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小狐昔里
谭昭狠狠地点了点头:“真的。”
花白凤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她实在无法接受这样一个结果,前头十七年,她每一天都在想,要是傅红雪不是她与白天羽的孩子就好了,可现在她愿望成真了,却并没有得到任何的开心。
她不甘心。
如果是这样,那她这十七年来的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不!你们不能走,傅红雪,你要是这样走了,对得起我这些年的培养吗!你要走可以,把你的一身武功留下!”
对于一个江湖人而言,一身武功,几乎就是一条命了。叶开瞪大了眼睛,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几乎是立刻冲了上去挡在了傅红雪的面前:“让他们走,我留下。”
“你又是谁!”
其实花白凤知道这个年轻人是谁,她虽然藏得很好,但并不代表她充耳不闻,这个年轻人叫叶开,他很聪明,却没人知道他的来历。
叶开的眼神目露悲悯,或许他终于有些明白为什么师父在教他飞刀之前先教会他宽恕了:“我叫叶开,树叶的叶,开心的开,这名字,是白夫人将我从您身边抱走时,我的养母替我取的。”
“你……才是我的儿子?”花白凤抱着刀,她一双眼睛里终于有了别样的神采,她将叶开从头到尾扫视了一遍,竟从眉目里,看出了几分白天羽的相似之处。
叶开点了点头:“是。”
叶开承认的刹那,傅红雪忽然从大氅里挣脱出来,他没有了刀,身形难免也有些狼狈,但他还是坚定地拖着右脚站在了叶开的旁边,他的声音并不洪亮,但足够撼动人心:“好。”
他说完,忽然运掌如风击打在了胸口,快得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叶开站得最近,他扑过去接住坠落的傅红雪,凸出的骨骼几乎能将他的掌心戳穿。
原来这个人,这么瘦。
“小叶,不要哭。”
叶开摸了摸自己的脸,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落了泪,他看到石小福给傅红雪喂了药,又输了内力替人平抚血脉,石小福低着头,他看不太清楚对方的表情,只能听到对方和煦的话语,“这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孩子,你还是笑起来比较好看。”
叶开胡乱擦了擦脸,他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划得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可他还是露出了一个实在算不上好看的笑容,然后他看到石小福抱着傅红雪离开,很快消失在草原尽头。
但他还是笑着的,因为石前辈离开前,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小叶,如果不开心,可以来京城找我们玩。”
然而当他抬头看花白凤时,他脸上的笑意已经完全收敛了起来。
他很幸运,没有在小时候遇上自己的亲生母亲,但他同样也知道,这是建立在傅红雪的不幸之上的。以前的事他无法改变,但至少现在,他还能替傅红雪做一点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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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夜微光,有人倚在床头就着火烛看着什么,傅红雪睁开眼睛,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动了动,身上并没有任何的疼痛。
“小雪,你终于醒啦,你要再睡下去,都要睡成睡美人了。”
傅红雪本来要起身的,闻言手一松,差点又摔了回去,好在他虽然没了内力,力气还是有一些的。
诶?内力!
傅红雪惊讶极了,他闭上眼睛,循着曾经的运功路线,分明就感觉到了一丝温煦却奇异的内力缓缓地在他的体内游走。
“咦,小雪这么快就发现啦!”
谭昭其实也挺惊讶的,当日傅红雪自废武功,他拦都拦不住,将人抱回来之后,他等到了系统姗姗来迟的体检报告。
实话来讲,就是勋贵人家锻造死士也做不出将人这般折磨的,傅红雪无疑是个坚强的人,但能将一个人生生逼出癫痫,可见花白凤的手段令人胆寒,他甚至有些后悔没给人上一针跗骨针。
“这内力……你给我的?”
谭昭摇了摇头:“不是,这也算爹爹的家传功法,小七,出来跟你侄子打个招呼呗。”
或许是放下了某些很沉重的东西,傅红雪看着竟然有些懵懵的,有股特别的可爱,小七其实一直钻在被子底下,闻言立刻从缝隙里跳出来,一跳一跳的,像是在邀请人戳戳它一样。
然后,傅红雪就伸处手指,戳了戳对方,小七一下就跑远了,躲到了谭昭的后头。
“这是什么?活的?”
谭昭伸手从后头把小七捏过来,团吧团吧塞到便宜儿子手里,傅红雪感觉到手里东西碰碰撞撞的,差点丢了出去,好在还有理智尚存,小心翼翼捧着听人回答:“它叫小七,大名呢叫长生诀,小七你展开来,让小雪看看。”
小七立刻跳起来,七幅精妙的功法图站在了傅红雪的面前。他从头看到尾,却仅能看懂一幅,可仔细盯久了,却连这唯一一幅都有些看不太懂了。
他赶紧收回了心神,压了压气血,这才平静下来。
小七趁着此时,已经又把自己团了起来,非常乖巧地落到了傅红雪的手中,傅红雪小心翼翼捧着,久了还伸出拇指摸了摸,感受到指尖的触感,藏在头发根里的耳垂都有点红了。
“这是‘善’图。”
“唔?”
谭昭其实也不太清楚,他只练过“生”,且只能练“生”,就像寇仲和徐子陵的一静一动,原本他是准备掏九阴真经的,反正九阴的疗伤篇也挺管用,却没想到小七自己突然跑出来,抓着人练了“善”图。
可见小七这般做功法的,轻易不找人传承,但只要出现合适的,都是先下手为强的,想想当初的他,谭昭也不再觉得意外了。
谭昭从后头的红泥小火炉上端来清粥,一边看着人,一边给人科普长生诀。等粥吃完,差不多也讲完了。
“那……您练的哪一幅图?”
这称呼,谭昭也不点破,很是自如地抢过对方手中的碗:“第一幅,‘生’图。”
傅红雪回忆了一下,半天没回忆起来,只记得那副图是所有图录里面,最为复杂最为高深的一幅。
“我……”
他就坐在床上,刚开口说了个字,石小福却抱着一个盒子走了过来。盒子是很普通的原木,上头却有一个挺精致的锁扣。
小七已经从他的手中溜走了,他只听得人开口:“小雪这么聪明,猜猜里头是什么?”
是什么?他已经猜到了。
“是……刀吗?”
傅红雪摊开自己的手,曾几何时他觉得自己没了刀便不能活,可如今他没了刀,却活得比有刀时更好。
或许,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即便他身处黑暗,内心依然向往光明。
“真聪明,打开看看,看看喜不喜欢,若是不喜欢,爹爹再去重铸便是。”
上一个世界后几年闲得无聊,可外头都在打仗,他身体不好也提不起兴致出门,便拉着小长空一起开了个炉学锻造,黄药师的藏书十分丰富,古法锻造都有,磨了四五年的功夫,也算学得还成了。
傅红雪的手有些颤抖,他的手本该是最稳的,可这时候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上头的红梅扣一掰就开,打开盒子,一股冷厉而温和的气息铺面而来。
这是一柄好刀,傅红雪几乎在他看到它的第一眼就确定了。
“您也用刀?”
谭昭摇了摇头:“我不会用刀,如果一定要说,我学剑。”
“那您的剑呢?”
谭昭示意对方将刀接下,这才开口:“我觉得一直拿着剑,有点重。”
“……”让人难以置信的理由,傅红雪的脸有那么一刹那的扭曲。或许他该好好练刀,若是江湖上学剑的人知道有人这样说剑,或许都会提着剑来追杀石小福的。
刀一入手,便觉微凉,可这种感觉并不夺人,傅红雪伸手拂过上头的花纹,一路往上,便看到了一簇红梅白雪。除此之外,并无赘物。
“好看吗?当初你母亲生你时,院子里的梅花开得很漂亮。”谭昭温和地讲着,“红梅白雪知,我希望我家小雪以后,也能找到这样的知音。”
这种时候,言语实在太过苍白,傅红雪托着刀,一滴滴晶莹的泪水坠在刀身上,也落到那一簇红梅上。
妈呀妈呀,又又又把人惹哭了,谭昭有些手足无措,他刚要做点什么,便听到一个细小却又坚定的声音:“谢谢……爹。”
妈呀,老父亲的这颗心哟:“没事,小雪给这柄刀取个名字吧。”
傅红雪耳朵微微有些红,闻言小幅度地抬头:“它没有名字吗?”
“没有。”或许有,但屠龙刀这个名字,太土太直接了。
傅红雪摸着上头栩栩如生的红梅白雪,终于开口:“那不如,就叫吟寒刀吧。”只有经历过最极致的寒冷,红梅和白雪才能相知。
“好,小雪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290章 聊赠一柄刀(九)
“我已决定不再使用白家刀法。”
谭昭看着面前执刀的傅红雪,点了点头:“不后悔?”
傅红雪摇头:“不后悔,它本就不属于我。”
傅红雪实在是个认死理的人,既然决定要断,就把所有的都抛弃,石小福既然愿意在看过他那样的窘迫后仍然对他一如往昔,那么他必也要还对方一片真心的。
“那小雪就要辛苦一些了,不过别人的刀法,总是比不上自己的刀法的。”谭昭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小雪,爹爹看好你哟~”
“……”
傅红雪的耳垂又有点微红,即便距离他从草原出来已经有一月之久,他还是有些不太习惯,不过比一月之前,总是有那么些许变化的:“那您学剑呢?您的剑法,也是自己自创的吗?”
“不用总说敬称,小雪就是太客气啦。”看着后背挺得笔直的儿子,再看看自己歪倒在竹椅上的姿势,谭某人心里完全没觉得一点儿不对,“差不多吧,其实我并不会什么剑法,剑就是剑,当我拿剑的时候,我就会用剑了。但当我手里无剑时,我也觉得还行。”
傅红雪一愣,然后我握着刀,在屋外站了一天一夜,不管谭昭怎么喊,一点儿回应都没有。
他说什么了?这么刺激?
等傅红雪从顿悟中出来,谭昭正端着红泥小火炉喝黄酒呢,这便听到:“多谢爹爹教诲。”
噗——差点喷出来,但好在他忍不住了,没有让老父亲伟岸的形象崩盘。
“来来来,菜都替你温着呢,快洗个手吃饭。”
傅红雪点了点头,顺遂地走过去坐下,这才将吟寒刀放下,端起了饭碗。他吃饭时特别认真,谭昭每次都觉得对方像是在办什么人生大事一样。
“不?不对呀,小雪你怎么不拿着刀吃饭了?是不喜欢……”
谭昭话还没说完呢,傅红雪立刻否认:“不,不是,我很喜欢。”
“那这是……”谭昭眼睛一亮,“好事啊,来来来,小雪你肯定没喝过酒吧,瞧你的样子就知道了,这黄汤也什么酒气,喝一盏温温身体,等哪日咱回了京城,我再给你酿红雪酿白梅盏,怎么样?”
平白被人塞了一盏酒,倘若是别人,傅红雪肯定扭头就走了,可塞酒的人是石小福,所以傅红雪想都没想,一口饮酒。
这酒,果然不烈,绵软入里,丝丝入扣,像是内力一般,直烧到人的心窝里。
傅红雪醉了,但他醉得特别地乖巧,乖巧到谭昭差点就么发现,直到人乖乖巧巧地吃完饭,拿着刀走出去,这才看到……同手同脚啦?
“小雪。”谭昭认不出出手戳了戳对方的刀。
傅红雪立刻飞快藏好,脸上还一脸郑重:“你是谁!不许碰我的刀!这刀是我父亲为我铸的,天底下只有我一人能碰。”
哎哟,小孩子独占心这么强啊!
“很喜欢?”
喝醉酒的孩子,总是诚实许多的,傅红雪狠狠点了点头:“喜欢,最喜欢。”
第二日,傅红雪醒来,天边尚且微微亮,他扶着脑袋,有些晕乎乎的。有些人喝酒喝断片,醒来什么都不记得,而有些人……会记得清清楚楚。不巧的是,傅红雪刚好是后面一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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