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黎九惜
先不说南宫舒地位重要,身份也算得尊贵,单说他与这人相伴已久,彼此之间,颇有几分情分。
这种举动,便已经叫人觉得心寒不耻了。
大殿下被他怼得眉头发紧,他顿了顿,却也未曾再多说什么,只深吸了一口气,道:“………是我不对。”
鬼无情这会儿已经整理好了自己微乱的衣裳,他看也不看南宫舒,只冷冷道:“殿下做出这等事来,不就是为了阿玉与我的事?金缕衣的确是对不住您,您若厌恶与她,我无话可说,也不会为她辩驳。”
“但金缕衣已死,阿玉前尘尽忘,什么都记不得了,也绝无寻回记忆的可能了。她本只能算得一个稚童,只可怜有了如今这般身份。我虽可怜她,但看她也只是看一个孩子,没有那些男欢女爱的心思。”
“殿下若是分不开她与金缕衣,那么我便认她为义妹,您若是再不喜,我便直接认她做义女。我每日前去与她见面,不过是因为她本便胆怯,安抚于她,也怕她因为身份原因,受人欺辱。”
玉妃的身份实在尴尬。
她是皇帝的妃子,但偏偏却与云朝势力有着关系。她是云朝大殿下的未婚妻,但原主却曾经口出恶言,斩断了与云朝的关系。
她真是落在哪里都尴尬,落在哪里都讨不了好处。
鬼无情便只得在这最后的时候,给她分个身份了。
他说完最后一段,便做出一副怒气冲冲,想要忍耐,却又忍耐不住的模样,直接离去了。
大殿下在原地定定坐了好一会儿,最后看见了导致他无辜背锅的罪魁祸首,愤怒地朝他砸去了一只茶盏。
“啪”的一声,那上好的白玉杯便碎成一摊,在南宫舒面前飞溅开来了。
南宫舒眼里含笑,他道:“火气这么大。”
大殿下道:“你自己做下的好事,烂摊子全叫我抗了!”
南宫舒道:“总归这会儿,你们的关系也好不了,既然如此,也不差这一点半点了。”
他顿了顿,又含笑安抚道:“这次的确委屈你了。上一回帮你的人情,便用这次抵了。”
大殿下冷哼一声,她道:“我本只叫了他过来,将那事情说个清楚。你自己掺和进来,坏我的事情。这次若是只抵一个人情,我岂不是太冤枉了些?”
南宫舒这会儿心情正好,他从善如流地应了,道:“好,那便将再上一次的人情也抵了罢。”
大殿下这才心气儿顺了些。
他俩在这儿商量说话,鬼无情那边,却已经收拾好了东西,这会儿已经把剩下的东西,都送到玉妃那儿去了。
他本就打算好了接下来的事情,这会儿甚至还有些毒,暗器,交给玉妃。
他道:“三年之内,我便会回来这儿的。”
“你小心些,我离了这儿,便不能再时刻保你安全了。你且记得,万万不要相信这儿的人,若是活不下去………”
若是活不下去,便装疯卖傻罢。
第七十七章
鬼无情的离去, 简直是悄无声息的。
他毕竟穿越了这么些年, 曾经的暗卫生涯交给他的东西,远远比他自己以为的要丰富得多。
除了被精心训练、培养过的暗卫, 没有多少人, 能悄无声息地,从一个守卫森严,格外危险的迷宫,逃到海阔天空的另一方天地里去。
鬼无情不过是用了两个时辰,便已经从地宫中, 回到了地面上。
这会儿正是夜深的时候。
鬼无情穿着地宫中, 守卫着的玄甲铁衣,从一处地道蹿了出来, 这儿还是熟悉的地方,是他一开始进入地宫的胭脂铺, 这会儿里头也静悄悄的, 一点儿声音都不曾有。
夜里的风格外的冷,鬼无情进入地宫的时间实在是久了些,他估摸着算了算,便也心里知晓,这会儿, 便应该是要落雪的时候了。
小鼠窸窸窣窣, 发出细碎的声响来。
鬼无情在胭脂铺子里头寻了个隐秘地方, 将那甲衣藏了, 自己穿着一身单薄中衣, 又趁着夜色,去成衣铺子里头取了件儿能穿的衣裳,估摸着放下银两。
若非是因为回到御南王府实在危险,他甚至还想回去把自己细心藏着的私房钱取了。
但最后却也还是作罢了。
鬼无情趁着夜色,悄无声息地没过了城墙上守着的兵卫。他的轻功好得过分,那打瞌睡的兵卫甚至连一点儿风声都没听到,便被他轻轻巧巧地越过去了。
没了玉妃的负担,鬼无情的能力得到了彻底的发挥,他假扮成了个青年,买了一匹马,目标明确,在第三日的时候,便已经搭上了一艘商船,收拾好了行装,装着一副读书人的模样,一路直下南海去了。
南海这一片地方,一直以来便不太安生,相应的,便也颇为杂乱。鬼无情早在许久之前,便早早地选好了死去的地方,他本来还想着什么时候能退休养老,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这么幸运,早早地便自泥潭里头脱开了身,能安安生生地过往接下来的日子了。
鬼无情是假扮了身份,随意掐了个假名儿,和商船的公子成了朋友,这才搭了顺风船。鬼无情安安分分待在床上,偶尔应付一二凑过来和友人唠嗑寻乐的小公子便好了,可以说,日子过得是十分惬意了。
从北南下颇需一些时日,尤其鬼无情搭的还是商船,因而陆陆续续下来,他们走得倒也不是很快。所幸鬼无情本来就有些习商的念头,他有意查看这些人办事儿的行径,甚至还在这趟短暂的旅途里头,认识了几个亲自到了码头来卸货的商户人家。
过得可以说是十分充实了。
不过这点儿轻松的功夫,也就延续了半个月不到罢了。
因为鬼无情发现,码头所在的地方,竟是有意无意地,出现了些………叫他觉得迷之熟悉的身影。
他们沉默,内敛,垂着眼脸,面容隐藏在阴影里头,显得木讷而毫不显眼。
这也便使得许多人说话的时候,对他们毫无顾忌,全无遮拦。甚至,除了一些莫名敏感细心,颇会看人的一小部分人之外,其他的,只是略有一点儿粗心大意的绝大多数人,都没办法察觉到自己周身竟还是有着其他人待着。
存在感低到让人发指,简直像是从来不曾存在的幽魂一般,安静地潜伏在各种所需要的场所,谋得自己所需要的种种信息。
鬼无情………沉默了。
鬼无情感觉到了一丝丝的微妙。
鬼无情察觉到了一股股的熟悉。
这种微妙感,在那商户公子随意买了个奴仆过来,帮着干些活儿之后,瞬间达到了顶峰。
鬼无情顾不得暴露的危险了,他无意与这些曾经的同事交手,干脆利落地与商户公子辞行,言道自己初到此处,对这边儿的风景实在喜欢得很,预备多待些时日,不辜负这般晚秋美景。
商户公子皱着眉头道:“你不是要去登南么,这儿离那边还远得很呢,如今快到了过年的时候了,你在这儿待着,过了这段时日,碰到的商船只会越来越少,你可还要怎么回去?”
他略带着些抱怨说话,倒也没有什么不满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对友人在外,难以归家的忧愁。然而…这会儿本该在船舱里头帮着搬货的,商户公子新买回来的奴仆,这会儿却悄声躲在窗后,听着他们说话的动静。
他的气息,在鬼无情的感知里分外明显,鬼无情叹了口气,实在是感觉到了十二万分的忧愁。
鬼无情这会儿,正顶着一张普通的清秀面孔。他特地将声音也做了调整,若说鬼无情原来的声音,是一柄透着梅花香气的冷刀,带着叫人心惊的寒凉。那么他这会儿的声音,便像是平静清透的一泊湖。
虽也算得上好听,但也只是好听罢了,算不上多么有特殊,只能说,让人听他说话的时候………感觉还挺舒服。
各方面都做了足够伪装的鬼无情,这会儿倒也没有丝毫的紧张压迫之感,他面容上微微带笑,安抚着自己这位偶尔相遇的朋友。
他道:“我回了家,又能做些什么呢?我家中光景,你也不是不知道,这些年来,我连个妻子都没有,回去本也只是为了个念想,这一回却碰到了这样的一个好地方,那回不回去,也便没什么差别了。”
商户公子连连叹气,哀愁地看着他,道:“你这么说,又让我怎么放的下去心呢?”
鬼无情顿时听到了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
他心道这是哪儿来的暗卫,小小年纪,别的没学好,听八卦倒是继承了诸多暗卫高手的真传。
于是叹道:“我也是二十多的人了,若是成亲早些的,孩子都得会打酒了。你担心做什么,大不了明年行船过来,我们再一起聚一聚。”
商户公子又苦劝了好几句,都被鬼无情挡回去了,他最后起了身来,道:“好罢,既然你定了心思,我也拦不住你,那我为你备些钱财,你身上多放些银两,好歹也叫我放心一些!”
鬼无情虚假推脱:“那怎么使得………”
商户公子袖袍一挥:“我李某人自生下来,便再没有碰到过你这般的好朋友!我也没有什么可送你的,也只有这等铜臭之物了。”
鬼无情:“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商户公子握住他的双手,泪眼汪汪道:“好朋友,不见外!”
鬼无情心道:谢谢你,傻大头。看你这模样,今日若非碰到的不是我,估计底裤都要被人骗没了。
他第二日收拾了东西,便与商户公子又一齐去了酒楼大醉一场,完了整理整理东西,留下一只木箱,叫这傻大头酒醒之后再开。
商户公子呜呜哭着应了,被奴仆抬上马车回了船,一觉睡到隔天下午才醒来。
大船顺水而行,带着些颠簸晃荡,直摇得商户公子头痛欲裂,整个人懵懵懂懂,如在梦中。
他模糊记起了友人留给他的木箱子,木箱子扣得挺严实,还用绳子捆了个严实。打开一看,里边的银子和铜钱整整齐齐摆了一排,正是他之前送出去的那一些,仔细数一数,竟还多了二两钱。
商户公子气得仰倒,还带着委屈。他倒出一大堆“铜臭之物”一看,箱子最底下竟还压着小纸条一张。
上头正正经经地写了四个大字:吾贼,勿念。
商户公子被整懵了,气得叫人进来扶他洗漱,要去和鬼无情算账,等到人端着木盆进来,他又扶着额头道:“木头呢?他去哪儿了,怎么是你过来了?”
他买回来的那个奴仆干活儿麻利,伺候人的功夫也好,他这几日一直都叫那人伺候来着。
过来服侍的小丫头抬着脸,怯生生道:“今儿一直不见木头哥,管事的这会儿正在找呢。”
商户公子脑子里头“嘣”地一声,他猛地清醒了,道:“他不在?!”
小丫头低低应了,又害怕公子发脾气,补充着道:“管事的已经去寻了。”
寻也没用了。
商户公子乱哄哄想:………他买木头的花的钱,不正是二两么?
鬼无情是看着傻大头的船慢慢摇了起来,远了码头之后,才提着包袱,慢吞吞地转身走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晚了,远远的亮起了一片灯火,路上的行人也稀疏了。
鬼无情带着个从人家船上溜下来的小尾巴,去客栈定了间房,躺在床上睡到半夜,便从窗边逮到了一只试探着扒拉进来的暗卫。
暗卫:“………………”
鬼无情:“………………”
暗卫扒着窗,冷风从他背后呼呼地灌了进来,叫他脑子都被冻住了,一时之间,竟然还踌躇不决,也不知道自己该假装冷静地进去,还是该假装什么没有发生过一样地退出去,关上窗,说不定还能叫这人以为这是一场错觉。
然而鬼无情冷酷地打破了他心里的最后一丝幻想,把他从现有的选择中拉了出来。
“进来,关窗。”
“………………”
暗卫默默跳了进来,悄无声息,但没关窗。
鬼无情重申道:“关窗。”
暗卫站在窗前,后脑勺都被吹凉了,但巍然不动,警惕十分。
鬼无情眉头一皱!
暗卫背后一凉,兔子似的跳起来把窗关了。
鬼无情提起茶壶掂量了一下重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