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决绝
“傅医生,您忙,不用管我。”孙大林正色道。
傅蕴安看了他一眼:“我有事让你去做,你找人盯着点穆永学,把他每天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都告诉我……他现在应该就在我们医院。”
“是。”孙大林应了一声,立刻就去办事了。
三少这是要为穆琼出头……他肯定要把事情办好!
孙大林找人去盯穆永学了,而这个时候,傅蕴安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没多久,跟他预约过的病人就来了,又是一个洋人。
穆琼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就看到傅蕴安正用流利的法文跟那个洋人说他的病情。
穆琼跟傅蕴安道别,离开了平安医院。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虽然在《传染》完结后,他不用写希望月报那边的稿件了,但《丝乡》他是每天都要写点的,还有就是朱世安这个已经慢慢经营起来的笔名,他也不能放弃。
此时有很多革命人士,而这些人,他们所坚持的路线其实是不一样的。
有些人觉得应该效仿日本,有些人觉得应该学欧美,又有人觉得应当走自己的路,而朱世安写的文章,很容易就让人发现,他的思想有点与众不同。
不过也没人在意。
毕竟这时候怎么样的人都有。
同时,因为朱世安有时候会很犀利地指出一些问题,上海这边的文人,渐渐地倒是对这个名字有了印象。
穆琼今天去了教育月刊编辑部,做完编辑部的工作之后,先写了三千字左右的《丝乡》,然后又用朱世安的口气,写了一篇《论丝绸》。
朱世安的文章,基本都是写的很不客气的,这一篇也一样,他直接在文章里指出,中国的丝绸行业存在很多问题,若是不注意,将来可能会崩溃。
等写完,已经晚上了,穆琼将稿子收好,先去找了傅蕴安,然后又带着傅蕴安去了孤儿院。
傅蕴安晚上还有事,在孤儿院吃过饭就离开了,穆琼却是找到朱婉婉,然后把自己今天遇到穆永学的事情告诉了朱婉婉:“娘,我今天看到穆永学了。”
“什么?”朱婉婉一惊。
“那个人来上海做什么?”穆昌玉更是跳了起来。
“估计有什么事情。”穆琼道:“但肯定不是来找我们的,今天我跟他打了个照面,他都没有认出我。”
“他怎么能这样!”穆昌玉气坏了。
朱婉婉倒是不生气:“他不是来找我们的就好,我们躲着点,别去招惹他。”
朱婉婉对穆永学,其实没有太深的感情。
他们相处的不多,穆永学对她又不好,两人说话还说不到一起去,能有什么感情?
她对公婆的感情,都比对穆永学来的深。
之前她一心跟着穆永学,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除了跟着穆永学,还能做什么。
现在她见识了更广阔的天地,穆永学对她来说,也就什么都不是了。
但她并不想对上穆永学,穆永学毕竟是她一双儿女的父亲,双方遇上,他们天然的就吃亏了。
“娘,上海就这么点地方,就算我们不招惹他,他说不定也会找上门来。”穆琼道。
朱婉婉听穆琼这么说,有点担心:“那怎么办?”
“娘,最近不是有很多人给你下帖子请你去参加活动吗?你可以多去去,顺便把家里的事情往外说说。”穆琼给朱婉婉出主意。
上海这边很多贵妇人,是整天闲着没事做的。
现代的有钱女人能出国购物,能发展各种爱好,这个时候的女人基本只能看看戏打打麻将,没别的事情能做。
而为了打发时间,她们就弄了很多聚会。
有一起写诗作画的,也有讨论某本书的,最近还有人跑来孤儿院当志愿者。
朱婉婉作为孤儿院的院长认识很多人,自然也受到了一些邀请。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朱婉婉是不太喜欢说这些的。
“这是穆家的家丑,跟我们有什么关系?”穆琼道。
这倒也是……但朱婉婉还是有点迟疑。
穆琼这时候又道:“娘,穆永学和吕绮彤这两个人是怎么样的你应该知道,他们肯定会抹黑我们,说不定还会在外面说我多么多么不孝……”
穆永学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朱婉婉急了。
“娘你知道的,文人最讲究名声,我的名声要是不好了……”穆琼又皱眉叹气。
朱婉婉见儿子发愁,当即道:“琼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跟人说一说这穆永学做过的混账事!”
接触了新思想之后 ,她觉得穆永学想跟她离婚情有可原,但穆永学不该那么对她的孩子!
第二天,正好有个贵夫人请人看戏,朱婉婉就去了。
这些贵妇人都读过书,学问却并不如何高深,而朱婉婉读书的时间虽短,但因为时常在平安中学听课,反倒懂很多知识,跟她们交谈的时候,瞧着竟是学识渊博。
而她随时随地都不忘读背英文,这一点更是让人敬佩。
很多人自己不够努力,但却是敬佩努力的人的。
此时能看的戏不多,看了场新戏,大家就开始闲聊,而一群女人聚在一起,少不得说起丈夫孩子来。
虽然如今提倡一夫一妻,但其实到处都有人娶姨太太,就算不娶姨太太,那些男人也有不少找红颜知己的。
这些跟朱婉婉交好的贵妇人的丈夫,绝大多数都在外面有人。
只玩玩不把女人带回来,已经算好的了。
这些人这会儿,就抱怨起她们的丈夫来。
这些话题,朱婉婉之前是从不参与的。
她被穆永学赶出来这事,她不好意思到处跟人说,也不想被人同情。
但现在自己不说,指不定会被穆永学和吕绮彤泼脏水,她便说了:“那些男人,还有做的更过分的,有些人为了能把姨太太扶正,都把原配和原配生的子女赶出家门了。”
“朱院长说的是谁?”那些贵妇人全都好奇地看着朱婉婉。
“是我前夫。”朱婉婉苦笑道。她跟穆永学拜过堂成过亲,但没有领结婚证,倒是穆永学和吕绮彤领了结婚证,还举办了西式婚礼。
穆永学把吕绮彤当正妻,又把她赶走,他们也算是离婚了。
那些贵妇人都吃了一惊。
她们跟朱婉婉没有太深的交情,但也知道一些朱婉婉的事情。
朱婉婉读过书,儿子是楼玉宇,还有个女儿在读小学……她们见朱婉婉保养的这么好,平日里又自信,一直以为她生活幸福,觉得她的丈夫,应该是一个疼爱妻子,还极为开明的男人。
如若不然,哪可能让朱婉婉抛头露面在外面当孤儿院的院长?
正是因为这样,之前她们说起男人的时候,朱婉婉不应声,她们也不问——她们并不想听朱婉婉说她的丈夫多好多好。
结果,事情竟然跟她们想的不一样。
“我前夫做的事情,让人叹为观止……我之前觉得丢脸,才没说。”朱婉婉欲言又止。
“朱院长,你这样的人,他竟然舍得离婚?”有人吃惊。朱婉婉这么漂亮,那男人竟然还离婚……他疯了?
“我以前不是这样的,离婚前,我一直在家照顾公婆,连电车都没坐过,离婚后没法子,才开始找工作,找事做,那时候,两个孩子跟着我,差点没饭吃。”朱婉婉道。
“他离婚难道还不给赡养费?”
“他竟然把两个孩子也赶出家门!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情来?”
“楼玉宇那时候多大?你后来跟他过?”
……
“我儿子,也就是楼玉宇,他如今其实还不满十八,我离婚的时候,他只有十五六岁。”朱婉婉道。
“楼玉宇才十八岁?”众人都被震惊了,但看看朱婉婉的相貌,又觉得正常。
楼玉宇当真厉害,年纪轻轻,竟然就写出那么多文章来。
“是啊,这孩子还小呢……”朱婉婉叹了口气,然后说起了自家的事情。
比如她儿子明明极为聪慧,在苏州是人人夸赞的,到了北京,她前夫竟然让她儿子去读小学。
又比如她辛辛苦苦照顾婆婆,结果还被扣了个没把婆婆照顾好的屎盆子。
还有就是穆家族人做的事情,她也全都说了。
“我们是来上海投亲的,可惜人家不肯收留我们,琼儿又病了,我和昌玉只能帮人洗衣服赚钱……幸好后来琼儿的病好了,又找了个在餐馆工作的活儿。”
“他早就想写东西了,可惜一开始,我们连纸笔都买不起。”
“幸好后来餐馆的老板心善,给了些钱,大众报又要了他的稿子,我们的日子才好过起来。”
……
这些贵妇人听朱婉婉说自己的悲惨事情,听得同情万分,还有人擦起了眼泪。
而正是这同情,让她们待朱婉婉更亲热了,对楼玉宇也更喜欢了。
这样又有本事又孝顺的孩子,谁不喜欢?
她们都心疼死这孩子了!
这些贵妇人一个个红了眼睛,还特地去了陈老板的西餐厅吃饭。
那是楼玉宇工作过的餐厅,听说里面的布置,也是楼玉宇想的。
这些人在陈老板的西餐厅吃饭,顺便跟陈老板聊穆琼的时候,另一边,穆永学也在跟人吃饭。
昨天去医院看过,开了药之后,穆昌才的病好多了。他就让吕绮彤在家里照顾孩子,自己出来跟好友一起吃饭。
穆永学这次来上海,是想见见楼玉宇,商量推广标点之类的事情的,他还想让楼玉宇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如今很多人对政府有意见,找些有名的人加入政府部门,这是极好的。
正因此,他在席间对楼玉宇一阵好夸:“楼玉宇的书我都买了,写的着实不错。”
“他是个很有理想的人。”
“未来就是属于他这样的年轻人的。”
“我看了他的新书,很有见地。”
……
穆永学都将楼玉宇夸出花来了。