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家小鱼
祝般若没说话,转身上了马车,疏影在他之后跟上,临走时看了眼张富贵。
马车咕噜噜的远去,张富贵抬抬眼,自言自语:“就这么对上了?真快。”摇摇头甩了下袖子对着身后的人,“回吧。”
季末确实是在季运租的小院子外和季运道别,但是看着季运,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挠挠头只能干笑,半响蹦出来一句,“三哥,好好考吧,考完了我请你吃饭。”传统风气很足的一句话。
季运笑着揉了揉季末的头发,“三哥考上了举人请你吃饭。”
季末抓住他的胳膊,像个孩子一样左右摇摆起来,“那三哥,我们可是说定了,以后不能耍赖!”
季运摸摸他的头发,“都多大的人来,再说了三哥什么时候骗过你。”
等在一旁的祝启悟不耐烦了,“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是有完没完?季小幺你还要不要你哥去了?”
季末白了他一眼,心想我和我哥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操心了?你弟弟也是今天去考试怎么也不见你关心一下?!
季末眼神在两人之间逡巡一番,祝启悟和这个哥哥之间的关系让人心惊肉跳,季末看在眼里但是却不敢往深处去想,只等着季运考完试之后把祝启悟的事情捅出去,两人之间一了百了。
季运抽出来胳膊拿起旁边的一个竹筐,“小幺你也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事。”
“三哥,我看着你走。”
季运也不说话,笑着转身冲他挥了挥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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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富贵坐在椅子上算账,右手执笔左手噼噼啪啪的拨弄着算盘珠子,只是指尖的舞动就可以给人带来一种刻薄的感觉。季末站在一边看着,看动作,看过程,看方法,觉得看不懂得地方会提出来问两句。
张富贵也不特别关注他,只当身后没这么一号人,手指拨弄算盘珠的速度丝毫没有因为身边有学徒而慢下半分,季末两只眼睛一眨不眨,有时候会微微皱眉。
等到半中午的时候张富贵终于累了,让下面的人给送过来两杯茶。
季末找了张椅子坐下,一下一下的翻着旁边的账本,“这是府里今年夏季的账本?”
“嗯,呆会你去找找前两年这时候的账本,看看有哪些地方不一样,看完之后找个时间给我说说。”
季末轻轻点头,抬眼看着张富贵,“你似乎很急?”
张富贵放到嘴边的杯子又放了回来,“这些事情以后都会由你接手,你觉得早了?”
“不是。”季末不再说话,张富贵这是明显的转移话题,再问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张富贵一声不响的看着季末,季末本来是想装作不知道,到后来实在是装不下去了,“你有话说?”
张富贵笑了笑,“我以前一直不知道,为什么祝般若会舍弃疏影保住你,疏影的才能完全在你之上这一点暂且不说,单是他在祝家积累的威望也比你高不少,但是当初祝般若把他遣走,留住了你。”
“张管家这就错了。”人被贬到这地步如果还能当什么都没发生的话那就不是隐忍,是窝囊,季小幺显然也是这么认为的,将账本合上放到一边,“首先,疏影不是被遣走的,而是被少爷安排到了其他地方,再者,疏影离开的原因不是我,张管家给小幺这么大面子,小幺会承受不起的。”
张富贵听他这么说倒也不以为意,有一下每一下的摆弄着手指,“你也不用那么着急着为自己辩驳,况且这也不是坏事,前面说的那些话是我之前认为的,现在……”张富贵看了季末一眼,“我倒是赞同祝般若的观点,在某些地方,疏影确实比不上你。”
季末一愣,张富贵此人虽然才华横溢却是既保守又严谨,平时听他说上一句话都难,更何况是夸人。季末有些如履薄冰的感觉,侧眼看过去:“张管家能说的明白一些么?”
张富贵捏着杯子靠到椅背上,笑盈盈的看着季末,“你现在知道叫我管家了?”
“你不也一直称呼祝般若的名字么?”
“我叫祝般若什么和你叫我管家,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季末张张嘴,本想再接上两句,但是看着张富贵兴致盎然的表情又没了心情,不管他说什么张富贵下面都有话接着,管家和小厮的职位有本质区别,自己犯不着为了祝般若跟张富贵扛,扁扁嘴就没在出声。
张富贵有些得意,看季末开始越看越顺眼,在言辞上也就不吝啬了,“疏影是个人才,但是气度不够。”
季末乐了,“管家这是在夸我有气度吗?”
“不,疏影的气度不够小,而你我,”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着,“都有够小。”
季末愣了一下,紧接着笑了起来,不怕你气度小,就怕你不仅气度不够小。张富贵往往会发表很奇怪的理论,可听可不听,或者听懂或者听不懂,季小幺心里苦笑着摸着心脏的位置,我气度不好肯定是因为心脏的原因。
秋闱一转眼就结束了。
祝般若很给面子,没有中场离开,从开始一直坚持到最后一天,此时正站在路上,等着疏影找马车过来,这天天气很热,秋老虎反噬的现象特别严重,祝般若的折扇在写论题的时候被硬生生的掰断,此时只能用袖子一下一下的摆着,企图制造点凉爽。
一个书生从身边擦肩而过,正好掉下一把折扇,祝般若顺着衣摆看过去。
身着青色长衫,两只手都有一个中号的竹筐,折扇大概就是从竹筐里面掉出来的。祝般若站在原地愣了片刻,到底要不要拣,捡来之后要不要还回去?
祝般若还在想着的时候,脚已经走了过去,弯腰将折扇拾起。
青年大概也注意到东西掉了,转头看着手里拿着折扇的祝般若,灿烂的笑了一下返过去冲祝般若伸过手,“真是谢谢这位兄台了。”
祝般若的眼光从扇子上落到这人的手上,然后再看看这把扇子,最后漠然道,“这把扇子,是我的。”
年轻人不确定了,打开自己的竹筐看看里面,本来放在里面的扇子是真的不见了啊!但是看着这人的表情也不像是在说谎,那是怎么回事?
“这位兄台,你,你是不是搞错了?”青年人不确定的问。
祝般若表情不变,表情带上些少有的狂妄,“这位兄弟,我是真的没搞错。”
“那这位兄台能不能说明一下这扇子里是什么画?”青年人觉得自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将竹筐放到地上,昂着头看着眼前衣着光鲜的公子哥。
抓般若在扇子上瞄了两眼,“昆仑山日出。”
青年人傻了眼,“你怎么知道?”
“因为这扇子是我的。”
“可这扇子明明是我的!”
“但是他现在是在我手里。”
“但他真的是我的……”
“阁下倒是说说这扇子是谁送予的。”
“正是不才的幼弟。”青年人心下疑惑,不过还是说了实话。
“哦?是吗?”祝般若手指一捻,折扇应声而开。抓般若将折扇横在胸前,昆仑山日出图就那么展现出来,一手背在腰后,“刚才我说了这是昆仑山日出,但是阁下似乎并没有说出来,所以。这确实是我的。”
青年急了,可一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正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阿运,我们走了。”
祝般若低着头看过去,大概是角度的问题,看上去有些阴森的感觉。
来人正是祝启悟,正在和祝般若据理力争但实在是找不到立足点的青年就是季运。
季运一听身后有人叫他,着急的跺了跺脚,冲人摆摆手,似乎终于找到一个可以帮自己说话的人一样,“启悟,你过来!”
祝启悟不明所以,坐在马车上看着季运对面的人。
祝般若坐看着季末,半天没说一句话,季末有些好奇,这四少爷是怎么了?抬了抬眼睛,“少爷考秋闱还如意吧?”
“我今天在外面看见一个人。”
季末抬起头,等着祝般若继续往下说,祝般若不会无缘无故的给你讲故事听。
“说来也有趣,这人手里居然有一把和我一模一样的扇子。”
季末还是不说话,继续听着。
“季小幺,你就没话要对少爷说?”
“少爷想听什么?”
“少爷想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和我用一样的扇子。”
“这该是不稀奇吧……毕竟,少爷的东西在和顺城里也不是绝无仅有,偶尔撞见了也不足为奇。”
祝般若挑挑嘴角,“哦?你继续说。”
季末心下叹气,祝般若的意思他算是明白的差不多了,这是下好了套等着自己自动钻进去呢。要是钻的话那就是正中他的下怀,要是不钻的话,他恼羞成怒的可能性也是非常高,到时候倒霉的还是自己。
疏影端着一杯茶上来,放好茶后就站到祝般若身后。
季末垂首,“我知错了。”
“错在何处?”
此错可大可小,如果祝般若想要大事化小的话,季末认个错,这事差不的就能过去。如果按照大处说,下人私自带出主子的财产赠与他人,这罪名也是足够上一次公堂了。季末又开始提着头不说话了。
那把折扇是祝般若之前随手送他的,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
祝般若倒是没想过要拿季末怎样,顶多也就是想教训他一下,只要季末服个软,这事情差不多也就这么过去了,他心里不舒服倒是真的,虽然那人是季末的哥哥,但是只要想到季小幺拿着自己的东西送给他人,他就总觉得有一股闷气憋在胸口,不发泄一下就是不舒服。
更何况那人身后站着的是自己的二哥……?
祝启悟从西茶洲回来之后在祝家露了一次面就失踪了,居然是和季小幺的哥哥住在一起。
祝般若的眼睛眯了一下,再看季末的时候已经带上了些寒意,他觉得自己再次被背叛了。
祝般若冲疏影挥挥手,“疏影,你先出去。”
“少爷……”
“你先出去!”祝般若显然是生气了。
疏影的目光在两人身上徘徊了一阵最终走出了大厅,从外面关山了门。
最后一丝阳光在身后越来越细,最后变成一条缝消失不见。季末依旧垂着头,祝般若似乎生气了。季末当初拿祝般若的扇子送人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感觉,心下一直以为祝般若不会跟他在这种事情上计较,对于这种场面也从没有预想过。
事情发生了,季末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祝般若双手背在身后,走到季末身边,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很近,祝般若低下头看到的就是季末的发顶。
“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吗?”祝般若的口气还是软了下来。
“是,不该拿少爷的东西向送人。”
“还有呢?”
季末皱眉,还有什么?不解的抬头,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一个低头一个仰头,说不出的暧昧气氛。
季末下意识的退后一步,“请少爷明示。”
祝般若看着他退后,心里稍有不悦,“我看到了我二哥。”
“是。”
“算了……”祝般若抬了下袖子,瞥了季末一眼,“你这人真是越来越无趣了。”
不清不楚的一句话之后转身还是走到椅子上坐着,季末拧着头奇怪的看着他,祝般若的闭着眼睛,他在做这个动作的时候有个特点,连带着上嘴唇也是微微的嘟着,本来一张清冷的脸因为这个意外显出点孩子气,看着像是很委屈的样子。
季末放轻脚步走过去,手慢慢揉上他的额角,他也知道祝般若这是在等他的答案,“本来是没必要说,后来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手一下一下的揉着,语气无限哀愁,像是一个面对着孩子早恋的家长一般。
“嗯。”祝般若的嘴角挑了挑,“说。”
“我在我们家排行老四,季运是我三哥,他也是来和顺参加秋闱的。”
“嗯,继续。”季小幺家里有什么人,祖上是做什么的,祝般若有信心自己比他本人还清楚。
“二少爷回来的那天我是凑巧碰到,那时候我正和三哥在一起,两人也就那时候见了一面,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再去找三哥的时候就发现两个人已经住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