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黎九惜
鬼无情如今尚且不知道更多的东西, 他只将这当做臣子对自己所效忠的主人所该有的礼仪。
他把青年扶了起来, 双手捧着对方的手臂, 是一个十足端正且正式的动作。
这本该是一副极端庄,且严肃的场景。
若是现在没有玉妃, 鬼无情可能都要觉得自己龙傲天附体,接下来就要拳打南山敬老院,脚踢北海幼儿园,顺我者昌, 逆我者亡, 美女投怀送抱,身体隐患全消, 就此便要走上人生赢家的道路了。
但偏偏玉妃在他旁边。
她现在还是愣愣的, 脸上与脑子里都是懵的,一时半会儿只充斥了些“啊啊啊”, 许是这会儿她自己也没有理清楚头绪,只在心里叫成了一只尖叫鸡。
鬼无情被她在旁边叫唤着, 即便是想要荡漾一二,都在没有心情了。他与青年进行了一番虚假交流, 便被伺候着洗干净手脸, 换上新衣裳。他身份尊贵, 连带着玉妃也得了全新的好看衣裳,青年亲自伺候着鬼无情洗漱,鬼无情刚刚洗完脸,便有人把软帕递到手边。
“………………”
鬼无情略顿了顿,便从善如流地接过了手帕,慢慢擦干了脸上的水珠。
果然。
剥削阶级和被剥削阶级的差距,当真是非同一般的大。
鬼无情这么多年,除了进花楼打扮消息的时候,还从未被别人伺候过。他虽觉得有一些怪异的感觉,但却也不得不承认,在封建社会里头,当主子的,平日里的日子的确是过的极舒畅。
青年全然不知道自己新认下的殿下,正泡在封建社会发射过来的糖衣炮弹里苦苦挣扎。他恭恭敬敬地伺候鬼无情洗了手脸,又带着他下了地道。
鬼无情道“阿玉呢?”
说来惭愧,他与老乡这会儿,也算是同生共死的情谊了,但是他们彼此之间,却是连名字都未曾交换过。
鬼无情现在,再叫老乡做玉妃,却已经是不合适了,但不叫玉妃,叫她玉儿显得太过亲密,叫她玉姑娘的又显得太过疏远。左右想了想,也只能叫一声“阿玉”了。
青年未曾想到,饶是到了这般时候,鬼无情竟然还想要带上那个生人。他顿了顿,委婉地道“此次一去,是要与殿下见一见诸位老臣,与您的兄长,带上生人,怕是于礼不合。”
鬼无情道“放心罢,她不是外人。”
“………………”青年微微皱眉,他抬起眼来,深深地与鬼无情对视一眼。
他先是被那灼眼的美丽晃了一下眼睛,恍惚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见鬼无情神色平静,但眉目之间,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顿了顿,也只得应是了。
玉妃的动作比起鬼无情来要慢上一些。
她一直处于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之中,感觉自己一下儿便从什么宫斗文、锦衣卫电影、地下党间谍片儿里飞了出来,转而又成了江湖武侠,或者是什么国仇家恨的小说里头的角色儿了。
她脑子懵懵地转,面上已经呆成鹅了,只被妆娘带着卸下了易容,换上了衣装。等到鬼无情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正是一个乖乖巧巧的小姑娘。
小姑娘坐如铜钟,身子直挺挺板着,跟个小学生似的。鬼无情看她一眼,心里就忍不住伸出了笑意来。
至今为止,玉妃在表面上维持得也尚还可以,她只是略带着些迟钝似的,动作反应都要稍慢一拍,此刻,抬起脸来,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自己的老乡,只是一眼,她就瞬间又跟攻略系统闹得像是只尖叫鸡似的了。
鬼无情换了一身黑色华服。
他以前从来未曾做过这等华贵的打扮,对自己的容貌又一直没有一个正确的认知,因而此刻,他也就意识不到自己到底是怎生的一副美人模样。
他意识不到,但其他人的眼睛却都不是白长的。只拿那青年人来说,他于鬼无情颇为尊敬,两者之间,有着天然的尊卑之分约束于他。而他在云朝之中,也是有着极高的地位,平日里哪一般的美人,能是他未曾见过的?
但饶是如此,在一个增益状态的加持下,在一片“尊卑之分”的沉重压力下,他在看见鬼无情的模样时,却依旧有些管不住心神。
鬼无情的美丽,就此可见一般。
稳得下心神的青年人尚且还被晃得眼昏,更别说玉妃这种表面上很稳,实际上心里骚得一批浪的飞起的小青年儿了。
她几乎是毫无间断地便“啊”成了尖叫鸡“嗷嗷啊啊——我大佬真他妈好看——”
攻略系统“好看,好看也不是你的。”
玉妃“啊啊啊啊——老子是不是要逆袭了!!”
攻略系统“是你老乡要逆袭了——你设定他做攻略对象………”
攻略系统话还没说完,玉妃便继续啊啊啊,可谓感激涕零“操他妈,我穿过来这么多天,我的人形金大腿终于上线了呜呜呜呜。”
攻略系统“………你清醒一点,拿出你身为系统宿主的尊严好吗?”
玉妃含泪道“可你又没有金手指能给我,没有外挂,你这个金手指不就和没有一样——你看看我老乡,他在发光,看见了没有,他的佛光能普度到我!”
“………………”鬼无情。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这么多话,要真是在嘴里说,怕还真要说上一时半会儿,偏偏心声交流格外的快,鬼无情一时半会儿,只觉得整个房间都被玉妃的心声撑满了。
他耳朵里“嗡嗡嗡”的,都是玉妃与她攻略系统的声音,一时又无奈又好笑,心中道金大腿就金大腿,行罢,谁叫他早穿了这么些年,是个长辈呢?
他看玉妃,简直都要用看女儿的眼神儿去瞅了,因而也不觉得她有哪里不好,只凑近了些,开口道“阿玉,与我去个地方?”
玉妃打了个激灵,回过神来专注金腿大佬,她兔子似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嗯嗯”点头,道“好好好,好好好,我什么问题都没有。”
鬼无情见状,也点点头应了,他没忍住,伸手揉了一把老乡的头顶,道“走罢。”
青年人这一路上,倒也未曾再说些什么,他只是给鬼无情简略介绍了一二云朝如今的势力。
鬼无情只偏头听着,很是认真,他道“云朝早覆,你们又要如何确定,我就是你们要寻的人呢?”
青年人道“殿下可是在担忧?”
他含着笑,回头看了过来,只道“此法虽说简单,但也该由大殿下来说,臣若应了您,便要是逾越了。”
他都这么说了,鬼无情自然也就没有为难他。他只自如地转了话题,大略问了一二云朝如今的情况,便又在心里起了打算。
起复云朝什么的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皇帝的确不能说是一个好主子,但是他却的确是位好皇帝。如今大褚在他的治理下,甚至已经与盛世要沾上边儿了。天下不说海晏河清,但却也可以说一句太平。
鬼无情并没有什么大志向。
与他而言,如今的江山,只要不落入异族之手,那么他的名号是云是褚,都算不得有什么大的区别。
坐在皇位上的人总归只能有一个,听这青年人的口风,他还有一位从未谋面的兄长——先不说他们到底能不能成功复云,只说功成之后,谁为皇,谁为臣,便已经能叫鬼无情,生出浓烈的抗拒之心了。
第六十五章
地道极长。
这儿看着是早就被挖好的地方, 里边用了类似水泥加固, 使得就算出了什么意外, 地道也不会被直接毁去。
地道两边点着火烛,他们走在里面, 偶尔还能听到上面人的喧嚣声音。
——这地道挖的并不是很深。
只是也不知道, 这地道到底是前朝便存在的,还是在前朝覆灭之后,才又挖出来的。
鬼无情走在里边,只觉得自己跟个地鼠似的。他目不斜视,只用眼角余光细细打量四周, 地道之中,并不算得有多么潮湿,他鼻端还有一点儿极淡的硫磺味儿。
看来, 这些人也不是全无打算。
若鬼无情自己当真是个忠心耿耿的暗卫,他回去与皇帝将与云朝势力的接触一说, 被人端了这处地方,那么便会有人在这里头埋上火药,彻彻底底地将地道毁干净了。
不说其他,只从这事儿上来看,他们办事, 却也勉强算得上稳妥。
鬼无情一声不吭, 他只拉着玉妃, 一路跟着青年人往前行走, 一路走了许多岔路、分支, 时而还要爬到地面上去,遮掩形貌,到另一处地方,再重新下到另一处地道里去。
鬼无情心里慢慢记着路线,他记性好,脑子也算得灵活,方向感也不差,就算在迷宫一般的地道里走了好长时间,也未曾迷失方向,只略生出些赞叹感来。
——这青年在带着他绕弯子。
这地道里头,都是一模一样的石头地面,石头顶儿,眼前人带着他们左转右转,却常有些地方会与之前走过的地方重合。
鬼无情倒未曾有什么气恼之感,他只心道到了最后的地方,还不是要将老巢暴露在我面前吗?现在防着又有什么用?
他若是真有心思,便带上鬼无心研制出的特殊的毒,一路撒点末儿在地上,再叫同事………不,现在已经不能叫同事了——再叫暗卫们带着特殊训练过的小犬、乌蛇,跟在他后边,一路摸进来,就算端不了他们的老巢,但将重要人物逮住几个,却也不算得什么难事。
青年却不知道鬼无情已经把他的心思摸了个通透,他七拐八绕,带着鬼无情走了老长一段冤枉路,等到玉妃都开始在脑内哀叹起来了,方才道“前边就是了。”
鬼无情微微颔首,他听到了前边隐隐约约的声音,道“是在下面?”
一边说,一边在心中道云朝人怎么跟些地鼠似的,他们走了这么久,就算是花了不少冤枉时候,却也能囊括京中的三成土地了。
云朝势力到底是怎么做到的,竟是在这么大一块地方底下打满了洞,难道还是在这京城底下,铺出了一处煌煌地宫么?
且在如今,他的身份尚且存疑,这些势力,却也该只是在他面前露出了一角罢了。
鬼无情脑子里思绪万千,表面上却依旧是一点儿情绪都不曾有。青年偷偷瞥眼看他,见他似乎只是随意一问,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便也恭敬回道“是,诸位大人都在地宫,只待验明殿下身份,便为您属下之臣。”
鬼无情倒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他既未曾表露不满,也没有露出喜色,只是平静道“可。”
他们又行了一段路,便正见到整整齐齐守着的一排侍从。他们身上都穿着武人短打,姿态却是鬼无情在宫中常见的宫人模样,见他们过来,也默不作声,只训练有素,一齐使力,缓缓地推开了沉重的地宫石门。
地宫之中,四处都是支顶的石柱,石柱之上龙缠凤饶,可谓十足的辉煌气势。
青年一入了地宫,就连姿态都更加恭敬了起来。只一路引着鬼无情入内,最后一路行到了地宫最中心的宫殿之前。
这地宫四处都有人巡逻,有重甲的兵卫,按照某种不知名的规律四处查看,看他们的模样,比起鬼无情曾见的边城将士也不差了。
且他们既不缺边城将士的血悍凶气,又没有边城兵卫常有的痞子模样,而是显得十足沉冷,纪律十足,简直都有些鬼无情印象当中,那些现代职业军人的模样了。
但若只是这样,云朝所属想要推翻大褚,却还是太过不自量力了些。
这些展现在他面前的力量虽然强悍,但于能接触大褚最高阶层的鬼无情来说,却也只也不过是一般罢了。
沉重的殿门缓缓推开。
其中烛火通明,地面上铺着织锦毯子,一人坐在上首,身后跪着个侍女,手里捧着一只玉匣子,十几人在他座下排成两道,听到了声音,齐齐朝他看了过来,眼如尖刀,神色莫测。
他们气势极盛,一齐看过来时,直叫玉妃都有些不敢动弹,慌慌地在鬼无情背后躲了躲,只是这么一副郑重、严肃,压迫力极大的开场,就已经叫她心中有些发毛了。
玉妃到底是见识得不多,也未曾真正见过什么大场面,但鬼无情到底早穿了这么些年,他也不怯,只将玉妃又挡严实了些,便毫不畏惧,平静自如,直接走上了前去。
青年这下不必再引路了,只跟在他后边,等到两人走到诸人跟前了,他便退到一边,只与同伴凑到了一块儿。
鬼无情丝毫不慌,他将玉妃护好,便抬起脸来,看向了上首的男子,道“不知之后,又是什么章程?”
那男子挑了挑眉,他眉目与鬼无情几乎一般无二,但整张脸庞看起来,却更显得阴柔娇媚,正是一张该长在女儿家脸上的妩媚脸庞。
但他偏偏又生着喉结,手掌也宽大粗糙,所以看起来,却又全然没有女孩儿该有的纤瘦娇柔,此刻他虽然坐在椅子上,但懂些事儿的人,却也能看出他身形高大、修长。
鬼无情只估量一眼,便知道他若是站起身来,怕都要与他一般高了。
这人实在是显得很奇怪。
甚至连他说话的声音,都有一种女子特有的娇柔之感。
他正坐在鬼无情上首,语气也显得极平静,也不多话,只道“既然已经叫你到了这儿,你的身份,我们便也该定了。不过,虽说蛊虫甚少出错,但你身份特殊,为保万无一失,却也需要再验证一二。”
鬼无情微微颔首,道“好,却不知道,你们准备如何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