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无斋主人
接着,小狐狸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追到了一只兔子,可是立刻就有一个比他大两倍的小老虎和他挣抢起来。那小畜生真是凶啊,他咬住自己儿子的大腿,将他摔到一旁,然后一屁股坐在了那只死兔子身上。
儿子嫩嫩的小短腿可能被咬断了,留了好多好多的血,他憋了瘪嘴,最后还是没哭,只是拖着断腿慢慢爬起来,躲开那只凶恶的小畜生,爬到一边的草丛里找了几个野果子啃。都伤成那样还不忘填饱肚子……
陆天机为人有侠气,行事光风霁月,平素谁得罪了他,只要不是原则问题,他一贯很愿意去体谅别人的。旁人说他骂他,他也听过就忘,从不去记恨,更别说与这样小的幼崽们过不去了。
可是,那一天,看着花皮小畜生欺负自己儿子的时候,陆天机的心里竟蓦然生发出毁天灭地般的怒火和仇恨,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将那只老虎崽子剁成肉泥……
陆天机总算克制住杀心,只是对欺负儿子的坏小子小施惩戒。然后他就提着烤得香喷喷的肉脯,在一个杂草丛生的树洞里找到了儿子。
小狐狸的腿已经被他自己用些不知名的草药糊住了,此时正在他那个伪装成树丛的小猪窝里沉睡。陆天机坐在那里,静静听着小狐狸的呼气声,心里紧缩成一团,生怕下一秒钟那浅浅的呼吸就会消失。
就那样茫然无措了片刻,陆天机才忽然惊醒过来,用体内的混沌真元轻轻荡涤小狐狸那条受伤的小嫩腿,然后把肉脯轻轻放在了山洞里,转身离去——不再打那小畜生一顿,隐性儿控的怒火实在难平!
第二日,陆爹依旧隐身在小狐狸身边保护他。却发现自己再一次看走眼了,儿子根本不是什么小白兔。这小东西焉儿坏,伤才养好,就不声不响地用自己留下的肉脯做出一个陷阱,将那日抢他兔子的小老虎吊起来打了一顿!
真不愧是我儿子。那一刻,陆天机心中涌起的自豪感,真是浩浩汤汤,横无际涯。
从那以后,陆天机偷看儿子上了瘾,没事便往青崖山上跑。青崖山极大,只要远离饕餮所在的区域,几乎没有妖怪能够发现他。因此,每次只要饕餮不在小狐狸身边就多了一位看不见的保护神。
这也是四郎小时候条件辣么艰苦,几次濒临绝境,居然每每逢凶化吉的缘故了——只要小狐狸有受伤,陆爹都会偷偷去帮他疗伤。
可是后来……
小狐狸跑了一圈,软着腿晃晃悠悠地回来,吧唧一声倒在师父脚下一动不动得装死。这动静打断了陆爹的回忆,他蹲下身,小狐狸就跳进他怀里,摊开白肚皮不肯动弹了。
“玄微师兄身边一定有叛徒!约定好的符号到处都是,我实在开不动路了……”小狐狸摸摸肚皮,大咧咧的要东西吃:“师父,我好饿!”
陆天机含笑看着他,估摸他的确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内力,便笑着拿出了一粒冰晶般的东西,投喂进四郎嘴里。
“累了吧。那就吃点东西。”
那东西一入腹就变成一股暖流充斥着四肢百骸。好像回到母腹中一样舒适。
半晌,四郎满足的用爪子拍拍暖呼呼的肚子,感慨道:“还是师父给的丹药最好吃。”
陆爹用食指轻轻揉着小狐狸的白肚子,笑道:“师父对你好吧?好了,你师兄吉人自有天相,跟师父一起回去吧。”陆爹这次来的目的,根本不是寻找崔玄微,而是为了借机耗尽四郎的真元,骗它吃下另外一半狐珠。
听了师父的话,小狐狸纵然有心继续寻找师兄,可他此时软手软脚的,到底力不从心了,只好被陆天机抱着,一行人打道回府。
回来的路上,雾散开了些,有丝丝缕缕的阳光落在陆天机和他怀里的小狐狸身上,原本横冲直撞的风也柔和起来,温柔的撩起陆天机的长发,如黛青色的远山。长发中偶尔夹杂着一两根狐狸毛。
阳光这样暖,风也温柔的好似母亲的手,疯跑了一天的小狐狸躺在陆天机的怀中,静静做了一个美梦。
梦里,师父忽然成了他爹,还有一个长得像华阳姑姑的娘。
“爹。”四郎喃喃的说起了梦话。
陆天机的手抖了一下。强忍住涌上喉头的那股热流,沉默的抱着小狐狸继续在林间飞驰。
怀着心事的陆天机没有发现,他怀里的小狐狸眼角凝出一串清澈的泪珠,在飞速掠动过程中,很快就落在地上,转瞬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般。
第180章 千里脯4
回到断桥镇之前,小狐狸已经揉着眼睛醒了过来。从陆爹怀里探出头一看,才察觉到外界已经是天色昏暝的黄昏时分。
一轮残阳挂在天边,染红了远处的青山,散落在山里的寺庙和村落都好似笼罩在一层血雾中。
“奇门八卦阵里的时间比外面慢一些吗?难道刚才的阵法也是一个独立的空间?”小狐狸跳了下来,变成人类少年的模样。他想起了上次在幻境里的遭遇,不由得低头沉吟:“时间,究竟是什么呢?”
“夫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陆天机听到四郎的喃喃自语,长声念出这么几句话,然后就迎着夕阳落下的方向行去。斜阳将他的影子拉的越来越长,越来越长。最后,那青衫落拓的身影仿佛融进了那一片血红之中。
这天地只是万事万物的旅舍吗?想到即将搬家的妖族,胖狐狸叹一口气,顾不得继续伪装哲人,忙慌慌地加快了步伐。再不跑快点,在前头自顾自仙风道骨的陆渣爹又要不见人影了。
半点不体谅开完山后累成条狗的小儿子,真是铁血教育,差评!
残阳下,一大一小两道人影于白桥镇的街巷里飞驰而过,在苍凉萧瑟的残垣断壁上投下一道道光影,从长变短,再从短变长。
呼啸而过的山风隐隐吹来几句对话。
“师父,师父,我们真的不管崔师兄了吗?”陆爹走得太快,刚刚得回狐珠的四郎不得不拼命运转丹田里的气息,气喘吁吁地跟在后头。
广袖飘飘的陆天机头也不回道:“不必担心。玄微没事的。我们回去后,也许他已经在有味斋里等待多时了。”
陆爹果然是个神棍,到了店里,虽然崔师兄还没到,但是却有一个穿着盔甲的高大男人在有味斋大门口的李树下徘徊。
如今已进十月,晚间半山腰起了层薄雾,那个男人又恰好站在门口的大红灯笼照不见的地方,因此,越发叫人看不清楚他的面目了。
四郎和陆天机一回来,他远远的瞧见,就急忙牵着马迎上前,抱拳向两人行礼问安:“胡公子,陆大师。”
“你是?”四郎仔细打量他。
这是一个相貌平凡的男人。五官端正,但是没有特色,叫人看一眼就会忘记。男人做普通军士打扮,却戴着一顶狼皮帽子,估计是常年跟随崔玄微征战四方的缘故,眼神冷淡又犀利。四郎看他盔甲上满是尘土和黑红的泥水,想来这一路该是吃了不少苦头吧。看着像是某个刚经历激烈鏖战,从战场上下来的士兵。
男人虽然牵着一匹看上去很神骏的蒙古马,马身上却驮着不少东西,显然是被当做了运输的矮脚马来使。可这匹马半点怨言都没有,十分驯顺的跟在男人身后。
“我是崔帅身边的铁卫,北府军校尉崔铁蟾。奉主人之名,给胡公子您送些礼物过来。只是路上遇到一点事情耽搁了,所以现在才到。”那男人抱拳行礼后,便直起了身子,显得不卑不亢。
四郎急切地跨前一步,问他:“我和师父已经知道崔师兄被阵法困住,去发出信号的地方找过他,但是没找到。师兄现在人在哪里?”
“小人不知。”
或许做暗卫的口风都紧。虽然崔铁蟾看上去很好说话,但是四郎问了一阵,却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不由得垂头丧气,耷拉着脑袋说:“那好吧。你先跟我进厨房把东西放下,今日若不嫌弃的话,便暂且在小店里落脚。”
说完后,四郎扭头往后看了看,见陆天机站在门槛处,目光注视着门外聚散开合的淼淼雾气,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晚间的山风将陆天机流云般的广袖吹得鼓了起来,好像随时都会凌风而去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