事儿,我同你一道去,哪有扫墓只一个人去的,我给你做个伴,这样路上还能一起说说话。”
他这么说,蒋父就没再说旁的了。
赵云澜穿着靴子,这鞋子贵,也好看,若是穿去爬山,回来一趟怕是就要不了了。
“你等一下。”蒋父喊来蒋小一,同他拿了双草鞋进了厨房给赵云澜:“这是小一的,你换上吧!这草鞋虽也不咋的防滑,但应该比你这布靴好一点。”
先头天冷,蒋小一和白子慕都给他买了两双布鞋,这鞋子穿着暖是暖和了,但一点都不防滑,他就去山里砍颗竹子,想着拿回来削了给孩子吃螺使,结果倒好,脚一滑,直接从山顶滑到山脚,停都停不住,差点就去寻他爹娘了。
赵云澜接过:“谢谢。”
草鞋是蒋小一以前自个编的,有点像凉鞋,穿上后,前头几个根脚趾都露着。
他手艺不怎么好,加上以前忙,也没啥时间,像着旁人要是得了闲,那编得仔细了,一点都不磨脚,也不硌人。
蒋小一没有那空闲,做的粗糙,后头草带磨脚后跟磨得厉害,他便没编草鞋带,直接拿了小布带绑在鞋子左右两端,穿的时候把布带提起来就行。
可他脚比蒋小一小许多,赵云澜穿好后一抬脚那布带就往下掉,他想把布带收起来些,可端详大半响,也不晓得咋的把布带扯出来。
这草鞋已经做了许久,那稻草看着好像不咋的牢固,他也不敢用力扯。
蒋父把祭品都装好了,转过身见他鞋都还没穿好,一时间无言以对。
赵云澜:“……这鞋带太松了,我不会弄。”
布带不像着松紧带,松紧带是弄紧了也不要紧,因为有弹性,可布带没有弹性,收得紧了,穿着不舒服,松了又会掉。
蒋父叹了声。
到底是富贵人家,草鞋怕是都没咋的见过,更别提穿了。
他直接在赵云澜跟前蹲了下来,扯过布带,直到布带贴合到他的脚后跟,他才抬头问道:“这样会紧吗?”
似乎没料到他会这么做,赵云澜怔了半响。
这年头汉子一向最要强,也顾面子,可这会儿,这个人,却单膝跪在他跟前,摆出这么一副低姿态的模样,却又恪守着礼数,没碰到他。
蒋父又问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