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上
小娃儿声音清脆,站起来说:“吃过了,小一哥白哥夫,你们吃了没?我今天炒了小白菜,可好吃了,你们要不要吃?”
白子慕:“……”
蒋小一:“……”
蒋小一噌的站起来,白子慕仰头看他:“干什么?”
蒋小一:“不能聊了,回家打孩子去。”
白子慕也觉心里酸溜溜。
这娃儿比老六小六就大一些,可看看,啥叫差距?
这就是差距。
他和裴家汉子先后生的娃,可裴家汉子如今已经过上了退休老干部般的生活。
再看看自己。
他娘的。
不能再想了,再想他也想打孩子了。
穷人家的小孩早当家,本该被父母呵护淘气的年纪,却不得已早早的熟了。
小娃儿懂事,很乖,但也聪明,白子慕跟他聊不过几句,就晓得了。
这孩子命苦,小小年纪就得照顾痴傻的双亲,听村里人说,家里的活儿他啥都会干,做饭、喂猪、洗衣裳他样样都会,大家说是裴家汉子和裴婶子傻人有傻福。
可他们有福了,到头来苦的却是孩子。
蒋小一晓得他知事儿,给他塞了五两银子。
小娃儿都慌了,说小一哥你给我银子干啥?他说啥都不要,两手紧紧揪着,不给蒋小一往他小手心里放银子。
蒋小一摸摸他瘦小的脸蛋儿:“我跟你阿爹从小玩到大,哥哥要去京城了,以后过年肯定不能回来了,这是压岁钱,就当哥哥提前给你,你仔细收着,别同别人说。”
小娃儿抿着嘴:“不要,哥哥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没事,哥哥给你你就收着。”裴老汉和裴老太年岁已高,整日在外头忙忙碌碌,裴家汉子和裴婶子又靠不住,裴家那两个外嫁的姑娘有自个家,操心不到这边来,蒋小一道:
“你以后要是有什么事,就去找村长爷爷,或者去找我大伯二伯,还有大树哥哥他们,知道吗?”
“你阿奶和阿爷不容易,以后你要好好孝敬他们。”
他年年都要悄悄叮嘱一遍。
小娃儿眼眶红红,抱着蒋小一的脖子,埋在他脖颈边半天没说话。
白子慕也抱了他一下。
隔天又去了趟楼府,回来时已是晚上。
楼宇杰要十月才动身,楼倡廉在京城有宅子,楼宇杰打小便住京城里,对京城熟,不用提前去找房和适应,他便也不急着走。
王俨然和傅君豪是九月下旬才动身。
水路快,不出两个月就能抵达京城,但京城在北,十月下旬左右那边河道就要冻起来了,赵主君和赵云澜坐不了船,白子慕只能马车过去,因此也只能早早出发。
该安顿的都安顿好,原是打算直接出发,不过村里黄家的老人去世了,这节骨眼倒是不好直接走。
之前几年,村里红白喜事儿,蒋家虽是不在,但礼钱总会到,他们离得远,不能回来帮忙,村里人都通情达理,没说啥。
这会儿要是说赶路,也是行的,村里人不会说什么,但好几年了,村里的红白喜事儿都没能帮过忙,而且黄阿叔和家里关系还不错,蒋小一和白子慕最后还是留下来,打算跟着帮忙几天。
反正急也不急这两天。
蒋小一和白子慕都去黄家帮忙了,蒋小二几个搁家里收拾行礼和收野菜,赵富民和赵云澜趁着空挡,去了一趟作坊看账,赵主君则是带着老六和小六找堂奶奶唠嗑去了。
这几年没咋的回来,村里发生的新鲜事可不少,赵主君听堂奶奶说得津津有味,老六和小六听不懂,什么隔壁林家和村里的陆家吵架了,陆家汉子差点被打了,这些人他们也不认识,听得云里雾里,最后两个小家伙待不住,溜了出去。
小六问老六去哪里玩啊!
今天黄家出殡,来的客人一定很多,也不知道有没有美人。
老六说:“我们去黄家找父亲和爹爹去。”
到的时候老六就搁后院不愿出来了。
后院一大帮妇人、夫郎在洗菜洗碗,老六就像老鼠掉进米缸里头了,哪里还愿意走,蒋小一想喊他回去,见他不愿,大家还笑,说来就来了,裴阳阳也经常来,没事儿的,孩子愿意看她们干活就让看,看多了以后孩子才会干活,是不是啊老六。
老六笑眯了眼,声音奶呼呼说:“这位婶婶,你不仅漂亮得要命,说话还这么好听,都说到老六的心坎上去了,婶婶叔叔们这么善解人意,难怪婶婶们个个眉清目秀水汪汪。”
大家哄笑起来,活都不干了想去捏他脸。
也没觉得他咋的,老六好色是好色,但他不会像旁人那般说猥琐话,或者朝人下手,他只是嘴巴甜,喜欢看姑娘哥儿和对他们打招呼。
蒋小一无奈,便随他,跟着张大丫蹲在大盆旁边一起洗韭菜。
小六不想看,自己到外头逛,裴阳阳正在收拾饭桌。
黄家亲戚多,来的人不少,黄家院子不大,外头又是坡道,饭桌不能摆村道上,隔壁唐家外头的路倒是平坦,要是办的喜事,还可能把桌子搬唐家外头摆,但这是白事儿,饭桌摆人院子外,不吉利。
饭桌不够,大家要吃席只能轮着来。
大多妇人夫郎在后院忙,只有一些搁前院收拾碗筷,裴阳阳个头小,又是个小汉子,搁夫妇人夫郎推里,特别显眼,小六一眼就注意到他了。
村里人有讲究,认为孩子和老人身上身子虚,阳气弱,参加白事容易被死去的人给勾魂带走,因此来帮忙的,多是十三四往上。
可裴家……
裴老太要上工,裴老汉背驼得厉害,那头颅几乎要垂到地上,重活干不了,轻活也干不好——干起来又慢又磨蹭,只能裴阳阳来。
不来咋的办?
村里讲的就是人情往来,家里两个老人,肯定有走的一天,到时没人帮忙那怎么行?
裴阳阳年纪小,倒是有人怜惜他,说不用他来,以后他们家有啥事儿,他们肯定也会帮,这裴家什么情况,大家哪能不懂,又不是说家里有大人可不愿来。
这一家是老的老,小的小,傻的傻,比当初的蒋家二房还要惨。
可裴阳阳说他能干,每次都会来,大家知道他有心,就不再劝了。
这几年日子好一些了,红白喜事饭桌上不再像过去那般片甲不留,如今还能剩些汤汤水水。
不知道是谁家娃儿跟着大人来,一碗糙米饭刚吃了两口就没吃了,剩了大半,裴阳阳收下去,后头见着没那么忙了,才往那碗饭里倒了点菜汤,拌了拌坐角落里非常珍惜的吃了起来。
知到晌午,黄阿叔喊他去后院吃饭。
来帮忙干活的,主人家都会管一餐,大家干了一早上的活儿了,早饿得很,蒋小负责给他们打饭,大家是拿了碗就开始上桌。
裴阳阳‘不争不抢’,排在队伍最后头,蒋小一疼他,给他打了满满一大碗,说:“饿不饿?去桌上夹点菜吃。”
裴阳阳点点头说谢谢小一哥,到桌上,几个妇人给他夹了肉和几筷子菜,他小声说谢谢,却是没搁桌上吃,又端着碗出去了。
裴家汉子和裴婶子正在坡道拐弯处那儿坐着,一个在玩泥巴,一个囔着要孩子。
裴婶子似乎生了儿子后脑子清醒了一点,以前是一不留神她就往外头跑,不是说找汉子就是说找儿子,反正是四处晃,从不会乖乖坐着,村里人要是给了点啥吃的,她也从不会想着留回家,当场一股脑就往嘴里塞。
可现在大概知道裴阳阳是她的儿子,又或者是天生的,她即使脑子不清醒,却疼裴阳阳疼得要命,她的疼和其他当娘的不一样,她是特别的听裴阳阳的话,现在一有吃的,她也不会直接塞嘴里,而是藏起来,之前还有人纳闷问她咋的不吃,她笑得傻傻的,说好吃的,想给阳阳。
这会儿她不见裴阳阳,心里就焦躁,但想起裴阳阳的叮嘱,她也没乱走,只是不停的嘀咕,说要儿子。
裴家汉子捏着泥巴,烦说:“你不要吵多了,阳阳等下就回来,你再吵,等会我捏好汤圆了,看我还给不给你,哼……”
裴家婶子不听他,还在嘀咕:“阳阳呢!我要阳阳。”
第319章
“你不听话,阳阳回来我告诉他。”裴家汉子非常生气,说完这话,想转过身去继续捏泥巴不理她多了,却看见裴阳阳端着一个大瓷碗过来,立马高兴得大喊:
“阳阳,阳阳,你回来了。”
“爹,娘。”裴阳阳说:“我带饭来了,你们饿不饿?阳阳喂你们吃饭。”
只有一个碗和一双筷子,裴阳阳不晓得给他们哪个拿,干脆自己动手喂,而且没桌子这两人自个捧着碗吃饭就很容易掉,浪费了不好。
裴家汉子和裴婶子乖乖吃起来。
老六在后头跟着蒋小一吃饭,小六在外头逛,最后跟白子慕凑了一桌,白子慕给他打了两碗饭,见他吃完了才把他赶后院去。
小六找老六想叫他回家,老六脸蛋上全是吻痕,正乐不思蜀呢!哪里愿意走,说他要等爹爹,帮爹爹干活,让他先回去。
小六哪里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从后院出来,就看见了裴阳阳,下意识跟了上去。
自己去吃别人吃剩下的,却知道给爹娘送干净的饭菜,还站在一旁一口一口的喂他们。
这人和爹爹说的一样,很是孝顺啊!
等爹娘吃完饭,裴阳阳说:“爹娘,你们乖乖在这里等我,我去帮忙,等忙完了就带你们回家。”
裴家汉子是无所谓,反正去哪里都行,只要有泥巴给他玩,他就心满意足,再说了,外头的泥巴比家里的还多呢!搁家里玩两下泥巴就没了,还得儿子去外头挑泥巴给他,外头泥巴多,他更乐意呆在外头。
只有裴家婶子要哭不哭的拉着裴阳阳,说:“阳阳还要忙啊?娘要阳阳,阳阳不忙,干活累,娘去。”
“娘不会。”裴阳阳说,他之前有尝试教裴婶子洗碗洗菜,可裴婶子就是怎么都干不会,洗个碗,能全给打碎了,这是给人家帮忙的,打碎了可不好:“娘听话,我忙完了就回来找娘。”
安顿好爹娘,裴阳阳拿起碗,一转身就看见小六正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对方来了多久。
对上小六有些复杂的神情,他顿时有些手足无措。
裴阳阳是认识小六的,这是蒋哥的儿子,一年到头只回来那么几天,以前他们坐牛车,裴阳阳远远见过几次。
可老六和小六回来,不怎么出村里来玩,即使出来,也不会跑他家那边去,他们更多的是在晒谷场那一带玩闹,裴阳阳以为他不认识自己,刚想说话,就听见小六说:“你是不是阳叔叔?”
裴阳阳一怔:“你认识我?”
“认识啊!”小六不当哑巴了,看着他说:“父亲和爹爹经常说起你,夸说你厉害。”裴阳阳这名,也还是白子慕取的呢!
那会裴老太拿了三个鸡蛋上家里来,让他帮忙取一个,裴婶子虽是脑子傻,但模样不错,裴阳阳清秀得很,还在襁褓里的时候就贼拉爱笑,蒋小一第一次抱他的时候他才两个月,可刚被蒋小一抱怀里,他就朝蒋小一笑。
白子慕在一旁见了,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太阳。
——同样的灿烂,明媚,让人心里暖和。
蒋小一年年回村总要去看看裴阳阳,回来就忍不住总要夸两句。
小六自是懂他是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没什么表情,又因像着白子慕,面容显得十分冷峻,仿佛拒人于千里之外。
裴阳阳脸色一变,心中油然而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害怕,整个人仿佛即将熄灭的小火苗,迅速灰败了下去。
村里的孩子都不喜他,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会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