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来自远方
长安伯?
杨瓒挑眉,这位顾千户竟还有爵位?
有貌有才有品更有家世,这是专门生来打击人的?
此时此刻,发出这种感慨的确不合时宜,但该怎么说,人和人果真是不能比。
待杨瓒穿戴好,挂上腰牌,三人快步走出牢房。
彼时,已有校尉备好马匹,候在诏狱门外。
看着萧敬跃身上马,老朽的年纪,动作却是格外的干脆利落,杨瓒不由得吞了口口水。不待出声,顾卿已打马上前,单臂一捞,杨小探花当即安坐马背,视野为之一变。
“杨编修坐好。”
单手握紧缰绳,顾卿掀开斗篷,直接将杨瓒罩住。
马蹄扬起,雨水飞溅。
两匹枣红色快马似利箭破开雨幕。
雨水打在身上,一片冰凉。淡淡沉香沁入鼻端,被锢住的腰间却是一片火热。
下意识捏捏耳朵,杨瓒牢牢按住包在粗布里的文章,默背论语孝经,几乎要蹦出嗓子眼的心渐渐落回实处。
淡定,冷静!
好歹活了两辈子,不能这么没出息!
乾清宫中,刘健、李东阳和谢迁已先后赶到。
脱-下雨帽和湿透的罩衫,三人匆匆擦掉脸上的雨水,赶往东暖阁,在御榻前跪倒问安。
“陛下!”
弘治帝醒来之后,精神变得大好。无需宁瑾等搀扶,自能起身安坐。
想是服过丹药,脸泛-潮-红,双目炯炯有神。不看瘦成一把骨头的身子,单看面上神情,丝毫不像是久病之人。
太医院的院使院判诊脉之后,不见半点喜色。相顾摇头,连方子都不敢再开,只告知御驾前的中官,熬些温水送上。
宁瑾和扶安小心伺候,谁也不敢出声,唯恐说话时带出哭音,犯了忌讳。
看到燕服端坐、精神大好的弘治帝,刘健三人顿时心中大骇。
大限将临,回光返照。
八字闪过脑海,纵然是历经风雨的刘阁老也眼角发酸。
“陛下大安。”
“刘先生。”
弘治帝轻笑,仿佛又回到大病之前,同阁臣暖阁议政的日子。
“雨大风急,三位先生辛苦。”
“臣不敢。陛下圣体大安,乃国之鸿运,更为万民之福。”
弘治帝摇摇头,仍是笑。
“热得很,宁老伴。”
“奴婢在。”
宁瑾应诺,捧上温水,顾不得阁臣在前,弯着腰,红着眼,用浸湿的绸布擦着弘治帝的手背和手腕。
扶安立在一侧,接过弘治帝用过的茶盏,倒掉杯底,又续半盏。
“难得朕精神好,召三位爱卿前来,正好说话。”
宁瑾收起绸布,躬身退下。
刘健李东阳和谢迁再行礼,敬等天子口谕。
“朕嗣祖宗大统,至今已一十八年。”
弘治帝双手平放膝上,郑重道:“朕幼逢万氏之祸,沉疴在身。今至三十六岁,大病不愈,药石无用,至殆不能起。大行之日渐晓,唯有几言相嘱,请托三位先生。”
“陛下偶感违和,何以遽言及此?”强压心中酸涩,李东阳宽慰道,“臣等仰观,陛下神气充溢,圣体渐康,必当万寿无疆。”
谢迁亦道:“陛下宽心调理,不日必将大安。”
“三位先生之意,朕能领会。然天命无常,非人力所能及。朕有数言留于内阁,因前有万妃擅篡口谕之祸,朕秉承教训,留书用宝,三位先生权作见证。”
“陛下圣明。”
“宁老伴,备笔墨御宝。”
“是。”
暖阁内中官齐声应诺,宁瑾捧绢,扶安执朱笔,左右跪于榻前。陈宽李荣捧砚义跪在榻下。
弘治帝提腕执笔,饱蘸墨汁,缓缓落在绢上。
“朕蒙先皇厚恩,成化十一年立为皇嗣,垂继皇统。成化二十三年,选配昌国公张峦女。”
写到这里,弘治帝顿了顿,手微有些抖。刘健三人均垂首敛目,谁也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