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凤黎九惜
若是暗卫身上都落了户籍,那么鬼无情这二两银子,也就是真真拿不回来了。
毕竟他身份敏感,是万万不可能去钱庄一类的所在的。谁知道这小崽子有没有什么法子下套,在钱庄有人接引,给他搞一出瓮中捉鳖的戏码?
小母鸡在前边扑腾着小翅膀赶路,急着回去看看自己的小鸡仔。老母鸡在后面挥着翅膀跟着,准备待会儿摸几根鸡毛带走。
半晌不到,鸡窝到了。
小母鸡警惕地观察了一二周身动静,确定了自己身边的确没有人跟着,便蹿进选定的屋子,上了房梁,在黑暗中摸索着自己藏鸡仔的包袱。
老母鸡溜溜达达,跟着他一齐蹿进了屋,伸手摸摸,房梁上灰尘挺多,有些地方的灰尘被踩干净了,是个刚刚住了人没几天的模样。
暗卫紧张地清点了一二自己的银钱,确定一点没丢,便终于长长地松了口气,松懈了下来。
鬼无情听到他呼气的声音,蹭过去,询问道:“没少罢?”
暗卫蹲在房梁上,抱着包袱,下意识回应道:“没少………嗯?!”
他刚刚说完两个字,便猛地反应了过来,背后猛地一凉,还未曾来得及蹿下去逃命,便被鬼无情按住了肩膀。
鬼无情噗地点了火折子,火光映照下,那张只算清秀的面孔,竟显露出了十二万分的神秘味道。
“没少便好,我看看分量,你倒像是攒了不少银钱,既然你手头宽裕,我便多拿一两的利息好了。”
鬼无情缓缓伸手,按住了暗卫的小包袱。
暗卫死死抓着它不松手:“………………”
鬼无情微微转目,冷哼一声:“嗯?”
“………………”
暗卫咬咬牙,心知对面这身份可疑的怪人武功极高,自己不是对手,忍痛罢手。
鬼无情便满意地提过小包袱,提到一半,小包袱又被暗卫死死揪住。
鬼无情一手火折子,一手提包袱,但却半点都不显得可亲可爱,反而露出一股子一切尽在把握的从容高绝:“放手。”
暗卫僵了半晌,才开口道:“我的。”
鬼无情侧脸看他。
暗卫一狠心,差点眼中含泪,怂得瑟瑟发抖:“我的俸禄!我赚的钱!”
鬼无情哦了一声,继续往外扯小包袱。
两人两相对视,片刻后,暗卫败落下来,怂怂松手,把小包袱让出去了。
鬼无情提到一边,把小包袱解开,摸出一大把白花花的银子,黄橙橙的铜板。暗卫蹲在旁边紧张万分,又心痛不已,眼睁睁看着鬼无情摸出三两钱,塞自己包袱里头去了。
鬼无情慢条斯理,又把包袱收拾回去,似是闲聊似的道:“吃天家饭的?”
暗卫顿时警惕,但依旧一声不吭。
鬼无情把小包袱丢回去,得不到回应,也不在意,只就着火光看了看周围情景。见暗卫竟还在里头摆了枕头、一张薄薄的小毯子,不由失笑,心道这倒是个会享受的,那枕头看着不像是新买的,这小崽子,难不成还是从老窝那儿,带着枕头一路过来的?
鬼无情心里发笑,表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把包袱递了过去,暗卫抱紧了,继续警惕地盯着他。
鬼无情道:“你来这儿多久了?”
暗卫安静如鸡守口如瓶沉默是金。
鬼无情道:“来做什么任务?”
暗卫安静如鸡守口如瓶沉默是金。
鬼无情继续:“找人?”
暗卫安静如鸡守口如瓶沉默是金。
鬼无情最后:“不错。”
小伙子很有前途,职业素养很优秀。知道任务保密的重要性。
鬼无情于是不问了,他干脆出手,一指摁在暗卫肩膀穴道上,直叫他麻了半个肩膀。暗卫大惊失色,下意识就去咬口中毒囊,结果还没来得及动作,鬼无情的手掌便已经按了过来,直接卸掉了他的下颚。
这一系列动作做起来甚至没有一息功夫,暗卫身形受掣,身子不受控制地往下边跌落下去,鬼无情便青烟似的跃下,在一声沉重的闷响声中,与暗卫一起落地。
暗卫被摔懵了,眼前一阵发黑,但即便如此,他的身体本能依旧反应迅速堪称优秀,在落地的一瞬,手掌便直往腰侧摸去,想要摸出暗藏的暗器。
但鬼无情比他更快。
暗卫首领的优秀与强势在此刻展露得淋漓尽致,鬼无情一脚踩住了暗卫的手掌,顺势下身,膝盖便重重抵了暗卫腰腹,他出手如点,手掌一送,便捉住了暗卫的另一只手,接着一推一摁,便硬生生叫对方暂时脱了臼。
暗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会儿还想要艰难抵抗,却被鬼无情全数压制。
——接着他身前一凉,便是鬼无情出手,直接扒开了他的衣裳。
暗卫的眼神,在那一瞬间,堪称惊恐万分。
他的眼睛倒映出一小片暖色的光明,鬼无情清秀的面孔,在此刻简直叫他觉得狰狞如鬼。在这色魔背后,便是火折子照不亮的深沉黑暗。
初冬的夜,总是格外寒凉。
白日里头,那日头照着,各处也都还算得上暖和。但是一到晚上,甭管白日里攒了多少热乎气儿,那冷风都能呼呼地给你吹个干净,不留半点儿暖意。
常人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要多加几件儿衣裳,多盖一床被褥,方才能抵得住夜里的肆虐寒气。
但是习武之人不同。
习武之人身体强健,基本上都是没病没灾的壮汉。冬日不怕寒凉,夏日不怕炎炽。
所以饶是这屋子里头格外破落寒冷,鬼无情也没有半点疑虑,干脆利落地把暗卫剥了个精光。
他甚至连人家的亵裤都没有放过,撸下来抖落了两下,没发现上面有玄机暗藏,便又贴心地给暗卫套回去了。
暗卫一动不动,被鬼无情打得全身都动弹不得。他面无表情,没有丝毫情感,这会儿只毫无波动地躺在自己的小毯子上——鬼无情怕他觉得凉,特意从房梁上取下来铺在地上的——几乎要失去灵魂。
鬼无情减着他身上的衣裳,翻来覆去一顿抖落,从亵衣夹层里头摸出几张传递消息、交换情报的小纸条,又从腰封里摸出药粉、毒针、装着不知道什么玩意儿的小瓷瓶。
最后,他在暗卫的衣裳暗兜里,摸出了一张薄如纸片,上头刻出长条,还有镂空字样的小铜牌牌。
鬼无情先把纸条条看了,塞回去,又看了看药粉,感觉挺新奇,怪有意思的,顺手挂了一点点,便又包好塞回去到最后,他捏着小牌牌仔细看看,笑了。
这难缠的皇帝,派了暗卫到这等虽也不算穷乡僻壤,但也的确颇为偏僻的地方来………还真是难缠。
第八十章
对的。
没错。
暗卫正是皇帝手底下的人手。虽说暗卫没有户籍, 且也只有暗卫首领一类的暗卫方才能得到代表主子身份的腰牌,但是暗卫到底也是主子手底下的从属。
由于这个缘由——加上暗卫往往也需要东西证明自己的身份——当然,这点主要是为了在某种场合下,让暗卫之间分清敌我——所以基本上每一家暗卫的主子, 都会给自家暗卫留点儿东西。
或是在身上刺青, 或是留个易藏方便不引人注意的统一信物。
而天家的暗卫, 分到的信物, 便是一块一块的, 上面刻了名字的小铜牌牌。
鬼无情也有一块。
只是他是御南王的暗卫,所以小牌上的花纹与这暗卫的有所不同。若鬼无情还是正常地拿着暗卫剧本的话, 那么在皇帝身体不支, 禅位御南王后,他手头上的小牌牌,花纹应该也便要与这小暗卫的一样了。
——说不定那会儿, 他都不会再叫“鬼无情”, 而是要改名做“青龙”,或是“白虎”了。
暗卫永远不会拥有固定的,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诸如皇帝手下,从暗卫首领往下排,第一名永远都被唤做“青龙”, 第二名则是“白虎”, 第三名“朱雀”,第四名“玄武。”
而第五名,才叫“一”。
若是哪个暗卫死了, 后面的暗卫便会自动补上。诸如与鬼无情相熟的青龙,他一旦身死,白虎便会接替他的名字,后面的暗卫排排补上,“一”变成“玄武”,接替前任青龙留下来的职责与人手。
鬼无情手里头的小牌牌,上面刻的正是两个数儿,一个二,一个五,这暗卫的编号就叫二十五。
他觉得这个数儿后头应该再多一个小圆圈儿,这样才有意思。
鬼无情把小铜牌牌重新又塞回暗卫二十五的衣裳小内兜里头,又把人给搞起来,让他自己把衣裳穿好了。
二十五脸都黑成黑云压城的模样儿了,硬生生不敢说话。
他这会儿是终于意识到自己和眼前这古怪人物的差距了,也没再做无意义的挣扎,只求还能活着见到诸多同事,把这人身上的古怪地方一五一十说完喽。
然而鬼无情却半点儿放他走的意思都没有。
他坐到了二十五的小毯子上,终于又开口了。
“实不相瞒,诸位要寻的那位,我们也正在寻找。”
二十五微微一顿,他有些想要抬眼看看鬼无情的眼神儿,想了想,没动弹,眼神凝固在了自己的小毯子上。
鬼无情敷衍道歉:“今日此举,实在是无奈之法。”
转而继续:“你我双方都恨他入骨,不管他落到谁手里,总共也都活不了,于我们都是好事一桩。”
二十五动了动嘴唇,他有些想要皱眉,但是脸上终归还是没露出什么表情来。鬼无情半点不虚,他眼底含着笑,一点儿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只道:“若是我所得消息无误,他这会儿,便该是往南一路去,怕是要乘船渡海,逃去他国了。”
海风吹拂而来,带着湿润的腥咸气息。
南海气候温暖湿润,海边村落不少,大多倚靠采珠、捕鱼而生。
这会儿临近日落,夕阳悬挂于海面之上,将天与海都晕开一片灿灿金红,一眼看去只叫人觉得震撼不已。
鬼无情随意地将沙土间搁浅的海鱼丢回海里,他动作慢吞吞,一路走,一路丢,身上是一身麻布衣袍,面容也已经又换了一张,正是个面目平庸,将近而立的平凡模样。
他身后留下了一条长长的足迹,海边的姑娘便随着这条痕迹寻了过来,她皮肤黝黑,模样儿却依旧鲜嫩得能掐出水来,笑起来声音清脆,脸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姑娘远远地便叫了几声“李叔”,她一路跑近了,看着俏生生,穿着打了补丁的粗布麻衣,有一种海底珍珠似的俏丽。
她招手叫喊:“李叔——回来吃饭啦——”
鬼无情便顺手把手里的鱼往海里一丢:“又麻烦你来找我了。”
姑娘道:“哎呀,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
她头发随意地挽着,碎发被扎成了小辫儿,看着实在可爱极了,整个人都像是泡着蜜水,甜得不得了。
鬼无情没忍住笑了,他道:“我整日里什么也不做,在阿婶与你这儿住了这么久,吃了这么些时日的白饭,你倒也真是不介意。”
姑娘眨眨眼,她道:“这有什么呀,之前我娘下海采珠险些出了事,不是全劳叔你出了手,把娘救下来了嘛?你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就算吃十年白饭,也没事儿的。”
鬼无情听她这么说,便更没忍住揉了揉她的头,把小姑娘挽起来的头发都险些挽散了。
小姑娘也不生气,她眼睛黑亮亮,自己把头发又挽好了,还主动凑过去叫鬼无情揉揉,像是只无害可爱的小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