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算什么小饼干
不是,哪里都不对啊!
这时,萧绍已上了马车,他在车厢软垫上横躺下来,方才的凌厉气势散了个干净,他左手抄了把山水扇闲闲把玩,胸襟处的衣衫也解了大半,松松垂坠下来,傀俄若玉山倾颓,俨然一副富家公子出门踏青的悠然做派。
系统木着屏幕飘在前方,它不想和萧绍说话,却不得不说,于是冷冰冰的显示:“宿主,我必须提醒你。”
“根据我们的合同,60分是达成的底线。”
“倘若你无法达成,本世界可能会出现无法预判的偏离。”
“这绝不是你想看到的。”
冷肃的屏幕后面,66泪流满面。
他也不想这样和宿主说话,前几任宿主都是好言好语,可萧绍,可萧绍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萧绍诡异的停顿了片刻,有点心虚。
当时签订所谓的“合同”,他就没怎么看,直接签了,天子一言九鼎,他确实不该这样欺骗66。
可是绝笔书……
难道现在回去,逼戚娘子写绝笔书吗?
萧绍思索片刻,将戚娘子的信从信封里抽了出来,取了个新的信封。
66:“?”
萧绍:“任务道具,戚娘子的绝笔书,对吧?”
“……对。”
说着,萧绍笔走龙蛇,在信封上写下了三个力透纸背的大字——绝笔书。
66:“……”
——有病吧你,是戚大娘子的绝笔书,不是你的绝笔书!
萧绍将家书折吧折吧,揣进信封里:“好了,现在这是戚大娘子的绝笔书了。”
66:“……”
——这人真有病吧?
但事到如今,要萧绍完全走剧情不现实,66自闭地关闭了小屏幕,随萧绍去了。
算了,60分万岁。
而萧绍将那信捏在手中,施施然回了府邸,等他走过小半个京城迈入家门,已然是夜阑人静,该安歇的点了。
戚晏如今被安置在主殿旁的耳房,离萧绍一墙之隔,他的房间如今亮着灯,有侍女进进出出,端着水盆来去。
萧绍随手拦了个人:“戚晏如何了?”
侍女道:“公子服过药,发了轻烧,歇下后似乎魇着了,喘息着从床上摔了下来,伤口又崩裂了,正换药。”
发烧正常,戚晏身体里外亏空,在牢里闷的久了,靠一口气儿吊着强压下去,用些药发出来才好,太医也说了,会难受一阵子,只是……
萧绍挑眉:“魇着了?”
什么梦魇这么厉害,让戚晏怕成这样?
萧绍抬步进屋进屋,道:“我看看。”
戚晏果然才醒,他拢着披风半坐在床边,闭着眼睛,兀自流着冷汗,额上一片水痕,连长发也汗湿了,一缕一缕地垂坠下来。
萧绍挑起帘子:“病的这么厉害还深更半夜不睡觉,在这儿干什么呢?你真不拿自己身体当回事,也心疼心疼我府上的药。”
听见他的声音,戚晏缓过一口气儿,似乎平静了些许,他倦怠地睁开眼,露出个虚浮而温和的微笑:“劳您费心了……”
话音未落,戚晏的视线便落在了萧绍手中。
他瞳孔骤然紧缩,好不容易红润起来的面色再次化为惨白,一眨不眨地看着萧绍的手,如同看见了什么可怖的东西。
第99章 好梦
戚晏的脸色太过难看,他嘴唇哆嗦,睫毛也簌簌的抖了起来,萧绍便上前一步:“怎么了?”
他侧过身,露出了信封上的文字,“绝笔书”三个大字倒映在戚晏漆黑的瞳孔里,他不自觉向后退了两步,而后扣住床架,居然俯下身,哇的吐了口血。
血色漆黑浓重,是郁结多日的淤血。
萧绍一愣,旋即松了口气:“总算吐出来了。”
先前太医诊脉,说戚晏心思太沉太重,淤血尽数压在心口,要吐出来才好,否则经年日久,身体只会一日差过一日,太医想了许多法子,却也没能让他缓过这口气儿,如今阴差阳错,倒是吐了出来。
萧绍取过帕子,想替他拭一拭唇边的血,可他一靠近,那信封上的大字便明晃晃的照在眼前,戚晏撑着床架的手指用力,指腹充血泛青,一时间,他的眼中只剩下了那三个字,其余一切尽数扭曲成不规则的色块,某些场景在眼前不断闪回,化为血淋淋的过往,最后他挥开萧绍的手,靠在床边干呕起来。
连日来风波不断,他又昏昏沉沉发着烧,本也没吃什么东西,吐也吐不出来,便只是半撑着,接着手臂一软,险些翻了下来。
萧绍一愣,他就在旁边,戚晏往他身上倒,他便单手搂着扶稳了,将人按在怀里防止他再翻,皱眉道:“怎么了?好端端的……”
话音未落,萧绍视线下移,落在了手中的《绝笔书》上。
他忙拆了信封,将自个的墨宝丢进碳盆里烧干净了,而后取出信,递给戚晏:“你姐姐托我带来的家书,看看?”
但戚晏盯着那信,却不伸手来接,他昏昏沉沉,像是又掉进了梦魇里,对那信避如蛇蝎。
萧绍伸手,他就仓皇向后躲,想拉开和信的距离,却因为萧绍就抵在身后,没有退路,便死死往他怀里靠,肌肤相贴间,险些将萧绍撞到在床上。
萧绍单手揽住他,稳住身体,温热的手掌揉了揉戚晏的后脑脖颈,像安抚不安的动物:“不是,不是,我逗你的,真的是家书,我读给你听?”
他展开信,缓声道:“吾弟亲启,吾与小妹寄居与教坊数月有余,掌事秉性温和,对吾三人多有照拂,坊中不短吃喝,钗裙绫罗与府上无异,不必挂怀……”
萧绍语调平静,将信上内容缓缓道来,这确实只是封平常的家书,甚至戚娘子报喜不报忧,刻意隐藏了受的委屈磋磨,只挑好事说,她絮絮叨叨的交代了教坊生活日常,说她教两个妹妹念书写字,说哪个妹妹性情顽劣,哪个妹妹天资聪颖……总而言之,没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戚晏慢慢平静下来。
萧绍摸着他的后颈皮肤,摸到一手冰冰凉凉的冷汗,他便扯过被子,将人包裹成了暖和的茧,而后才将信塞了过去:“喏,你自己看。”
戚晏垂眸接过,一目十行,信中内容和萧绍说的一般无二,行文落笔也是他姐姐惯用的,于是终于松了口气,在被子里放松下来。
这时,他才注意到如今的处境。
戚晏背抵着萧绍,靠在他怀里,而萧绍比戚晏略高,下巴刚好抵在戚晏头顶,如此,形成了个半包围似的怀抱。
……很温暖,很舒服,但很不得体。
非常不得体!
戚晏一愣,脸颊火烧似的,耳后皮肤红的比发烧还要厉害,他微微挣扎,想要从这尴尬的境地里摆脱出来,萧绍却无声将人扣的更紧,他将戚晏按在怀里,微眯起眼睛凑近了些:“不对劲,你怎么怕成这样?”
萧绍有系统任务,知道戚大娘子要出事,会留下绝笔书,可戚晏怎么知道?
他手里拿着绝笔书不假,但正常人的反应是先问谁写的,得知是亲人留下的遗书后再痛不欲生,哪有谁写的都不知道,上来就吐血的?况且萧绍一笔狂草龙飞凤舞,有吞山饮月之豪气,和戚大娘子娟秀飘逸的字体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戚晏这都能认错,只能说明他早有预感姐姐要出事。
可他怎么能预料?
萧绍是重生的,尚不知道这些事情,而戚晏久在刑狱,刚放出来就被萧绍挑走了,与外界全然断了联系,他是如何知道的?
萧绍:“你知道你姐姐要出事,你怎么知道的?”
“……”
萧绍力气不小,被他扣着,戚晏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眼睁睁半躺在萧绍怀里,他想抬头去看,也看不见萧绍的眼睛,只能看见对方线条凌厉漂亮的颚骨,于是忍气吞声,垂眸不说话了。
萧绍挑眉:“主子问话,你就这个反应?戚小探花,我府上的刑狱可不比东厂差上多少,信不信我将你丢进去,半个时辰就能撬开你的嘴?”
他怎么说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不客气,连人带被子牢牢抱着,半点不松,他身上温度滚烫,戚晏后背都出了层薄汗。
“……”
萧绍呵了声,挑眉道:“真不说?行,看我们谁能耗过谁。”
戚晏:“……”
以萧绍的脾气,戚晏不给他满意的答案,他真的会一直耗着,可戚晏微微抿唇,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
萧绍:“行吧,我今儿去见了你姐姐和幼妹,给他们寻了个住处,本来想明儿带你去看看,可看你这个样子,是不想去看的。”
说罢,他将被子卷连戚晏丢到床上,施施然站起来,拍了拍膝盖上不存在的灰,状似要走。
“诶,别!”戚晏匆忙伸出手,攥住了他的裤子。
他还被被子束着躺在床上,只挣扎出了一只手,半趴着直起个身子,汗水淋湿的长发披散下来,配上苍白的肤色,鸦羽似的眉,以及病中两颊飞起的绯红,明明是清淡平和的长相,可萧绍瞧着,和海里爬起来的艳鬼似的。
戚晏低垂着眸子不看萧绍,踌躇片刻,才道:“我梦见的。”
萧绍:“梦见的?”
戚晏:“……从家里遭难,就断断续续的做着梦,恰好梦到了姐姐。”
有时梦见菜市口,他爹的头颅从铡刀里滚出来,血喷了一地,有时梦见家里房梁上悬挂的白绫,他娘的脚尖晃在屋顶下,一荡一荡,像皮影戏里操纵的彩绘小人,有时梦见他自己,梦见宫门口的春凳,梦见宣旨的刑官,梦见碗口粗的刑杖,乌黑的棍子不知蹭过多少油皮,色泽浓的发亮……
还梦见谢广弘将绝笔书丢在他脸上,指着一堆模糊的血肉,说那是他的姐姐。
但这些东西没必要拿出来和萧绍说,戚晏便只是敛眸:“恰好梦见姐姐出了事,给我递了封绝笔书,这才晃了神。”
萧绍:“……恰好梦见?”
他心中觉着古怪。
若萧绍不赶过去,戚大娘子可能真要写绝笔书,而戚晏就刚好梦见了,有这么巧的事情?
萧绍也曾听说过“预知”“梦中占卜”之类的传说,他本不信这些神鬼志怪,可重生在前,身边还跟这个不知道是人是鬼的系统,由不得他不信。
萧绍:“你说你从遭难起,就断断续续做梦,那这么长的时间,除了梦见姐姐,你还梦见了什么吗?”
“……”
寂静。
他不回答,萧绍好脾气地继续:“那你有梦见过我吗?”
萧绍前世登基时,戚晏已经自请去了福佑寺,他登基不久,戚晏就死在了里面,他们前世交集不多,可萧绍就是想知道,戚晏有没有梦见他。
“……”
更深的沉默。
萧绍实在好奇,他在床沿坐下,凑近了些,鼻尖险些抵到戚晏的额头:“有吗?有吗?”
戚晏已经靠住了墙,他避无可避,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居然抬手推了萧绍一把,将人从面前推开,才干巴巴道:“没有。”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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