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茶树菇
“不，不能算。这是我家齐辉的错。这位女士，您说吧。您儿子花了多少医药费？”老师的话被祁青打断。
班主任尴尬的看着祁青。
那妇女倒是没觉得怎样，就说：“至少二十块！”
在当时，城镇户口的人家，医药费基本都有单位报销，所以看个病打个针也不过几块钱的事。那妇女说出这二十块，肯定也就是欺负人了。二十块抵得上普通人家大半月的工资了。
别说班主任愣了下，就连齐辉都愣住了，旋即就是愤愤的看着那妇女。
倒是祁青，根本连神色都没变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大荷包，打开之后，里面装了一打百元的人民币，还有点零钞。祁青抽出一张五十的，就给了那妇女，说：“不用找了。剩下的给您儿子买点补品。城里的小孩娇贵，还真经不起打的。下次再被人打，也扛揍一点。”
说完，祁青也不顾那妇女说什么，对着班主任就说：“老师，我送齐辉去教室。谢谢您。”然后一拉齐辉，头也不回的走了。身后就传来那个妇女的怒骂声。
第26章 教育
齐辉一小步一小步的跟着祁青，祁青一直没说话，齐辉心里不由得忐忑不安。他知道祁青是生气了，可是他会不会又不理自己了呢？齐辉不敢多想。
这时候，教学楼里很安静，应该是已经上课，走道上也没人。一直快到教室的时候，祁青顿下了脚步。齐辉没注意险些就撞了上去。
“青青？”齐辉抬起头看着祁青，眼神里闪着丝惧意。
祁青冷着脸，说：“你知错了没？”
齐辉赶紧点头，就算他知道若是再遇上那小孩说出那种话，他还是会动手。但是现在怎么都不能再让祁青生气了。否则，青青就不要他了。
祁青见小狼崽子乖巧的模样，神情也就松了一下，他确实在生气，但是生的却不是小狼崽子的气。不过，齐辉不应该打架，还瞒着他，这事也该给齐辉一个教训。
祁青蹲下来，重重在小狼崽子屁股上打了两下，这回他可没留手。齐辉乖乖被打，动也没动，见祁青不打了，才轻轻拽了拽祁青的袖子，小声说：“青青，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打架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
祁青被小狼崽子软绵绵的语声弄的自己心里也是一片柔软，伸手又在狼崽子屁股上揉了揉，低声说：“疼不？”
小狼崽子顿时知道祁青不怪他了，小脸上一下炸开灿烂笑容，一双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祁青，摇头说：“不疼。青青打的都不疼。”
祁青被小狼崽子逗笑了，极温柔的伸手又揉揉齐辉的头，说：“行了。别卖乖了。去上课吧。我今天看着你。”
齐辉看着祁青的笑容就觉得整个心都亮了，过去那些不高兴的记忆，一下都不见了踪影。齐辉看着祁青很认真的说：“青青，你笑的真好看。”他真希望一直一直都这么看着祁青的笑。
祁青愣了下，不过心里却挺高兴的，不轻不重的在齐辉屁股上踢了一下，笑说：“臭小子，快上课去。要是再考不及格，我可不理你了。”
齐辉乐呵呵的“哎”了一声，然后就走进了教室。祁青不放心小狼崽子，决定今天一整天就都在教室外看着。狼崽子打架，逃学这种事发生之后，祁青始终就惦记着。况且，还发生了刚才那种事，祁青不得不多想了一点。
狼崽子的心性他清楚，绝对不是那种喜欢惹事生非的。说他懂事还差不多。可是现在居然出了这种事，虽然在过去的学生生涯里，祁青也曾见过这种打架逃学的事，但真发生在小狼崽子身上，祁青还是非常惊讶的。这么听话的一个小孩，怎么会？
不过也正是因为祁青这么的一个留心，祁青才惊觉，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齐辉究竟经历了什么。
教室后窗一直是个窥探的好地方，经常可以看到家长啊，班主任啊，校长啊之类的身影。祁青这会儿也是这么透过后窗看小狼崽子上课。
不过看着看着祁青的眉头就皱了起来。在教室里的齐辉和平时的狼崽子不一样……祁青知道狼崽子不喜欢和他以外的人说话。这一点近年来虽然好一点，但是面对外人，齐辉还是很寡言的。但是齐辉会笑，在村子里，对着大人长辈，对着那些小伙伴们，狼崽子都会微微的笑着。看到祁青的时候，则会露出更大的笑容，阳光灿烂一样的耀眼。
但是在齐辉走进教室的时候，一直在他脸上的那抹笑容，却不见了。齐辉沉默的甚至不像一个八岁的孩子。坐在齐辉周围的是要比齐辉大至少两岁的同学们。齐辉的个子不算是最矮的，但是却还是因为借读生的关系，被安排在了最后。
齐辉就像是被同学的世界完全隔开似的。没有人理他，更没人和他说话。祁青心惊了。这两年难道齐辉就是这么过来的么？然而，更让祁青目瞪口呆的是在第一堂课结束之后。
之前那个被齐辉打的小孩，居然叫了几个同学围住了齐辉。然后，祁青清楚的看见，齐辉的书被丢在了地上，铅笔盒也给扔了出去，甚至有同学开始踢起了齐辉的椅子。然而，狼崽子始终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也不理那些同学，书掉在地上，他就弯腰去捡，可才捡起来，又被同学丢到了地上，甚至还踩了两脚。除了这些人外，周围其他的同学像是看笑话似的看着。
“呦，今天乡下优等生老实了嘛？”
“嘿嘿，听说刚被老师训一顿！全都是红灯哦！”
“还跳级呢！作弊的吧？”
“哼，是被我妈臭骂了！知道得罪不起了！”
冷言冷语，嘲笑声不绝于耳。然而，估计着是齐辉冷漠的态度让那些同学很不悦，踢齐辉凳子的人也多了起来。就这么你一脚，我一脚，齐辉毕竟才九岁的孩子，周围这些同学怎么都比他大两岁，好几次齐辉都差点坐不稳。狼崽子的神情冰冷，眼神里闪着的是极压抑的愤怒，小拳头握的死紧。可是他知道他不能动手。他刚才答应青青，不再打架，他要好好学习的。所以他不能动手！
就在齐辉被一个同学重重踢在身上，朝一旁摔去的时候，一个夹杂着无比愤怒的声自这些人身后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齐辉听到声音浑身都颤了一下，手一撑地迅速的站了起来，然后惊讶的看着来人，“青青？！”
怒吼出声的人除了祁青还能有谁？在窗外的他根本没法再看下去！狼崽子是他放在手心里疼的孩子，现在却这样被人欺负！他怎么可能冷静？从未有过的怒火熊熊烧着，这一刻他恨不得把那些混蛋小孩揍趴下！敢欺负他弟弟！
祁青红了眼，根本不管不顾的一伸手就拽开一个小孩，偏巧那个还就是昨天那个被齐辉打了的孩子。祁青本就比这些孩子年长上几岁，这几年伺候药草也是漫山遍野的跑，身量长的也高，手上虽然是伺候惯了精细的东西，但也是天天挑水的，力量更不是一般城里的孩子能比。
被祁青这么随手一扔，小孩重重撞到了课桌上，一屁股坐到了地上，顿时“哇哇”哭了起来。
其他的同学们都愣住了，看着祁青满脸的怒火，吓的都朝后退了一步，根本也没人管那个坐地上的小孩。
祁青冷眼扫了一遍眼前的小孩，走到已经惊呆的齐辉身边，拉过他，上上下下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他侧腰的地方有个脚印，祁青的眼神更是深了一分，伸手拍了拍那鞋印，低声问：“疼不？”
齐辉本能的摇摇头，祁青咬着牙怒意明显，朝着围在一边的孩子，低声喝道：“谁踢的？”
小孩子们慌忙的摇头，示意不是他们干的。就有一个神情慌张，祁青就对着他说：“你出来！给齐辉道歉！”
那孩子被祁青的眼神吓了个激灵，没站出来，反倒是朝后退了几步。祁青刚想过去把那孩子拽出来，岂知自己的手臂却被齐辉拉住了。
“青青……别生气。我……我没事……”这样的祁青是齐辉第一次看到的。也正是这样，他才真真感觉到祁青把他放在心尖上的感觉竟然是这么好。先前那些嘲讽，那些怒火就在祁青冲进来的那么一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心里满满的暖意……以及担心。
祁青的怒火这么明显，万一要是动起手，毕竟对方人多，伤了青青那可怎么办？而且狼崽子并不想让祁青也经历到早上那样所谓“道歉”的事。这些人根本不值得。所以狼崽子拉住了祁青。
祁青在这一瞬，总算是冷静了下来。而偏偏这时候，又突然传来了另一声惊呼：“哎！这是怎么了？齐辉？你又动手打人？”说话的赫然是班主任。
一旁的同学们听到班主任的声音之后，立刻一哄到了她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但由于太混乱，班主任也根本没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就走到了摔在地上的小孩身边，把他扶了起来，才对着齐辉的方向，大声说：“齐辉！早上还说不再打架，你怎么……”
“是我打的！”祁青的声音冰冷却清晰。
班主任一下愣住了，看着祁青，讶然道：“你不是齐辉的哥哥么？”
“是！这孩子是我推倒的。不关齐辉的事。”祁青说了一声。
班主任顿时皱起眉，说：“这……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是齐辉的哥哥，要带好头……”
“带好头什么？看着自己的弟弟被欺负也不出声么？你是这个班的班主任吧？齐辉受人欺负，你知道么？还是说，你只看到我弟弟动手打人，就只一味责怪他？你问过他打人的原因么？别说打人，就刚才这些混帐做的事，换我，早打趴下他们！”祁青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着。
班主任一脸的尴尬，他其实也不是不知道齐辉受到班里学生排挤的事，但总认为这是小事，最主要的还是学生的成绩啊！所以就压根没怎么管，毕竟小孩子嘛，能折腾到哪里去？
祁青狠狠瞪了眼班主任，转过头，红着眼对齐辉说：“刚才，你干嘛坐着不动？任这些混帐欺负？”
齐辉拽着祁青的手，小脸一脸为难的小声说：“你……你不让我打架！”
祁青顿了顿，气道：“让你不打你就不打了？这些混帐，打死了也活该！齐辉，你给我记着，我是不让你打架，可是也不是让你在别人欺到你头上来，你也不打架！你让我看着你受欺负，你觉得我开心么？你存心找我不自在是不是？”说着，祁青重重打了一下齐辉的屁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齐辉虽然是被打了屁股，但是心情却出奇的好，笑盈盈的就朝着祁青说：“嗯！我知道了！我不会再让人欺负的！谁欺负我，我就欺负回去！”
祁青听了这话，才笑笑，揉揉齐辉的脑袋，说：“应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明白了？”
“嗯！”齐辉的小脑袋点的欢快。
第27章 放假
班主任这时候在旁都看的有点傻了。有这么教育孩子的么？不，这齐辉他哥，也还是个孩子啊！班主任赶紧插口说：“齐辉的哥哥！你这么说就不对了！哪能让孩子打架！”
祁青眯着眼看着班主任说了一句：“这叫正当防卫！”
班主任傻了眼。
祁青冷冷哼了一声，然后一拽小狼崽子，就朝着刚才那个踢了齐辉的小孩走去，站在那孩子面前，祁青冷冷说了一句：“道歉！”
“对……对不起！”那小孩在祁青凶神恶煞的眼神中终于道了歉，可紧接着也放声大哭起来。
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声音里也带了怒意，说：“你怎么能这样做！”
祁青冷冷瞥眼班主任，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做？他踢了齐辉，难道不应该道歉？”
班主任一语顿塞，好半天才大声说：“就要上课了！请你出去！不要在这里妨碍课堂秩序！”
祁青冷哼一声道：“我是要出去呢！这种地方，我一分钟都不想呆着。齐辉，收拾书包。跟我回去！”
“嗯。”齐辉当然只听祁青的，虽然有点弄不明白祁青为什么又要带他走，他不是还要上课么？想归想，齐辉手上的动作倒也不慢，几下就把书包收拾好了。
祁青就带着齐辉朝教室外走去。
班主任愣住了，冲着祁青就喊：“你带他去哪里？”
祁青头也不回的说：“回家！这种地方能读好书才怪了！”祁青拉着小狼崽子就走了。
整个班上，加上班主任全都愣在了那里。
至于祁青带着小狼崽子走的很快。小狼崽子一路不敢怎么说话，他看的出来，祁青满脸的阴沉，显然是心情暴差的。
等到了校外，走到自行车旁的时候，祁青突然顿住了脚步，然后整个回身一把就抱住了小狼崽子。这时候的小狼崽子没有祁青高，下巴磕勉强能架上祁青的肩。祁青死死抱着小狼崽子，好一会后，才闷闷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小狼崽子听的心里一颤，“青青……怎么了？”
祁青这会儿几乎就要恨死自己了。他没法想象这两年小狼崽子究竟是怎么忍过这种……这种事情的。他当初一心只想着让齐辉有更好的学习条件，却完全忘记了这个世上还有“欺负”这一说。
祁青小时候是在大城市长大，读书的时候成绩又好，家境也好，长的也漂亮，自然是老师眼中的好学生，同学眼中羡慕的对象。根本也遇到过今天这种局面。所以，在祁青的脑海里，这种事情的发生完全就是出乎意料的。
可刚才看见了这么一幕之后，祁青才意识到自己错的有多离谱。他怎么就放任小狼崽子一个人来这镇上上学了呢？小狼崽子虽然聪明，但是他毕竟和一般的小孩不一样。他不爱说话，没有祁青的时候，基本都是在沉默中。在村子里还有些熟悉的小伙伴，所以齐辉再沉默也没人会觉得奇怪。可是到了镇上的学校根本就不一样了啊。
祁青可以想象，沉默的齐辉会受到什么样的看待。再加上齐辉是从农村出来的，又是借读生这样的身份。祁青恨不得破口大骂那些混蛋，农村出来的又怎样了？谁不是人生爹妈养的？可是祁青也无奈，因为这个就是现实。他没法改变的现实。
所以，这一刻，祁青觉得自己超级的对不起小狼崽子，都是因为他的欠考虑，所以才让狼崽子有了这种不好的经历。祁青在这时候已经决定了。他绝对不会再让小狼崽子一个人在这里读书了。他宁可不要齐辉读书，也不想让他再经历这些。
齐辉是个听话的孩子，祁青更知道自己对他的重要性。就像今天，要不是他站出来，齐辉恐怕被打都不会还手。就因为答应了他不再打架。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傻呢？再者，祁青也知道就算今天这件事过去了，明天要是齐辉再来上课，他面对的恐怕会是更重的恶意和难堪。
祁青紧紧的抱着小狼崽子，说：“齐辉，跟我回去。是我不对，我不该让你一个人在这里读书。我们不念了。回去！”
“青青……？真的？”齐辉很惊讶，但是祁青的话却让他高兴，他是真的不想在这里上课。可是祁青刚才还不是说要他上课来着，现在怎么又该主意了？
祁青揉了揉狼崽子的头，说：“以后我陪着你念书。”
“哎？”齐辉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可是转瞬间，齐辉又黯淡的神情，说：“可是青青还有药草。”齐辉说这话的时候不停的咬着嘴唇，有点愤愤的样子。他知道祁青现在每天都很忙，都在伺候那些药草。而齐辉也清楚那些药草的重要性。他能上学，家里能开锅，都靠着祁青的药草。
祁青被齐辉说中了心事，心里不高兴，瞪了眼齐辉说：“我说会陪你，就陪你！你还不信了？”
齐辉赶紧笑嘻嘻的讨好说：“信的，信的，青青最好了！”说着露出一口白牙笑的灿烂。
祁青被齐辉逗笑，又揉揉齐辉的头，说：“行了，回去吧。你读书的事，我先帮你补课，到时候再找新学校。”
齐辉点点头，兴高采烈的跟着祁青走了。只是出了镇子之后，齐辉说带祁青去个地方。
祁青也就跟着去了。结果就到了齐辉逃学偷玩的地方。祁青有些惊讶的看着眼前的小河，景色竟是极美的。祁青轻轻笑了，揉揉齐辉的头发，说：“你倒是找了个好地方。”
齐辉献宝似的拉着祁青走在小河边上，里面居然还有个鱼篓。祁青哭笑不得的说：“原来你说你在学校附近的小河里捞的鱼就是这里的？”
齐辉“嘿嘿”的笑的不好意思，小手拉着祁青走在河堤上，阳光照在他脸上撒下一片金光，祁青看着齐辉竟觉得比那景色更好看了。
这两年来祁青总是在和药草打交道，想起来似乎从未停过。经过早上那一番折腾，祁青原本觉得挺累，可眼下景色又美，居然觉得难得的放松。祁青想到自己好像还真没有休息过啊！
祁青想了想之后，就有了决定。既然今天都出来了，而小狼崽子也算是翘课，干脆就放一天假吧。小狼崽子郁闷了好久，这回也陪他好好玩玩。祁青就笑着对狼崽子说：“齐辉，今天我们在这里玩一整天再回去，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