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袭白衣
月老喜上眉梢,连连拍手叫好,“好好好,我们再来看下一个。”
周通看了一会儿就明白怎么操作,很快就不用月老指点,自行将红线一一牵好,到最后却剩下了一根红线。
月老一怔,拧着眉头说:“这不对劲,我带来的红线应该是刚好的,这一批一共有多少鬼魂要投胎?”
崔判官说道:“一共一千五百三十八名。”
这批鬼魂的红线并不只是互相之间,还有的已经延伸到了奈何桥的另一边,跟阳间已经连上红线的人有姻缘,而这些人只要将属于他们的红线连在身上就好,到了阳间两红线自然会发挥作用,这就叫千里姻缘一线牵。
月老的红线本来应该刚刚好,可现在却剩下了一根,要么就是连错了,要么就是鬼魂少了一个。
崔判官神情严肃地按照生死簿对照了下鬼魂,最后确定下来的确少了一个,周通问道:“他的生辰八字是多少?”
崔判官报了之后,周通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人,用朱砂写上生辰八字贴在小人身上,剩下的那一根红线立刻颤颤巍巍地跳到了小人身上,月老一惊,道:“怎么会这样?”
“怎么了?”周通不是很懂他们姻缘上的流程,能让月老如此吃惊肯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月老原本还想责怪崔判官,但是此时此刻他也有过错,本来阳间人死,姻缘线就该断掉,但这根姻缘线并没断掉,阴魂在人间有所留恋会妨碍鬼差拘拿阴魂。看来这件事是两方面的责任。
月老和崔判官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纷纷咳了咳,崔判官道:“周通,麻烦你走一趟阳界将这个阴魂拘拿下来。”
周通点点头:“好。”
回到阳间,周通坐飞机到了丢失阴魂的老家。
丢失阴魂名叫郑楠,今年七十三岁,因年岁太大心脏病不治去世,妻子在世,比他小三岁,下面育有两女一子,都挺孝顺,上下三代都是普通人家。
周通按照地址找到郑楠家里,郑楠刚过完七七,门口上还挂着白布,周通在楼下一眼就看见徘徊在房间里的郑楠,郑楠感觉也极其敏锐,他忽然回过头跟周通视线撞到一块儿,立马急匆匆地隐匿了身形。
周通上楼敲门,形容憔悴的老太太开了道门缝,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问道:“你们是谁呀?”
“老奶奶,我爷爷是郑爷爷的朋友,他前几天才听说郑爷爷去世了,特地让我们来看看他。”
“你们爷爷是谁呀?”老太太警惕心很重,防备着不肯开门。
周通温和地说:“我爷爷姓许,许霖。”冒用的身份周通早就想好了,老太太听到许霖的时候才放了心,开门让周通他们进来:“是老许的小孙子呀,长得可真俊俏,一点也不像老许,快进来,奶奶给你拿酸奶喝。”
“谢谢奶奶。”
进屋之后,周通的视线在房间内一扫,没看到郑楠的踪影,老太太从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递给周通,笑呵呵地说:“好几十年没见到老许了,亏他还记得住我们,可惜郑老头去得早,没能跟他见上一面。”
周通引开老太太的注意力,说:“我爷爷身体也不大好了,不然的话肯定亲自来看望您,您身体怎么样?”
老太太叹了口气,说:“人老了,身体一天比一天差,我想着等哪天我不行了,我就去下面陪郑老头,那老小子一点也不会打点自己,平日里没人照顾着可怎么过日子啊……”说着,老太太声音有些哽咽,周通拍了拍老太太的肩膀,安慰道,“奶奶别太伤心了,郑爷爷肯定在哪里默默地守护着您,他一定不想看见你这么伤心。”
话音刚落,周通猛地察觉到房间角落里一股异样的阴气,凌渊对周通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走了过去,手中暗中持着一张符,悄悄逼近,准备先将郑楠的魂魄赶出房间再动手拘拿,不然的话对老太太刺激太大了,他怕老太太承受不住。
就在这时,房间内忽然阴风大作,郑楠的魂魄猛地冲出了房间,凌渊紧随而上,老太太惊讶地看着凌渊快速奔跑出去的身影,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通安抚道:“奶奶他人就这样,总是忘记东西,估计又是什么东西落在宾馆里了。”
“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急躁……”老太太不太满意地说,她又跟周通聊了几句,神情间有明显的疲惫,老太太咳了咳,周通见她身体不好,又记挂着郑楠的事情就先跟老太太告了别。
出门后,周通打电话联系凌渊,凌渊报了个位置后,周通就快速赶了过去,等他到的时候,郑楠的魂魄正被凌渊逼到了角落里,窘迫地缩在那里。
郑楠的魂魄飘忽不定,忽然又猛地蹿起,周通上前一步,身后传来小孩的啼哭声,一个小男孩跌坐在马路中间,一辆大卡车从对面直冲而来,周通犹豫了下,喊道:“凌渊!搭把手!”
见他们注意力被转移走,郑楠快速逃窜出去,凌渊眼疾手快地射出寒霜,寒霜将郑楠的魂魄钉在地上。
“跑了。”凌渊面无表情地抱住小男孩,将他放在马路边上,看向被寒霜钉在地上被郑楠分出来的一魂,周通赶过来拔出寒霜,眉头微微蹙起:“宁肯损失自己一魂也要留在人间,郑楠的执念不浅,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变成厉鬼。我们动作得快一点了。”
“好。”
郑楠还没有变成厉鬼,身上煞气不重,但不代表不会留下气息,周通一路循着郑楠的气息,却发现郑楠狡猾得很,在绕着小区到处乱转,故意将各个地方都染上他的气息。
“真是狡猾啊……”周通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转了一圈之后无功而返。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周通决定先找个地方过夜再说,不能通宵都耗在这儿吧?正想着,忽然见到郑楠的魂魄停在路边,很招摇地看着他,两人脚步一顿,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下一刻,郑楠往旁边飞速逃窜而去,动作利落地将周通他们甩在身后。
周通快速跟了上去,郑楠将他们一路带到了自己家楼下。
这是什么意思?周通诧异地看着郑楠消失的方向。
再回郑楠家里,周通在老太太房门前敲了半天也没人开,周通觉着有些不对劲,正巧有邻居路过,周通问道:“你好,请问这家的老太太平日里这么晚会出门吗?”
“不会啊。”邻居说道,“郑奶奶身体不好,一般很少出门,怎么了吗?”
“家里没人。”
邻居脸色一变,说道:“我听说郑奶奶有心脑血管病,家里又没个人照顾,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撞门。”周通当机立断。
三人合力将房门撞开,一眼就见到了倒在地上的郑奶奶,老太太虚弱地喘息着,意识不清地呼唤着郑楠的名字,周通心里一紧,忙拨打了急救电话。
还好老太太身上的命脉还有一截,送去医院抢救之后,活了下来,做完手术出来的医生对周通他们说:“送来的太及时了,千钧一发。”
周通现在才明白过来郑楠忽然出现的用意,他可能看到了老太太昏倒在家中,故意将他们引过去救老太太。
正想着,郑楠的身影出现在医院走廊上,他慢悠悠地飘荡在周通面前,对周通说:“我知道你们要抓我回去,我也知道我逃不了,可是……我想守在小梅的身边,她一个人生活得太苦了,身体又不好,没了我她要怎么办啊……大人,能不能多宽限我几日,就几日,行吗?”
周通摇了摇头:“如果你误了投胎的时机,再入轮回下辈子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而且你这次出逃已经违背了规矩,再拖延下去恐怕要吃点苦头。”
“我不怕吃苦头,也不在乎下辈子会变成什么样子,做牛也好做马也好,我想陪在小梅的身边,大人,求求你,我求求你再多给我几天,多给我几天好吗?”
周通还是摇头:“老太太日薄西山,阳气会一天天地减弱,如果你一直在她身边的话,只能让她阳气越来越弱,对你俩都不好。而且,你留恋人世,她肯定会因此受到牵连,孰重孰轻,你自己考虑。”
郑楠一惊,这点是他没有想到的,他低下头挣扎着思考。
就在这时,护士走了出来,问周通:“请问哪位是郑楠?”
郑楠魂魄一荡,下意识地说:“我是郑楠。”说完之后不见护士有任何反应才想起来,他已经死了,变成了鬼,护士肯定看不见他,郑楠沮丧地垂下了头。
周通说:“郑楠是她丈夫,已经去世了。”
护士闻言同情地叹了口气:“老太太在昏迷中一直呼喊着这个名字,你、你们进去看看吧,唉,怪可怜的。”
周通点了点头,带着郑楠走到了老太太身边,老太太躺在病床上,瘦弱的身体上连接着各种冰冷的医疗器械,虚弱地呼唤着郑楠的名字。
郑楠于心不忍,连声应着,老太太每叫一声,郑楠都会答应一句,可是得不到老太太的任何回应。
在一声应和之后,老太太忽然睁开眼看向郑楠,“郑楠,是你吗……”
他们都是一惊,就连周通也没想到老太太会忽然感觉到郑楠,再一看,连接到两人身上的红线熠熠生辉,频频散发出红色的光芒。
老太太颤抖着向郑楠伸出手,哀声说:“郑楠,你瘦了,你瘦了,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在下面过得好吗?”
“好,我过得很好,我上来看看你,看完了就该回去了。”郑楠说道。
老太太依依不舍地看向郑楠,急促地喘息了片刻,“我跟你一起走吧,我跟你一起,你带我一起走,带我一起走好不好?”老太太越说越着急,魂魄渐渐有离体的征兆,周通上前一步,将安魂符贴在老太太的头上,老太太浑身一震,晕了过去。
郑楠摸索着老太太的发梢,看着她在睡梦中还显得十分不安稳的苍老面容,“大人我有些话想对她说,你能帮我这个忙吗?”
“可以。”周通又拿出一张符递给郑楠,“这是传声符,你说吧。”
郑楠托住符,悄悄对着符纸说了几句话,将符纸放在老太太的床边,符纸收缩变化,最后变成了一朵玫瑰花。
“我跟大人回去,子孙还在,我想让她再多活几年。”郑楠沉声说,对着周通鞠了一躬。
周通点点头,将月老拿给他的剪子拿了出来剪断了两人之间的连线:“对不起。”
郑楠的魂魄一颤,迅速萎蔫下来,周通将符纸贴在郑楠身上,引着郑楠的魂去了地府。
月老正在三生石旁等着,见周通将魂魄拘拿了回来,喜道:“难怪成了新一届的走阴人,手段真是高明,这么快就将魂魄拘拿了回来。”
他看了一眼时辰,相当充分,将最后一根红线连在了郑楠的魂魄上。
红线的另一端指向奈何桥的对面,证明郑楠的缘分还在人间。
因为这次事情月老和崔判官都有失误,两人心照不宣地悄悄压了下来,这批魂魄很快就被送去投胎转世。
阴间事情已了,周通回到阳间又去病房看望了郑老太太,他到的时候,老太太正坐在床上摩挲着手里捧着的纸叠玫瑰花,她身上连接着一条红线,与周通之前见过的都不同,这条红线颜色周正且极为结实。
见周通来了,老太太高兴地看着周通,她将玫瑰花别在耳朵旁,问道:“小伙子,奶奶好看吗?”
周通温柔地说:“好看。”
郑奶奶笑得越发开怀,整个人气色也好了不少。
后来周通去问了郑奶奶,郑楠在玫瑰花里留下的话是什么,郑奶奶笑眯眯地告诉了周通。
凌渊得知之后追问周通,可周通怎么也不说。
等到这一世两人的寿命走到了尽头,苍老的周通站在奈何桥头打着灯笼看向桥下的凌渊,同样苍老的凌渊站在桥下仰头看着周通,两人之间的红线纠缠如同拧成了一股绳。
周通佝偻着老背,一脸褶子,声音沙哑地唱道: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世上哪见树啊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哎,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竹子当啊收你不收啊,笋子当留你呀不留。
绣球当捡你不捡哎,空留两手啊捡忧愁。
连就连哎,我俩结交定百年哪。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
哪个九十七岁死呀,奈何桥上等三年,啊等三年。”
凌渊跨步上了奈何桥,岁月的风霜逐渐凋零,苍老的身体恢复昔日的绝代风华,他抚摸上周通的面颊,周通脸上的皱纹被手指抚平,瘦弱的身材拉拔变成年轻时的俊雅斯文,凌渊问道:“这是唱的什么?”
周通笑着说:“你不是一直在追问我,郑楠当初给他妻子留了什么话吗?就是这个。”
“哪个?”
“连就连,你我相约一百年,谁若活到九十七,奈何桥上等三年。”
周通靠在凌渊肩头,说:“今天人间好像是七夕。”
凌渊:“是。”
周通:“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凌渊:“愿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属。”
周通:“是前生注定事莫错过姻缘。”
作者有话要说:
山中只啊见藤缠树啊,世上哪见树啊缠藤。
青藤若是不缠树哎,枉过一春啊又一春。
竹子当啊收你不收啊,笋子当留你呀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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