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Theface
在他的得意中,谢远戎悠悠开口:“别忘了,游行虽是皇叔陪同,可法师到来时,却是皇兄你亲自去城外迎接的。”
谢远季的表情立时一冷,又在众人视线里不紧不慢道:“那亲自送法师们到大觉寺的不正是你谢远戎?”
二皇子也不说话了。
这一轮理下来,竟是三位皇子都有给皇帝传病的嫌疑。
医士们都小心翼翼地把各自刚摘下来的面巾又戴了回去。
时暮为三人做了血清学检查,都是阴性,继续进行金标准的血培养,也是阴。
这下彻底没办法判断到底是谁把布病带进内宫了。
霍公公尖声尖气道:“看来,今晚已是难以理出个结果了,不如三位皇子先各自回宫歇息,老奴这就去伺候陛下了。”
“等等。”众人刚要各自散去,又叫谢意喊住。
谢意思索间,目光投向时暮,“小暮,你说此病会由猪牛羊传染给人?”
“对。”
布病人畜共患,细菌可长时间存在于牛羊的皮毛肉奶中。牧民剥牛羊皮、挤奶、喝带菌的生牛羊乳、切病畜肉等都有可能感染。
而且,主要传染途径就是家畜传人,人与人的水平传播反而相对少见。
谢意问:“那马呢?”
时暮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马也会染病!”
赶紧询问霍公公,“陛下这两个月内,可骑过马?”
霍公公看向大皇子,吊着嗓子如实道:“半个月前,大皇子给陛下送来汗血宝马一匹,陛下甚是喜爱,撑着病痛,缓骑了一圈。”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又变。
若真是马儿把病传给得皇帝,这送马来的大皇子岂非就是罪魁祸首?
皇上旧病未愈,又染新疾。
这事若是坐实,皇上会怎么想。不管这送马之人是无心还是有意,难免要被天子猜忌。
见形势大变,怀疑居然落到自己头上,谢远季神情立时有了怒意,“我为父皇献上的汗血宝马,怎么可能有问题!”
如此机会,谢远戎自然不会错过,“皇兄怎能肯定自己的马没有问题呢?”
谢远季冷眼看向弟弟,“谢远戎,你就那么开心?”
谢远戎笑了笑,“皇兄何必着急,皇弟也只是想为父皇查清疫病来源而已。”
“你是不是觉得抓到了我的把柄?”
谢远戎依旧保持着温和笑意,“不过是一匹马而已,何谈把柄。”
谢远季知道此刻自已然处于下风,把目光转向时暮,“人人都说皇叔乃是不涉朝局的清闲王爷,可我看时院判怎么处处帮着皇叔于本王作对呢?什么马儿能传疫病,莫不是胡说一气,只想为皇叔扫清障碍?”
时暮不想他怀疑谢意,干脆利落道:“我只是就事论事,你的马儿有没有问题,去看看就知道了!”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时暮虽深得皇帝信任,但不去看看,谁又能信这马儿给人传来疫病的说辞。
朱令还是疑惑,“可是小子,你又如何知道马儿有没有染病?”
“很简单,马儿如果也染了布病,一侧马卵会肿胀发炎。”
马卵就是马睾丸。
宫中的车马由太仆寺负责,但皇帝的马则由内侍省喂养。
众人随霍公公来到内侍省的马厩,一问之下,平日里照料马儿的小内侍前几日也有发热,索性康复极快。
他已经有了抗体,短时间内不会再染。
时暮让他进马厩查看,和现场众人解释,“家畜得了布病,公畜会出现单侧卵丸肿大的明显症状,母畜会引起流产。”
皇帝的坐骑自然都是公畜,一查就知。
片刻后,养马的小内侍果然来报,“马儿的一侧卵丸肿胀,大如铜壶!”
第90章
一听这话,众人面上神情顿时变化不一。
谢意依旧神情淡淡,看不出喜怒。
谢远戎虽然竭力维持若无其事,但眉宇间已是不自觉松弛了几分。
谢远季难掩怒意,“什么!这马当真是匹病马?”
查看之前,时暮已经说得清清楚楚,此刻事实已明,无可辩驳。
那匹马原本无病,他得到神骏后,为讨好皇帝,决定将其送至内宫。
可看着神骏威武,送前忍不住自己亲骑,甚至还骑着去迎接曹国法师。自己虽未感染,却叫这马儿感染了布氏杆菌。
皇帝本来就免疫力极弱,接触到患病马匹,于是跨越了半个沂都,和大觉寺的僧人一起感染了布氏杆菌。
朱令下论断,“看来确实是这马儿把疫病传给了陛下。”
谢远季冷下面容,“所以,这是要把一切责任都推到我身上?”
谢远戎看着他微笑,“皇兄刚才不是一口咬定是皇叔将疫病传给父皇?此刻被时院判找出真相,又觉不是自己过错?”
谢远季看着弟弟的眼里已然怒火隐现,“谢远戎,你尽管把这件事告诉父皇,我看你能得意几天!”
谢远戎摇头,“如今父皇病体未愈,皇弟我担忧不已,怎会得意呢。”
见两人又要针锋相对,霍公公出声圆场,“如今疫病源头已经寻到,有时朱二位院判在,想必陛下定能尽快康复。这次传疫,大皇子也是无心之失,想必陛下不会过分苛责的。诸位便先休息吧。”
霍公公虽然只是内侍总管,但他伺候过两朝皇帝,如今就是陛下身边最得信任的人,他说的话,自是有份量。
大家散去。
时暮重新回到飞雪殿,查看皇帝情况。用药之后,烧虽然褪下来,可那严重的肝肾损伤还是让他十分虚弱。
到了他这样的状况,最关心的事情已经不是这天下,而是自己的身体。
以至于看待事情的角度都难免地和自己的身体联系到了一起。
大皇子本是无心之失,但这场疫病叫明德帝身体又衰弱不少,明德帝下令大皇子三个月不许进飞雪殿请安。
三个月不许进飞雪殿请安,对大皇子来说,简直是天都塌了。
不来请安就不能见到父皇,就不能揣摩帝王心思,就只能看着二皇子谢远戎占尽先机。
对时暮来说,能够尽量救治明德帝是最好的。
只要明德帝身体还撑得住,两个皇子一个皇弟就不敢轻举妄动。
只是,肝肾功上的损伤,时暮还需要继续查找缘由。
傍晚,为皇帝看完诊,刚出飞雪殿就看到谢意站在昏黄的霞光中,旁边一树杏花正在怒放。
他身量很高,身形清隽,背脊向来挺拔。即便只着素色长袍,负手而立,亦是卓然气质。
听到脚步,侧目看来。
春日杏花飘落,在他清晰轮廓间铺洒了霞光万道,眉宇荡开清逸浅笑,似拨云见山,又似氤氲雾气。
让时暮恍惚有种自己还在三甲医院上班,而眼前的人是来接自己下班的男友。
不知道这样平静却甜蜜的日子还有多久……
得赶紧把想了许久的事给做了!
回永凌殿的路上,时暮特意带着他转到裁造院,让裁造院的监官给他丈量了身形。
谢意由着他折腾自己,被监管用软尺量了一圈,不明所以地问:“你要给我做衣服?”
哥儿笑意盈盈,眉间隐有几分狡黠,“嗯嗯,我要给你准备庆祝生辰的礼物!”
他生于春日,马上就是二十五岁生辰。想来想去,他什么都不缺,时暮就只能送点别致的。
叫他永远忘不了。
谢意生辰当天,皇帝因为状况还算稳定,特意允许时暮出宫一晚。
时暮先去裁造院拿上次和监管说过的衣服。
监官把他想要的衣服放在一只雕花檀木箱子里,递给眼前这位即将成为凌王妃的太医署院判,“时太医,按您的要求做好了。”
监官这几天按照凌王身形做衣服的时候,已是满腹狐疑。
此刻看到王妃,更掩不住眼里别有深意的揣测。
见对方开箱检查后,神情满意地抬眸看来,“谢谢监官大人。”
监官立刻低头掩去眸中揣摩,“王妃客气。”
时暮抱着木箱兴冲冲离开裁造院,脑子里都是想象中的晏和小公主。
正沿宫中回廊快步往出内宫的景仪门走,突然听到熟悉的带着调笑的声音从旁传来,“皇婶。”
时暮循声看去,见大皇子悠闲地坐在旁边莲池的水榭中,对上目光,开口问:“凌王妃行色匆匆,这是要去哪里?”
时暮见大皇子笑意冰冷,知道他心中忌恨布病惩罚之事,站在原地回答:“当然是去找你叔。”
大皇子:……
大皇子懒散靠在栏杆上,“本王最近身体不适,既然刚巧遇到王妃,那就劳烦王妃帮我诊治一番。”
见时暮站在原地不动,他语气微沉,隐带警告,“怎么?王妃身为院判,连为本王看诊都要拒绝?”
若是不帮他看,叫他抓到话柄,到时又要盯着谢意。
时暮走到水榭中,把放着衣服的木箱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和谢远季稍隔身位坐下来,“请问大殿下何处不适?”
谢远季的视线在哥儿身上略一停留,才扶住额头苦道:“本王最近头痛头晕,腰酸腿软,夜不能寐。”
时暮知道他今天就是想给自己找麻烦,也没打算好好看诊,敷衍问道:“头痛头晕?可有咳嗽流涕?”
“有。”说着他真掩唇咳嗽了几声。
真有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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