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他不想被救赎 第217章

作者:南指月 标签: 强强 天之骄子 快穿 复仇虐渣 轻松 穿越重生

他的手稳得不像话,剑客的一双手仿佛是用玉器雕成。

这当然将是一场苦战。

但楚怀存认为,或者说可以肯定——他并不会是输掉的那一方。

第159章 鸣金鼓

楚怀存猜得不错, 面前这批人并非为他而来,而是别有目的。当他们取得金銮殿里的老人血淋淋的命令时,绝不会预料到他们设想中温驯如绵羊的受害者此时四散而逃。想到陛下的怒火,侍卫的脸色一瞬间比这群溃逃的人还要难看。

弓箭在暗沉的夜色中毫不犹豫地对准了那群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们:

“不许动!你们这些大逆不道之徒, 现在低头认罪, 迷途知返, 陛下或可饶你们不死。”

血淋淋的暗示却并没有如他们的意愿动摇这些人的意志, 月亮悬挂在天上,像一枚青色的岩石,冷漠地照耀着人间发生的一切。终于得到自由的囚徒宁可将他们的鲜血洒在大地上,也决不愿回到冰冷的牢笼中。

他们朝某个方向奔去, 脚步踉跄而坚决,眼珠——仍旧有眼珠的那些人, 眼睛和侍卫们一样是漆黑的。目睹那样的眼神,有一部分侍卫不知为何仿佛有一点犹豫,双手颤抖起来。

然而只听见领头的宦官不容置疑的命令:“拉弓, 放箭!”

开口说这话的内侍是陛下身边的亲信,他看着老人如何示下这道命令。殿中的老人脸色阴沉, 瞳孔也残忍地放大,眼白只剩下薄薄一层。他像是罩着龙袍的恶鬼, 眼神中流露出浓重的怨毒,在宣之于口时把季瑛召至身边,仿佛享受般看着他的眼睛:

“……让他们听听他们的长公子撒了怎样愚蠢的谎言, 才导致他们没了性命。这是对你的惩罚,你的族人全都是因为你而死的。”

陛下动了真怒,下头的人自然不敢含糊。即使内心稍稍有所动摇,也很快安慰好自己, 手指搭在弓弦上,血腥味一触即发。

然而,

恰恰就在此刻,不知何处忽然传来某些东西掷地的声音。

还没等他们骤然望向声源处,一阵不知来源的烟雾就骤然蒸腾起来,飞快地在御花园的一隅扩散。乳白色的屏障暂时地遮住了所有人的眼睛,箭矢很快不知如何指向,有些箭凭感觉仍旧离弦而出,却不知在一片蒙昧中命中了谁。

“霹雳散,”宦官头目尖着嗓子叫起来,“你们这群蠢材,快来保护咱家,这群暴徒……暴徒……什么……”

他的声音时远时近,忽然沉寂下来。好在烟雾弹在开阔的室外,效果实在有限。不过是霎那之间,纷纷扬扬的白色沙尘就已经落下,仿佛室外的一场雪谢了幕。随着视野逐渐清晰,侍卫们无头苍蝇般的脚步又重新慢下来,他们不可思议又如临大敌地看着一个方向。

在那里站着一个头戴斗笠的陌生人。

他一身白衣,手中的剑尖犹如冷水般盈盈一闪,横过了那位陛下身边最信重的宦官颈侧,仿佛下一秒钟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砍下他的脑袋。他身上带有一种冷冽的气质,那双掩藏在藩幕下的眼睛冰冷,仿佛对眼下发生的一切镇定自若。

被楚怀存挟持的宦官发出一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尖叫声。

这不是一个他们能抗衡的对手,在场的习武者都下意识闪过这样的念头。但好在他终究只是一个人,庞然大物尚可被蚂蚁分食,何况他还小心翼翼地护着他身后的一位老人。

老人搀着他的左手,瞪着空洞的眼睛,脚步也虚浮不已,除了拖后腿没有任何用处。

仅仅只是犹豫了一瞬,侍卫们便抽出手中的佩刀,向着白衣剑客扑去。楚怀存将宦官首领当作人质,剑刃近乎已经在对方的脖颈压出赤红的血痕。用他作为盾牌可以说行之有效,追击者不仅要受惨不可闻的尖叫声干扰,还必须小心不要失手伤到他的身体。

楚怀存集中精力。

他最需要做的是拖延时间。

身后人们的脚步声匆忙,侍卫手中的火光惶惶地照亮夜色,似乎是宫中出现刺客的消息已经传播开来。对面的人找到了他的弱点,专门往他身后的蔺伯处进攻,此时已经把他逼得后退几步。白衣剑客以一敌众,他的剑尖忽然从黑暗中划过,倏忽间照亮了人们的眼睛。

随后,那位倒霉的宦官首领被重重地从身后一推,便踉踉跄跄地朝前倒去。

好在他安然无恙。

顺着他被推出去的轨迹,那里的进攻者本来马上要危及白衣剑客身边的老人,此刻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扶住他。而宦官惊魂未定,反而大声斥骂他们。

“你们这群见鬼的,挨千刀的,吃干禄的——”他尖细的声音简直要在夜幕中划开一道口子,“没看见咱家差点就死了么?你、你、还有你,还不过来保护我,快把我送到安全的地方!”

他的官职本来就比这群侍卫高得多,性命也自然是贵上几分的,他的手胡乱地挥着,指向了几个实力最为高强的内廷侍卫。对方无可奈何只能听命,他很快便被簇拥着保护起来。

楚怀存那双被遮住的眼睛,却闪过一点微茫般的笑意。

被他让出去的人质很快没入人群的保护中。然后,不知怎么地,围在他身边的侍卫忽然一圈圈倒了下去,在昏迷之前,他们都嗅到了空气中传来的一股莫名的甜腻,而这股诡异的味道,恰恰来源于他们救下的那位宦官大人。

此时,宦官大人扯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和尖细嗓音不符的两撇山羊胡子。

早在扔出烟雾弹时,他就已经和那位趾高气昂的大人交换了身份。

方先生遥遥地和楚怀存对望了一眼,他不用看对方的眼睛,也知道对方此时此刻作何打算,企图以一敌百,偏偏对方身上还有股令人信服的镇静气质。在世混迹江湖的人,加起来估计都没有对方疯的。要方先生说,他这副老骨头可禁不起折腾,到现在还不放弃任何一个人,楚怀存简直傲慢又固执。

——偏偏和他师父一模一样。

方先生用最后的迷雾放倒了他身边的一群侍卫,他闭了闭眼,高声对楚怀存喊道:

“我带着他们走,包括你身边的那一个。而你的任务很重,你必须挡住剩下的所有人,直到为我们拖延到足够的时间。我知道这听起来很困难……”

那白衣的剑客站在原地,仿佛雪落在了他的衣袍上,月光模模糊糊照亮了他被遮住的眼睛。

“还有,”方先生说,谨慎地略去了称谓,“您得想想怎么收场了。我们之前可不认为会闹出这样的动静。”

这句话出现在此处,背后隐含着许多可以挖掘出的戏谑因素。

例如,即便方先生解决了一批人,宫中收到命令的侍卫还在源源不断地朝这处涌来。又比如,他们原先计划的悄无声息已经成了黄粱一梦,眼下他们至少惊动了大半座宫城,搅浑了寿宴,只怕要把那在宫中过寿的老人气出什么大碍。

剑刃像一条窄窄的白线,楚怀存挑断了宫殿之间串联着十几个灯笼的绸缎——这是为了陛下大寿专门布置的装饰——灯笼沉甸甸地盛着蜡油掉在地上,好不容易追击上前的侍卫不得不赶紧躲开这沉重的袭击,而且还要小心不因为灯油滑倒。

而此刻的方先生已经接过楚怀存护住的老人,这场奔波对于伤痕累累的老人而言,还是太超过了一些,必须尽快进行医治。在楚怀存身后暂时形成了一片绝对安全的领域,而一辆巨大的、低调的马车正安静地等待在那里。老人临走以前,忽然深深地看了楚怀存一眼。

“我原本以为,”他的声音只有方先生能听见了,“在看到他的模样之后,我原本认为我有不得不告诉蔺英的话。”

方先生不知为何笑了笑:“现在没有了?”

蔺伯刚要开口,便看见对方用另一只手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您还是留着同楚相说吧——不过那时候,或许已经不该称呼他为楚相了。”

马车在接到他的最后一个客人后终于缓缓开始移动,仿佛一个逐渐苏醒的庞然大物。很快,它就已经苏醒成了在黑暗中飞快向前滑行的交通用具,四匹骏马步伐矫健,全身漆黑,四肢却是雪白的。有许多人试图追上它们,却永远差一毫半厘。夜色遮盖了太多的意外和图谋。

雪衣剑客轻声开口,而远处赶来的侍卫只能看见他遮面的幕帘仿佛微微一动:

“愿不辱命。”

*

殿内被明黄色簇拥的老人基本上已经被仇恨点燃,他的每一根血管里都流淌着被人背叛的怨毒,那眼神简直让所有人不寒而栗。端王甚至都生出了一点困惑——陛下原本就对楚怀存恨之入骨,如今有了更为光明磊落的由头,怎么脸色反而一发不可收拾地阴郁下去。

他把季瑛叫到身边说话。

因为刻意放低了声音,没有人能听见陛下对唯他命是从的走狗说了些什么,只看见季瑛的神色在深紫色官袍的映照下格外惨白,他身上绣满的蛇虺永远择人而噬,此刻仿佛将锋利的獠牙对准了它们的主人,使得他愈发面无血色起来。

“你在替他隐瞒什么?”

陛下的声音仿佛落在他身上的霹雳,“楚怀存又认出你了吗?他根本没有。季瑛,狗都知道主人的怜悯和恩赐才是值得摇尾乞怜的事,你却瞒着我这么大一件事,下贱到上赶着给他当狗。你知道吗?我本不会那么轻易相信端王的话,但是我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季瑛低低地垂着眼睛,脖颈弯出了一个脆弱的弧度。

“你说,”陛下包含恶意地开口,“楚怀存当个宝贝供着的秦桑芷,是不是和你一模一样?”

这句话直冲着诛心去,皇帝满意地看见季瑛的瞳孔微微一缩。他压抑住手指发痒的感觉,就在季瑛的面前,一字一句地命令身边的内侍带人去杀死他在乎的族人。被背叛的愤怒甚至要甚于他对楚怀存的愤怒,一切本该在他的掌握之中的。

若早知道季瑛才是楚怀存的命门,那么楚怀存又怎么会直到现在仍旧是他的心头大患?

陛下的反应当然至关重要,不过殿内早已乱成一锅煮沸的粥。既然坐实了楚怀存的反贼身份,留在殿内的楚相的人也飞快地被控制起来,端王舔了舔嘴唇,接着说:

“楚怀存此人狼子野心,既然今日诸位都已经知晓,便知此人为国大祸,不可不除。”

“端王的意思是——”

这段时间销声匿迹,蛰伏至今,端王简直花了卧薪尝胆的心思,就是为了把手中这项要害的作用发挥到极致。他颇为自得、又无比仇恨地说:

“楚怀存即使一人势大,也敌不过天下人的公义。何况,今日就是最好的时机。父皇,今日赴宴的武官都不被准许手持兵器入内,楚相一向以剑法闻名,然而此时他的剑已经被收归库中了。不如在座诸位齐心协力,我已将端王府的亲兵调动过来;未若陛下急发一白羽令,再召来千百精锐,趁此机会,先杀楚怀存,才慢慢处置他的余毒。”

皇帝的视线一点点移到这位皇子的身上。

他威严庄重地坐在龙椅上,但那双手已经要暴出青筋。他将调用兵甲的令牌从袖中抽出,掷于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淡淡地开口:

“季瑛,把它捡起来,交给端王殿下,叫他去调兵。”

季瑛就像是站在他面前的一具没有灵魂的偶人,他空洞的眼睛仿佛对所发现的一切都缺乏反应,直到所有人的眼神都聚集在他的身上,他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从那具空壳中流露出一点称得上是情绪反应的东西。他右手的指节轻轻抬起,仿佛下意识要顺着陛下的指令去办。

然而就在这时,发生在宫廷内部的动乱终于迟钝地席卷到这一处金碧辉煌的前殿。

沙尘暴从形成到蔓延是需要不少时间的。

但它的爆发只需要一瞬间——一个身上血迹斑斑的侍卫忽然冲进殿中,他这辈子或许是第一次当着皇帝的面说话,身上的血不是他的,但他却发抖得不成样子:

“有刺客——”

他的第一句话甚至是有气无力的,这让他自己也意识到不对,于是他紧接着喊了一句:“有刺客潜入了御花园,正冲着金銮殿来!陛下,陛下……”

他说的其实是错的,比如楚怀存真正的目的地是宫廷旁侧的角门,但仅仅只是朝着这个方向移动,就会轻而易举地被误认为要对这位全天下最尊贵的老人有危险的图谋。何况这不能怪他,宫里只有一小部分人知道蔺家的存在,他又怎么清楚刺客护送的轿子里有什么呢?

他只能比比划划:“还有一座很大的马车,里面大概是更多的刺客。镇北将军已经赶过去了,楚相也是,陛下!”

报信的年轻人只知道镇北将军得到消息赶来,又听说楚怀存和将军待在一起,他这么说纯粹是下意识。随后他一时觉得头重脚轻,重重地叫了一声,便倒在金銮殿的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他倒在离季瑛最近的地方。裹在深紫色官袍中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俯下身去动手摸索,随后才直起身来,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仿佛强行压抑下感情的平静:

“他受到了惊吓……”

季瑛自然而然地起身,殿内的文武百官今日已经被一个惊人的消息轰炸,随后又遭遇到令人无法想象的变故,就连端王殿下也流露出一点茫然,迟疑着不知是不是该按照原本的计划走,还是把重心转移到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刺客身上——但他绝不愿意放弃目前的成果。

何况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已经做到这地步了,今日不除楚怀存,还能待到何时?

端王也顾不上更多了,他飞快地上前几步,没等季瑛按照陛下的旨意屈身捡起令牌,就自己弯下腰将它拾起,随后便匆匆地要往殿外赶。没有人拦他,毕竟此时留在殿中的人也需要一点安全感,恨不得把这位前太子殿下所准备的兵卒调动到眼前才能放心。

至于当前这位太子殿下……他恐怕已经哑口无言了。

殿内的混乱场面可以想象,不过,陛下身边的侍卫也迅速地反应过来,把守住了大殿的门扉。室内原本的歌舞已经停下,侍女的石榴裙仿佛被风雨吹打过一样,全都四散在了各个角落。宴席的酒菜才吃到一半。

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身边有无数高手保护,此时姑且恢复了镇静。这个老人本不至于预料到自己生辰时遭到这么多打击的。他倚靠在明黄色的座椅上,呼吸沉重而灼烫,眼睛却亮得恐怖:

“端王带着朕身边的人出去调兵,”

陛下说话时,喉部因为紧绷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诸位爱卿何必惊慌,这里由重兵把守,大内高手坐镇,容不得旁人造次。朕是天子血脉,天下正统,那些妄图妖言惑众,悖逆狂妄之人,难道真敢和天下人作对?你们要选一条正确的路。”

他语带警告。

殿内的人不乏有楚相党羽,甚至不在少数。但他们此时内心闪过这个念头,依旧觉得可怕。朝廷就是这样一个所在,陛下看见了他们瞳孔深处的恐惧。他端坐在龙椅上,此时的心情甚至因为重新感受到掌控的愉悦而平复了许多。

而季瑛非常自然地向上走了一步。

不是没有人看到,只是人们没有那么在意。在如今混乱的光景中,皇帝作为场上唯一的权威,他的力量几乎是不可撼动的。而季瑛,鉴于陛下并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表现出他的愤怒,所以在大部分人眼里依旧是陛下忠心耿耿的走狗。

这不怪他们,就连陛下恐怕也是这样想的。

过了今夜,楚怀存大势已去。他无法洗脱这个安在他身上的关乎身份的诘难,而这个蒙着血腥和复仇色彩的身份又会让他自然而然地成为天下大统的敌人。何况楚怀存此时本应身无兵刃,甚至不知会不会被席卷进宫中的刺客事件中。

自然,他手头有兵。

但他只要现在没有机会把兵调过来逼宫,在未来就不构成太大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