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无斋主人
那些小花妖一看到殿下走过来,就躲得远远地,一见殿下走了,又都聚集在一起,缠着四郎撒娇,要拉他继续去苗圃里做事情。简直是明目张胆的欺软怕硬啊。
四郎还是没有放弃探听陆爹的消息,他一边扶起院子里被风吹倒的各种草木,一边尖着耳朵倾听被风吹过来的只言片语。
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正式会议,不过是各族的大妖怪聚在一起开个例会,互相通通气而已。
胡恪道:“我那药方已经凑齐了,下个月就回墓中接我哥哥。”
“殿下,要通知东海长夷他们往太和云海中来吗?”这是华阳的声音。
殿下用手指轻叩着桌面,沉吟半晌后方才摇头道:“看来女娲是铁了心要和天道对着干,这次若是收回补天石,天下间很快就会有一场大洪水……叫长夷不必过来了,到时候我们的船借着洪水之势,顺便去东海接月母宫里的妖众吧。”
华阳看着北边的天空,脸上现出担忧之色:“纵然有混沌钟在手,可要带着这样多的妖族一起破碎虚空,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情,我担心四郎……”
在说我!四郎赶忙直起身子,转过脸支楞起耳朵仔细听。
谁知殿下却面无表情地截断了华阳的话:“无妨,混沌钟此番融合天地社稷图,又吸收了女娲很大一部分神力。再加上我、月母以及妖族的众多大妖,破碎虚空并非难事。难的是之后……”
一个四郎没见过的老头儿抚着白胡子说道:“天道好还,如今也是一报还一报,当年女娲从我妖族偷走的东西,兜兜转转还是回到了原主手里。目前看来,那边战况对人族有利,到底天命难违……”
众妖说话的声音都很低,断断续续夹杂在小妖怪们嫩生生的撒娇中传过来,四郎就没怎么听清楚,原想凑过去仔细听殿下那边商谈天下大事,脚步刚挪动,就感到脚背上忽然多出湿湿热热的一团。低头一看,原来是一个长着透明翅膀的小花妖,缩成小小一团吊在四郎的脚上。不用说,又是从街坊邻居家的小子那里学来的坏榜样了。
被脚下这群磨人的小妖精们闹得实在没有办法,四郎只好磨磨蹭蹭的出门找棍子,好把扶不住的倒伏花草都支撑起来。免得这群小妖精一个个都和泥巴似的黏在自己身上,隔一阵就要轮番闹腾一次。
“等等。”开完会的殿下一转头,见四郎穿着一双布鞋正要出门,不由得眉头一皱脸色一沉。周围的大妖怪还是第一次来有味斋里开会,这一下全都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生怕是自己触怒了这喜怒无常的君主。
殿下看都没看跪了一地的妖怪,反而走到亭子边上,高声唤住四郎,很郑重地嘱咐道:“路上滑,换一双木屐再出去吧。”
“哦。”四郎已经走到了后门的屋檐下面,听闻此言,便乖乖坐在小板凳上,拿起木屐往脚上套。
家里的木屐都是槐二亲手制成,用整块桐木劈出来,又经过刨光刷漆。四郎穿的这一双是玄黑色的,上面隐隐带着暗金龙纹图案,精美的好似艺术品。穿上这种高齿屐走在泥巴路上,就不会将长袍的下摆弄脏了。只是高齿木屐虽然有种种好处,要穿上却并不容易。若是穿着方式不正确,走路很容易摔跤,加上雨天泥地湿滑,一下子摔断门牙也是很有可能的。
殿下一边对跪了一地的部下分派任务,一边分神去看四郎。见他果然随意的把木屐往脚上一套,就要出门去。
忍不住叹口气,殿下一转身,疏忽之间就到了四郎面前,把他按坐回凳子上,然后自己半跪在地,捏着狐狸爪子,帮他把木屐穿好,又仔细检查木屐的前后齿是否牢靠,确保自家小狐狸不会有摔掉门牙的危险之后,这才放心的拍拍手,无事人般走了回去。
面对部下目瞪口呆的表情,殿下毫无所觉得挑挑眉,问道:“怎么了?”
众大妖慌忙低下头道:“没什么没什么。”与此同时,他们一个二个都在心里想着,可得赶紧回去再次给族中的熊孩子们敲个警钟,现在妖族里最大的不是龙子殿下,而是他身后的那一位,嗯,神秘低调的九尾天狐!
神秘低调的九尾天狐早习惯了龙子殿下对他从头管到尾的控制欲,毫无压力的撑着大脑袋,等殿下把木屐给穿好后,也不撑伞,戴着斗笠就蹬蹬蹬跑出门去了。一副没心没肺的小模样。
留下满院趴地上伸长脖子的妖族长老们,在心里悄悄给胖狐狸下了个此妖深不可测、处变不惊,实乃殿下良配的结论。
╮(╯▽╰)╭
因为这几日连着下雨,到处都是湿润润的,山间小道泥泞不堪。
顺着后门外用青石板砌出来的小道拾级而下,四郎脚下的高齿木屐敲击着石板哒哒作响。一阵刺骨的凉风吹来,扬起四郎一缕长发,风里带来的水汽润湿了他的衣襟。
这春日里的杏花烟雨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不过,绵绵的雨丝自开春就没停过,便叫人再也提不起半点欣赏的念头,心里只剩下嫌弃和厌恶了。
在细雨中没走多远,四郎就听到一群鸭子的嘎嘎叫声。槐大用竹篾编了一条篱笆,把买来的活鸭全都圈养在后门外的那片缓坡上。
离开石板路,四郎走进泥地里,打算去树下捡些长短不一的木棍回去。虽然穿着高齿木屐,可是泥地里很滑,四郎没走几步,就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差点没滑倒。
好容易稳住身子,回头一看,发现林子里四处都冒出些细小的蘑菇来。阴天的树林子里光线很暗淡。一片昏暝中,那些蘑菇发出荧荧的光彩,好像一只只发亮的眼睛。树林深处似乎有暗红色的雾霭的缓缓飘动。
四郎认得这种蘑菇,从前在英娘身上看到过。
这里怎么也会有这种蘑菇?
四郎想要看的仔细些,就趟过一片泥浆地走进了一点。刚弯下腰,耳边传来树的枝叶互相拍打的声音,四郎警觉唤出飞剑转过身。
“别动,蘑菇有毒。”一个男人的声音传了过来。
四郎定睛一看,原来是崔铁蟾。“铁护卫,你怎么在这里?”
崔铁蟾没吱声,他站在树冠的阴影里,一手撑着他那把黑伞,一只手提着一个包裹,目光沉沉不知道在看什么。
因为崔铁蟾冷着个脸,四郎也不好紧着追问,只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黑黢黢的林子里又走出来一个人,还是崔玄微身边的侍卫,被人唤作老莫的那个。
老莫弓腰驼背地拿着一沓纸钱,边走边撒,同时口里还喃喃祈祷着:“老兄弟啊,你活着的时候我可没有对不住你的地方。如今人死为大,若是在地下缺衣少食,大家兄弟一场,我老莫别的没有,给兄弟一点路费还是出得起。所以,铁蟾兄,你就别再去我梦里捣乱了,啊。拿着这些路费早早投胎去吧。往生极乐往生极乐。”那人一路走一路撒纸钱,走过的树林子里,纸钱被怪风刮到了树上去,恍惚在密林幽微的光线中,真的有些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少,面无表情的蹲在地上捡拾纸钱。
“老莫,这是在祭拜谁呢?”四郎握紧竹剑,踏前一步问道。
老莫虽然高,却瘦的好像一根竹竿。眉宇间笼着一层黑气。如今年成不好,阴雨天的树林子里不定流窜着什么脏东西,四郎看他这幅神神叨叨的样子,就出言提醒他:“怎么不设个祭台画些白灰?纸钱这么撒着,也是便宜了路边的孤魂野鬼。你祭拜的人可不一定能收到。”
“昨夜做了噩梦,我这心里总不踏实。今日闲来无事,便来拜祭一下故去的……”老莫停下来见是四郎,笑着接话,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脸色大变,惨然大叫道:“你……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这侍卫就仿佛看到什么极恐怖的事情一般,转身往有味斋里窜去。以他的身法,走这样的山路该是如履平地的,可也不知是不是跑得太快,居然在上台阶的时候摔了一跤,连脚上的木屐都摔断了一齿。
“喂,莫护卫,你没事吧?”见他半晌一动不动,四郎有些担心,便试探着走过去,想要把他扶起来。
“嗯……没事。”不待四郎搀扶,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老莫忽然利落的爬起来。可能有些头晕,侍卫用手扶着头,略缓了一缓才转过身,略带歉意的对四郎作了一个揖,道:“真是给胡公子添麻烦了。多谢。”
四郎如今也懂一些望气相面之术,他早前看到这侍卫的时候,就觉得此人身上有些不好的气息。而且从面相上来看,此人也是阳火很弱,八字轻飘的那一类人,极容易被脏东西上身。
这老莫摔倒后忽然爬起来,整个人的精神气都变了。他莫名奇怪对着四郎行礼道谢之后,就提着自己断掉一齿的木屐,赤着脚一步步朝有味斋的方向行去。
四郎皱着眉看着老莫的背影。只见他的肩上不知何时多出一个包裹。看形状,里面装的应该都是在林子里采的蘑菇。虽然这侍卫是赤着脚走的,可是留下的泥脚印却很是奇怪,就好像……好像是重叠在一起的两个脚印。
四郎又转过头去看了一圈,刚才站在树下的崔铁蟾已经不见了踪影,泥水洼上只留下一把黑伞,大概是沾染了泥土,这把黑伞此时看着,很像是烧给死人的纸伞。
原本飘忽的雾气又浓了些,远远近近的灌木啊篱笆啊,全都笼罩着一层白色的雾气。四下里极其安静,偶尔从黑黢黢的密林深处传出几声古怪的动静,叫人误以为自己置身于幽冥世界。
“咄咄咄”天地间仿佛只剩四郎脚下的木屐叩打青石板的声音。
路过槐大圈出来的鸭圈,里面的鸭子正在细雨中嗟喋着地上新冒出来的蘑菇。四郎仔细看了看那些蘑菇,见都是无毒的,便没再理会。拿着自己捡的木棍转回有味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